“當然是真的,你等會兒就能收到神師的賠禮!”
韓盈臉上還帶著疑惑,她想問,徐田曹就攔上了趙時曹的肩膀,狀若生氣的笑罵:
“去你的,老趙,騙她叫什麼叔叔?怎麼,想占我便宜?”
“哎喲,你現在可入了縣令的眼,誰敢占你的便宜啊!”
徐田曹應付著趙時曹,來不及照顧韓盈,他伸手拍了拍韓盈的肩膀,示意她入座:
“上桌吃飯去吧,有你喜歡的灸雞呢,彆和他們說胡話了。”
韓盈的確有些摸不清這些人的態度,她依言照做,被人引著,從在右邊中間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在一群男人的宴會中間,韓盈顯得是格格不入。
趙時曹等人開頭的熱絡過去,底下的吏目三五成群,按照自己的關係聚集在一起,不是劃拳飲酒,就是在侃大山,而像時曹這樣的實權大吏,則是熟練的開始了論資排輩的敬酒。
至於韓盈,仿佛被他們忽略了一樣,除了偶爾有人問她吃的怎麼樣,就沒有人再理她了。
韓盈也不想和他們虛偽與蛇,自己一個人樂得自在,她慢悠悠的吃著佳肴,有意思的是,這次她的案幾上,沒有酒。
而除了這點,直到宴會結束,神師也沒有出現。
隨著吏目酒足飯飽,陸陸續續開始離開,徐田曹也終於可以擺脫這麻煩的應酬,他帶著韓盈,沒有立馬離開,而是跟著仆人,又走到了河伯祠的後門。
原來是奎師正在門口等待。
他臉上畫著泥彩,額頭上還有汗珠,似乎剛忙完彆的事情,而除了他,還有徐田曹的仆人,忠伯,他駕著一輛馬車,馬車上放著三個籃筐,透過籃筐的縫隙,能夠看到金色銅錢在裡麵閃爍著光芒。
奎師臉上帶著笑意,甚至連態度都比之前謙卑了不少,他連連道著歉:
“小小薄禮,不成敬意,前些天的事情,神師是有不到之處,還請月女海涵。”
徐田曹還是那副爽朗的笑臉:
“哪裡哪裡,不過是小孩子耍脾氣罷了。”
小孩子韓盈默默的將視線開,這種場合,她不過是個筏子,由著徐田曹發揮就好了。
待兩人寒暄完畢,忠伯扶著韓盈坐上馬車,一行人這才離去。
離開的這條小道沒有人,木輪行走在坑窪的道路上,止不住的搖晃,帶著籃筐裡的銅錢也在嘩啦作響,韓盈看著銅錢上的水漬,突然說道:
“這錢應該不是給我的,而是給師父的,正好,大兄你也彆送我回家了,直接帶我去縣城吧。”
騎馬的徐田曹並不驚訝韓盈能夠看出來這一切,他臉上有些愧疚,沉默半晌,緩緩的回道:
“我以為你會生氣的問我為什麼。”
“若不能和他們同流合汙,那就會被這些人一起排擠出外,誰會舍得榮華富貴?就昧著良心拿錢唄,反正又沒有死人,隻不過是收刮些民脂民膏罷了。”
韓盈語氣一點也不激烈,可徐田曹臉上全都是羞愧,他剛想說些什麼,就被韓盈攔住:
“大兄不用多說,若我是你,也會與這些人妥協,畢竟,即便是丟了官位,除了沃河覡師,也會再出現西河覡師,東河覡師,事情沒有解決,自己全家卻要遭殃,如此,倒不如維持現在的局麵。”
生氣歸生氣,可局勢如此,把韓盈放到徐田曹的位置,她也做不了更多的動作。
畢竟,沃河覡師和宛安縣官場所有人,已經做成了非常成熟的利益鏈條,互惠互利,如今已經根本不是殺一個沃河覡師就能成的,更何況,他們目前根本沒有實力殺掉沃河覡師!
曆史上有名的西門豹治鄴,他本人是魏文侯直令的長官,是代表著魏國魏文侯的態度來到地方,那些官吏,怎麼敢反抗他?
其次,西門豹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手中有一批能夠指揮得動的吏目,不管是他自己拉攏的、魏文侯給的,還是他自己帶的,反正他有一批能指揮的動的手下。
而西門豹也清楚針對的敵人是巫祝,三老和廷掾,能夠點對點打擊。
除此之外,鄴城的問題非常明顯,所有的百姓都在明白自己受到了巫祝的迫害,隻是苦於沒有人為他們出頭而已。
可以上這些條件,他們全都沒有!
百姓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剝削,他們滿懷欣喜的將錢投入河伯祠,整個宛安縣所有官吏都在收取賄賂,根本不知道誰才是沃河覡師的保護傘,而她那位師父,也沒什麼後台,更指揮不動吏目。
種種不利條件,全部占全。
韓盈都能想象出來師父要學西門豹的後果,運氣好,吏目給沃河覡師提前報信,他避開師父,又或者沃河覡師讓師父吃癟,從此服軟,拿著錢,你好我好大家好。
非要硬剛,那就是年齡太大的縣令運氣不好,不小心死在了任上!
韓盈看著滿籃子的銅錢,金燦燦的銅錢是那麼的好看,沃河覡師大氣,這兩筐銅錢,怎麼也得有五萬錢,以現在一石米百錢的價格,這就是五百石米。
一次時祭就能有這麼多收獲,再加上稷祭和河祭呢?隻要睜隻眼閉隻眼,輕輕鬆鬆就能拿雙份工資。
韓盈心裡有些擔憂,自己的師父,會應對這麼強大的敵人嗎?如果沒有他出頭,自己一個人對抗沃河覡師和他背後的宛安縣全體官吏,那簡直是地獄任務!
想到這兒,韓盈也明白為什麼徐田曹一直不說這件事情了。
誰會有勇氣麵對這麼強大的敵人?
直至現在,才把所有事情說出來的徐田曹,幽幽的歎了口氣:
“我們獨木難支,對付不了這麼多人。”
“對付不了也要對付!”
官院中的尚傅,看都沒看那兩筐錢一眼,直接說道:
“你們一個想要政績,一個想往上走,不扳倒這沃河覡師,什麼都拿不到,再給教大家種麥,再讓婦人安穩產子有什麼用?這些百姓手頭就算有餘錢,也要拿出來全送給沃河覡師!”
聽師父這樣說,韓盈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
她抬頭直視著師父:
“那師父要我們做什麼?”
此刻的尚傅,再沒有了之前那般垂暮老矣氣息,他神色堅毅,極為果決的說道:
“先忍,後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