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盈應了聲:“是。”
“民間借貸,常有取息,按照情理,若是逢災之時,必然要救濟平民,以低息、無息為主,隻是,這樣的情況,不過是‘情理’。”
尚傅的嗓音有些沙啞,他何嘗不知道這就是強欺弱?可偏偏,這是如今的常態,能遇上個災年救助平民的縣令,那得是祖墳冒青煙,有仙人保佑!
“取息過律,方是常態,此點,不止民家,你可知,昔日景帝在時,為平戰亂,曾向無鹽氏借錢,要回十倍的利息?”
韓盈,韓盈隻想罵街。
連皇帝都這樣借高利貸,那民間這種事情又怎麼能算得上過錯?於是,平民還不上,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至於這中間,商人囤積居奇,官吏不作為又或者是推波助瀾,乃至平民失地失人,就是常態而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又是自己記混了。
是了,在韓盈印象中一旦遇到災荒,官員商戶施粥救濟,還有刺史巡遊嚴令防止囤積居奇,買賣田地的,基本上得是宋明清時候的事兒了。
現在哪有這麼多完善的法律和思想?
至於這做奴隸與做平民之間到底哪方更好……
誰又能說得準呢?
“隻是,任憑豪族商人由強欺弱,終究是於國無益。”
“若能定下救災律法,或許,罷了。”韓盈無奈的搖了搖頭,她一個小小的農女,上哪兒去製定律法?還是先關注眼前事由:
“不說田產和奴隸了,師父,我聽一村長言……”
將村長告訴她的,隔壁鄉有人借著修水渠的名義,已經開始征收稅錢的事情講了出來:
“師父,宛安縣的吏目們,當真是得管管了。”
“光管不夠,得殺人。”
說出這話的尚傅麵上蒙了層寒霜,他直接道:
“此事不用你操心,我這邊倒有兩件要事需要你來做。”
“師父您說。”
尚傅開口說道:
“現今鄉下各村皆有村醫,可縣中卻還未有一人,實在是不好,我想在縣中設一醫屬,由你來掌管,每年予你五百石俸祿供給屬下,如何?”
開縣醫院啊……
韓盈了然,的確,縣裡麵沒有醫生太久,有不少人看病是要掐著時間過來請她,這還是有身份的人,大多數人要前往就近的村莊,亦或者是去外邑請韓羽來看診,實在是不便。
想來,縣裡麵想要就近看病的心思,已經持續很久了,隻是醫院和其他官署實在是不同,最簡單的一點就是,醫生看診可以不給錢,但是藥材他需要用錢的,而一旦涉及到錢款,事情就會複雜起來。
“師父,這事兒不好辦啊。”
韓盈把事情,尤其是治病用藥給錢的問題說了。
“我知,藥錢還是要收的,卻不可過於昂貴。”
尚傅早就想過這個情況,他甚至想得更深:“治病救人並非易事,病有難易,醫者更有能力之優劣,錄入縣衙,給予食俸,是要擇優而選,其次,更是要讓醫者治病不生畏懼,不然,儘成隻知用人參的庸碌之輩了!”
郡級彆的城池,醫生就有很多了,隻不過他們的水準參差不齊,而病人也沒有什麼分辨的能力,所以隻能依靠開的藥材是否昂貴來判斷對方的水平,後果便是大量的醫生常常會在開藥的過程中加人參,就算是普通人已經察覺到了不對,仍然無法製止。
吐槽自己以前經曆過事情的尚傅又說道:“宛安縣地處偏遠,本地沒什麼藥材,醫者無藥,如巧婦無米,難以炊食,這醫屬還是主要以護理孕婦,接生為主的好,頂多給他們看看小病就算了,至於救命——”
“我看你們也是救不了多少,反而容易惹來一身腥。”
韓盈感動不已。
這是哪裡來的十佳好師父啊,真的是把所有的坑都幫她填了,現今最難搞的就是醫鬨,病人家屬情緒一上頭,壓根兒不去想醫生說的高死亡率,反複哀求給家人治病,拚儘全力去賭可能,賭成功了也就罷了,失敗了,轉頭不記得之前治不了的想法,怒火就得衝著醫生來。
韓盈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但她的學生們已經有了類似遭遇,好在靠著自己手腕強硬,病人無理且都是同村,沒臉繼續鬨的緣故,還算是妥善解決了。
可若是放在縣裡,事情就不太好辦,平民女醫,太容易被拿捏了,現今有個同屬為吏的身份,再有自己在上麵看著,他們也不敢多鬨。
就是縣城這一出手,直接就得撈走鄉下最優秀的幾名女醫。
這也是常態,莫說古代,現代醫院也是人才都往三甲醫院走,醫療資源總會向國家最富的地方聚集……罷了,事有正反,人才往上走,也不全是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