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況一開始還不理解, 韓盈為何要將這紅布泡入水中,可待對方將浸濕的紅布和青藥瓶底一推過來,他便立刻懂了。
隻見這浸入水中已經濕透的紅布, 竟然浮現出‘建元四年七一’的六個大字!
而那青藥瓶底部, 也有相同的內容。
藥瓶底部有字, 尚在朱況所能理解的範疇內,畢竟瓷器和陶器同出一脈, 陶器能繪製圖案,這瓷器當然也可以,可這布遇水顯字, 朱況可從未聽聞,倒是本地的神師, 似乎……
朱況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和鬼神相關的事情, 他攥緊手, 竭力克製住自己的恐懼和胡思亂想,鎮定的問道:
“不知月女是借了哪路鬼神做法,才能讓這布上顯字?”
一聽對方這麼問, 韓盈便知道他是想歪了, 不過出現這種現象也不奇怪,畢竟隔行如隔山,現代。還能將另一個行業內已經爛大街的東西拿去另一個行業割韭菜呢,更何況古代信息流通本就閉塞,內部還經常設置各種‘黑話’,人為的製造各種隔斷。
就比如秦始皇統一了個寂寞的度量衡, 雖然國家如今還是有標準的統一尺度,但是各行各業還是自有標準,哪怕都是木匠, 造船的和造房梁的,用的尺子尺寸完全不一樣,同工種如此,更不要說其它的,韓盈幫婁行處理那些後勤瑣事,大部分時間都被浪費在換算尺度上去了。
韓盈開口解釋道:
“這和鬼神可沒什麼關係,是我秘製的墨汁,乾後無痕,遇水方顯。”
說著,韓盈開玩笑道:“若我有這麼大的本事,隨時禦使鬼神,何必再做這麼多手段,讓它們時刻監督,再告知我哪些人膽敢借我名義售賣假藥,我在出手懲戒,不就可以了嗎?”
朱況啞然。
鬼神這種東西,大多數都是自己騙自己。一旦有人主動拆穿,那便瞬間沒有了畏懼感,朱況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實在是惹人生笑,他自嘲道:
“是我見識短淺了!”
“哪裡,不過多認草木帶來的小術而已,隔行如隔山,朱商有所不通實乃正常。”
韓盈寬慰了對方一句,緊接著又道:
“除了這青瓷藥瓶,紅布之字,還有一點,還請朱商牢記。”
朱商坐直了身體:“但講無妨。”
韓盈說的極為慎重:
“穀存四年則腐,藥材由是,不是流失藥性,便會由藥轉毒。而藥丸更甚,平日裡要以密封保存,置於陰涼乾燥之處,若是超出一年半的時間,那這藥,絕不可再食!”
朱況沉默。
不得不說,這麼難伺候的商品,有一瞬間他是真的不想接了。
加這麼多道防偽,路上運輸的時候還得小心瓶不能出問題,紅布不能丟,保存的時候還得避光、防潮防雨……行吧這些也能忍,畢竟是珍藥,和人命有關的時候,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無價,可——
這藥竟然隻能保存一年半?
這點的時間,碰到正好患了這種病,同時還有錢,以及其它方法都試過,沒有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試一試這藥的人——這比可能出門撿到錢還低啊!
好在,韓盈也想到了這點。
“我知此事不易,朱商看情況售賣即可,若是賣不出去藥,那便賣瓶算了。”
朱況立刻鬆了一口氣。
這瓶子不大,總共也就十個,而他也就能帶走上百件瓷器,車隊裡肯定會有空車,捎帶著這麼幾個瓶子,也占不了多少地方,路上碰運氣,順帶著帶著賣一賣,虧是肯定不會虧的,就是不知道能賺多少錢。
不過,其實韓盈不說,朱商還是會把這事兒接下來,拉關係嘛,就算是虧了,也在可承受範圍內。
倒是沒想到,對方考慮的這麼全麵,完全不讓他吃虧。
月女是個厚道人啊!
朱況應下了這件事,又留在醫屬內吃了頓飯,等轉頭離開,他帶著瓷器和子侄朱廣以及親信商量,最後將朱廣和隊裡的老人留下,充作了人質。
韓盈送走了朱況這隊行商,手中還剩下了五百多件瓷器,自然不會空等著他,於是又挑選了其他合適的商人,按照對方的體量,十幾斤件,上百件的賣了出去。
當然,這些人肯定是沒有折扣的。
而每售賣一個行商,韓盈都會根據對方所能承載的貨物數量,行進路途的長遠,半賣半送的,給對方一到十個不等的青藥瓶,托對方售賣這些藥物,並告訴他們若是有人追問,還請告知這藥出自宛安縣女醫韓嬰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