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也是個老江湖,而且消息靈通,找他比找吏目更快打聽清楚人數。
而周堂果然不出所望,快速的給出了一份名單。
縣裡畢竟人口不多,窮人更少,掙紮在生存線邊緣的,加起來也就二十一位,而周直除了名單,還大致把這些人的情況都說了出來,韓盈按照這些人還有的勞動力,分彆編入掃大街、看廁所、運垃圾的不同崗位上,就是再加上堆肥需要的人手,數量已經達到了三十人。
人數有些超了,韓盈也沒辦法,索性削低了工資,隻給這些人最低保持溫飽的口糧。
“唔,這也不是壞事,窮人兩件寶——破屋薄田,沒人惦記,又臟又沒收益的,以後也不會有人來搶。”
大致做好計劃,韓盈便迅速動作起來,從醫屬撥錢墊糧款,買各類工具以及招人修廁所。
她這邊忙碌,燕武也沒閒著,抓著周堂,按照他給的名單,挨家挨戶的開始找人。
天蒙蒙亮,丁糯就已經被凍醒。
她稍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腿腳,找回知覺後,便迅速從滿是雞毛的被窩裡鑽出來,穿上家裡唯一一件塞了細稻草和雞毛的兩層衣服,係緊腰帶,蹲在灶台前,抖著手點燃了木柴。
逐漸升起來的暖意,讓床上的三個孩子主動開始向床頭靠近,好在床頭和灶台口處砌了一尺高的土台,不至於撞到家裡僅剩的陶鍋。
來不及看孩子,丁糯快步走到床尾摸索,很快提出來個不算多大的布口袋,它癟的好像裡麵什麼都沒有,也就是提起來後,才微微顯露出來裡麵好像還有那麼一點東西。
這是用來裝碎糙米的袋子。
看著布口袋隻剩下一個小角好像還有點糧食,丁糯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她提著袋子走到鍋邊,將裡麵僅剩的碎米全倒了進去,又將口袋翻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把夾在縫隙裡的那些米粒拍下來,把袋子裡所有的米全倒了個乾淨。
隻是,就算是這樣,碎米仍沒有填滿鍋底。
這點吃的,怎麼夠五個人分?
床上聽見動靜的楮婆醒了過來,她坐直身體,看著丁糯滿臉愁容的樣子,道:
“是米不夠了吧?拿我那個袋子,抓四把米出來煮吧。”
丁糯搖了搖頭:“楮婆,我怎麼能動你的米?”
她和楮婆沒有婆媳關係,隻是帶著三個孩子的寡婦,需要出去找工換取口糧,可孩子太小,沒人照看,楮婆是個窮縫婦,年齡大了,生活力不從心,極其需要人搭把手,今年的冬天好像比過往更加難熬,在現實的壓力下,不得不並在一起生活,而這種生活才過了三四個月,她怎麼能好意思全家厚著臉去吃對方的米?
“都這種時候了,還談什麼動不動?”
“吃吧,吃個半飽才能出去做活。”楮婆微微歎氣,她擺了擺手,製止住丁糯的反駁:
“入了冬,就沒多少人找我補衣裳,就我存的這點米糧,連柴都換不夠,前幾天那場雪的時候我就該走了,還能活到現在,全靠你照應著,還分什麼你的米我的米?吃吧,就算是死,也得做個飽死鬼啊。”
楮婆邊說著,邊從自己枕頭下拿出來她的米袋,同樣癟的很,不過,總算能看出裡麵有東西了。
這米不多,好在努力省省,是能夠讓五個人再吃兩天的。
可現在大冬天的,想找個活做簡直難如登天,她四五天隻找到一次洗衣的活,忙碌半天,也就是拿到了三枚錢……兩天的時間,她真能賺出來大後天所吃的糧嗎?
丁糯麻木的煮熟了飯,碎米隻是煮熟,沒有煮透,硬的硌牙,可孩子們還是很快將碗裡的那點碎米就著清湯全部咽下,然後可憐巴巴的望著丁糯:
“阿母,我餓。”
餓啊?
丁糯耳邊突然浮現出楮婆說的做個飽死鬼的聲音,她恍惚的想將自己碗中略稠些的米分給孩子。
“你自己吃,彆給他們。”楮婆攔住丁糯想給孩子分點兒的手,她扭頭,耷拉著臉,在孩子們眼中恐怖的嚇人:
“餓就去床上躺著!”
人到了絕境,總會有不想繼續撐下去的,活了這麼大歲數的楮婆明白這種心態,可她拿米讓丁糯吃,不是做飽死鬼,而是想再搏一搏生機,不然她早就煮頓飽飯吃了死了完事兒,何必過來和彆人搭夥過日子?
“丁糯,這些糧怎麼都能再吃兩三天,那挺個四五天也不是不行,說不定就能碰到找人做活的,你可不能餓到自己,錯過了啊!”
丁糯回過神來,她的臉上滿是苦意,除了鬼神顯靈,怎麼可能會有機會?
她沒有反駁,隻是沉默的端著湯碗喝,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突然傳來了低沉的女音:
“請問,這裡是丁寡婦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