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良的聲音中混合著欣喜和幾分不能早早發現的遺憾。
她看不得那些嚇人的東西,蔡彭知道兒媳的性子,哪怕是知道她也善書寫,也沒有想到把她拉過來打下手,蔡盛也小心的把那些東西收好,不讓妻子看到,這善意的隱瞞,讓曹良足足大半個冬天都沒有看到這新奇的技法,若不是前兩天幫丈夫整理書案,她指不定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發現呢!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從看到那絲線就差不多猜到是什麼情況的蔡彭點了點頭,果然是他想差了,兒媳怎麼可能變性子呢。
蔡彭對織布染色這些婦人家的東西不太感興趣,也沒有再多問,他抬頭尋找韓盈的身影,卻發現對方已經略帶高興的向他走了過來,隻是不知道為何,在看到曹良的刹那,她臉上的笑容似乎突然僵了一下,再看,又好像並沒有那麼回事。
是我眼花了嗎?
得虧韓盈不知道蔡彭所想,不然,她得真說一句,沒有,她現在真挺怕曹良的,尤其是怕對方開口。
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那得從那天對方拿著幅腸胃解剖圖過來,小心翼翼的詢問線條的繪製規律說起。
彼時的韓盈還未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隨口解釋了幾句白描和速寫的規則,然後……
她就被曹良纏上了。
直到這時候,韓盈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漢朝初期雕塑發展的不錯,不過由於沒有紙張這樣的平麵材料,繪畫還停留在比較初級的階段,主要以石刻壁畫為主,其繪製多為剪影形狀,線條偏少,她這完全是一種新的繪畫技法,對於這方麵的愛好者來說,一但知曉,必然瘋狂的想知道全貌啊!
但對於韓盈來說,她這點白描速寫的知識,完全是當年父母把她送去少年宮培養的興趣愛好之一,屬於白瞎錢,總共也就學了一個學期,記住了點基礎的知識,壓根掏不出來多少東西。
不過,既然是新的,在後世長盛不衰的繪畫技法,那肯定能被此時的人們欣賞,韓盈立刻想著能不能讓曹良再研究研究畫人和花草,做出幾幅圖來,讓高真往瓷瓶上畫,以此增加賣價。
基於這點,韓盈便沒有拒絕教曹良,隻不過結果和設想略微有點不一樣——曹良居然是個擅織布的大家,在刺繡上也是一絕!
然後曹良就被韓盈拉過來研究染布,目標隻有一個,怎麼能讓它賣的更貴。
隻靠顏色肯定不能夠讓布匹變得更加華麗,必須加以繡花,營造出層次豐富的視感,而韓盈在看過曹良手中那些二方、四方連續的基本紋樣後,想到了後世的印花床單。
畫韓盈肯定是不會畫的,但她翻出來自己的輔導書,什麼明暗,高光反光,三大麵五大調子,顏色漸變等等全倒給了曹良,但短短一兩天就想要把這些基礎吃透,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曹良忍不住反複詢問,其實光問問題也沒啥,但一旦這些和織布混合在一起,瞬間就變成了兩個字。
耗錢,瘋狂的耗錢耗時間,比高真當初研究的時候還能耗!
沒法,想賣的上價,那就得做綾羅綢緞,錦布之類的,這玩意兒本來價格就貴,拿它們實驗繡花,可不得使勁往裡麵砸錢麼……
韓盈心疼著自己的小錢,麵上卻不曾顯露出來,她笑吟吟對蔡彭問道:
“聽說慶候把你請過去了?”
“對,他覺著之前做的事情太過了些,卻又不好當麵對你說,隻能讓我來做個說客。”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一個人看著病,突然又請了其他的醫者給自己看診,說明了他對上一個醫生極度不信任,蔡彭肯定不會說他去做了什麼,他將手中的木盒遞給韓盈,又道:
“你也知道,如今醫者無德,他情況特殊,實在難以取信他人,行事著實……唉。”
韓盈知道蔡彭出於好心,她伸手接過木盒:“我知道。”
收下禮物,便是不再計較這件事情,蔡彭心下鬆了口氣,他輕咳了聲,又道:
“市坊中酒舍的菜肴甚是不錯,若是可以,也給慶侯送些吧。”
聞言,韓盈頓了頓。
在治病上,她沒有做任何手腳,畢竟她在三高方麵沒有太多的經驗,亂開藥若是出了問題還是得自己擔責,但治病範圍外的事情,韓盈就沒有負責提醒的必要了,就比如市坊中的酒舍菜品一絕,隻要錢給夠,那女廚們完全可以投研究如何在少油少鹽下也把蔬菜做的好吃,這肯定能讓慶侯的日子過的更好,但——
這和她這個醫生有什麼關係?
隻是這種事情終究不能隱瞞太久,慶侯是不能出去,架不住他帶來的這些人不會憋在院裡,打牙祭遲早能找到市裡的酒舍,到時候打聽出來明麵上的經營者是左儀,但早期菜方的提供者和背後的股東是她,那可不好解釋了。
蔡彭提醒是出於好意,韓盈總不能繼續裝瞎,罷了,反正現在氣也消了,也得給那些個女廚的賺錢機會。
“我下午去時會說的。”
蔡彭點了點頭,也不再繼續多說,既然沒有彆的事情,他便離開了。
將對方送走,韓盈也沒有繼續忙染布刺繡的事情,她站在原地,思索起來自己接下來對待慶侯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