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說後世,哪怕是宋朝,正常的木雕版印紙也能印個上萬張,但韓盈她們剛剛起步,不熟悉這樣的印版製作,雕版質量肯定沒有宋朝那麼高,布又有紋理,想填平圖案,那在印製的過程中必須得重壓,如此下來,一塊版也堅持不了多久,充其量也就能印個百匹布,這點兒量,根本算不上多,反而由於韓盈不可能再刻同版,直接每一批都成了‘絕版布’,分分鐘往高價賣的好嘛!
至於能不能水洗——
“這已經是過兩遍水後的布了,不會洗一次就融色的。”
絲織品產量有限,除了頂尖的那幾個劉家人,沒人做得到一天一套衣裳,再富,衣裳也得穿個七八次乃至更多,這就得過水洗了,不過隻要不下水一次就融色,那問題就不大,反正現在的礦物植物染色固色能力都差,洗上一兩次都退,她這也是正常範疇的褪染色嘛。
最後的疑慮補全,慶侯在心裡又算了算販綢緞的收益,心動不已。
隻是,看這院子裡掛著的二十多匹不同顏色的綢緞,再想想自己帶過來所剩不多的錢財,慶侯終究是做不到和之前那樣,財大氣粗的說他全都買了。
他頓了頓,有些僵硬轉移起來話題:“我之前聽你問山陽郡郡守?”
此事已經板上釘釘,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韓盈也沒有隱瞞:
“這個月我要去郡裡上計,想多問問上官喜好來著。”
慶侯了然。
不是去郡裡賣布就好,林邑人數可沒有郡裡多,說白了隻能做個二道販子,以這作坊的產量,賣去郡裡,他可就沒手拿豬肉沾手油的可能了。
略微沉吟片刻,慶侯道:“郡守我也見過幾麵,此人性情高雅,喜好非俗之物,不過性格還算不錯,至於郡裡其他人……都是庸者。”
韓盈自動在腦海中翻譯起來慶侯說的內容,性格高雅——看不起她這種下裡巴人,喜好非俗之物,那就是要花錢都買不到的精品,至於庸者,害,就是普通人唄。
看韓盈明顯聽懂的模樣,慶侯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隨即又笑著說道:
“看我,光看這綢緞了,都忘了說正事,聽說你正在準備女醫去方丘縣任醫曹的事兒?我想問問,之前那個叫周幺的女醫如何?”
韓盈搖了搖頭:“她學醫上還算不錯,其它都隻是個新手,沒什麼本事。”
慶侯啞然,他倒也熟悉這樣的套路,不管是出於自謙,還是韓盈想要降低他的期待,這話終歸是要反著聽的,畢竟他觀察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能力?
就是這樣磨磨唧唧的,著實讓人不耐煩,慶侯直接挑明:“我想征她為林邑的醫曹,不知韓醫可允?”
韓盈沒有立刻答應,她沉吟片刻,道:“多謝慶公看得起她,這樣,我回去問問她情況怎麼樣,家裡同不同意,會儘快給予慶公答複的。”
這其實已經是同意的意思了,能出來做事的女醫,家裡怎麼可能不同意,而周幺,她在自己麵前做了這麼久的事情,不就是有意麼?
不過世人都不太喜歡把話說死,慶侯也就隻能點頭同意道:“好,本侯就靜候佳音了。”
而韓盈則在當天將消息說給了周幺。
當韓盈確定的說出來她被征聘的刹那,周幺心中不由得升出來無邊的狂喜,這喜悅太強烈,即便她竭力壓製,仍不可避免的被周圍人察覺,但周幺已經沒有心情多做什麼了,她煎熬的等到第二天向慶侯表達自己願意前去林邑任職,剛想多說幾句自己想做什麼,就被慶侯的回複潑了一盆冷水。
從這些話中,周幺敏銳的察覺出,慶侯隻是想將看病做為一種賞賜親信的資源,他需要這種資源稀缺,因為隻有這樣才能體現出他無我有的尊貴,但這樣一來,她直接陷入被慶侯拿捏的狀態,不靠對方她壓根沒有麵對林邑官吏的底氣,可——
這和對方養的一條狗有什麼區彆?!
即便韓盈早就跟她說過了這種可能,麵對這樣的情況,周幺的心情仍不算多麼美妙。
她能騰挪努力的空間太小了,哪怕種藥都很難提升她的地位,畢竟藥的市場其實並不大,富人太少,運輸也太困難,而且尷尬的地方在於,林邑縣有馬鹽生意,前者是國家戰略物資,後者是個人都需要,它品種單一,利潤大,賣起來還非常方便。
但藥材不是,這代表種植起來非常的麻煩,畢竟不同藥材的習性都不一樣,隻種一種,那市場接收不下來,多種,需要的人工成本就高,往外賣,還沒有鹽馬更賺錢,自用,本地又消化不了……實在是讓人頭疼。
周幺前後變化太過明顯,就連常宜也發現了,臨走之前,過往因為競爭而相看生厭的人在一起小酌了兩杯,各自倒出來了心裡的苦水。
旁人眼裡,她們兩個翻身做主,要財有財,要權有權,甚至就算是知道她們所麵臨的問題,也會覺著這是她們應該解決的,可沒人去想解決這些背後要付出多少,又得承擔多少壓力和困難,好在此刻還有相同境地的人,還能夠互相理解幾分,也能讓人有個地方收拾收拾心情,繼續走下去。
嗯,走肯定要走的,這麼大的權力和財富,誰不要誰就是傻!
而在這兩人大吐苦水的時候,慶侯終於寫好了給孫子的信,他讓兩個親衛穿著六匹馬,快馬加鞭的送回去。
隔天,關係變得親昵的周幺依依不舍的將常宜送走,而韓盈也迎來了出發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