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娃娃是會上癮的。
韓盈不太注重自己的外貌, 兩世都做出過為了取信患者刻意扮老的行為,但她還是有審美和對美的追求的,如今有了兩個任她打扮的真人手辦, 那漂亮衣服總得安排個兩三身吧?衣服有了,配飾也得跟上,鞋襪、發帶之類零零散散的東西都加上, 一個沒眨眼,六七千錢就花出去了。
看著自己一身價值不會超過五百錢的麻衣, 韓盈有些沉默。
她突然有點理解, 自己前世那個寧願自己吃土, 也要花大幾百給娃娃買精致衣服的朋友了呢。
好在她現在還算有錢, 六七千雖然多,卻也不是拿不出來, 就是手頭會緊一點,剛開始買肯定會貴點,東西備齊了就沒那麼……耗錢了吧?
事實證明, 會的。
看著這兩個少年住在自己這休息的小院裡,韓盈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兒。
太狹仄了。
她應該有個更大的院子, 在配上負責灑掃洗衣做飯的仆人, 還有一個負責管理他們的管家,她的馬也需要馬仆專門照顧,以及——停!
韓盈果斷摁住了自己不斷擴想的腦子。
她現在還算是有錢, 咬咬牙也不是買不起大院子, 但買完之後錢就所剩無幾了, 根本不夠仆人的吃穿嚼用和院子的日常維護,還是過兩年再說吧。
不過,許昭許章兩兄弟繼續住在自己這小院還是不太成樣子, 得換個地方。
猶豫片刻,韓盈決定,先把人放到師父那邊養著。
漢代,‘師傅’是太子老師的統稱,又或者指代王府的師、傅和三公,普通人是不能亂喊的,韓盈是以師、父,也就是老師和父親的含義去喊的尚傅,尚傅第一次聽到後沉默良久,卻沒有製止過她,於是就這麼一直喊了下來,真把關係定在了亦師亦父上。
都是半個父親了,那縣衙就是自己半個家了,把美仆養在自己家裡也沒什麼問題嘛!
反正那邊有鄭伯管家,再買幾個仆人就好了。
這麼想著,韓盈就把人領了過去。
許昭和許章兩兄弟目前還在適應期,有點像現代剛進入職場的新人,因為韓盈一口氣給他們置辦了這麼多東西,心中更加惶恐不安,想要用自己的所學討好韓盈,韓盈卻一直在拒絕,這讓他們兩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隻能先小心翼翼的按照韓盈的吩咐行事。
對於這兄弟兩人的情緒,韓盈隻是簡短的說過,現在隻是還沒有安排,以後會有他們要做的事情,他們隻要守規矩,她就會好好的養著他們兄弟二人,並給他們約定了行事範圍,更多的就沒有再多管。
她暫時不想進入親密關係中,給這兩兄弟的定位就是漂亮花瓶,帶出去很有麵子就好,那做的事情就不宜過多。
畢竟,人在進入新環境中,是會主動尋找自己定位的,許昭許章的惶恐就是還未找到自己位置,他們會主動尋找,或者說逐步接受、適應韓盈給他們的定位,而後在這個定位允許的範圍內活動。
那在這個過程中,韓盈的態度就極為重要,她表現出太多的重視,無疑會給他們錯誤的定位認知,一開始韓盈可能覺著沒什麼,甚至覺著好玩,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便會逐漸過分,直至做出讓她厭煩的事情來。
這就有點像前世朋友養出來的逆子,那隻貓貓玩鬨起來沒輕沒重,經常給朋友幾道血印子,還特愛追著朋友的手咬,朋友又氣又沒辦法,可韓盈隻覺著她是自作自受——誰讓她在貓在幼年期的時候就經常拿手指逗,還不製止貓貓咬她?最後不變成那個樣子才怪。
許昭現在很有自知之明,韓盈如今要做的,就是不要破壞掉它。
至於那點不安和惶恐,回頭她再給許昭找點事做就好了。
這麼想著,韓盈已經到了縣衙的家裡。
路途有些遠,走過去太久,韓盈騎馬,許昭許章是坐的牛車,還帶著他一部分新置辦的到東西,因為那張臉太過於顯眼的緣故,他帶上了能遮住臉的帷帽,等進了門才摘掉。
帷帽一摘,韓盈就看到過來搬抬東西的老仆怔了一下,過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要做什麼,隻是在搬的時候,還是頻頻的扭頭打量。
過往十多年的時間,許昭都是將自己的容貌遮住,以免帶來禍事,四處躲避的一年更甚,這讓他有些不適應老仆的視線,他下意識想將自己的帷帽再戴回去,可還未來得及動,就聽到韓盈說道:
“以後你就在這裡居住,先過去看看吧,有什麼需要的和範石說,他好給你置辦。”
縣衙中給縣令居住的院子很大,房間也多,隻是尚傅沒什麼家人,哪怕韓盈偶爾會過來居住,不算鄭伯的話,做事的仆人加起來也就四個,那些空房間不僅來不及打掃,有些還沒有修繕,已經不太能住人了。
而聽韓盈說她要帶人過來住,範石趕緊找了間隻是有些灰塵,其它還算完好的房間收拾了一番,這樣的房間休息沒問題,長久住肯定還有不舒服的地方,現在她在,一起置辦完最好。
被韓盈這麼一喊,許昭也來不及關心帷帽的事情了,他跟上去,看著箱櫃齊全,鋪上嶄新涼席的木榻,擺放好安幾,什麼都不缺的房間,開口道:
“這些已經夠了,不用再置辦彆的。”
說完,擔心韓盈會誤會的他又補充道:“我在郡裡的時候,住的比這還差一些,這就已經足夠好了。”
聞言,韓盈微微皺眉。
那養育許昭的團長就是個拉皮條的,能做的了利用他人身體換取利益的,表麵上再心善,本質也不是什麼好人,隻是沒有用武力強迫而已,或者說,他用其它手段巧妙的讓手下的人‘主動’追求富貴,自己反倒是成了好人。
許昭的待遇,恐怕就是用來讓他在物質上保持饑餓的手段,隻有這樣,他才會向往權貴人家的生活,為華服珍饈低頭,進而賭上自己的未來。
就像朱況說的那樣,權貴人家對玩物能有多大的珍惜?而玩物之間的爭風吃醋,又何嘗不是致命的?
意識到這點的韓盈看了許昭一眼。
他會逃,代表他察覺到了自己是馴養玩物的事實,但經過流浪之後,他最終還是選擇回到了老路,不可否認,這和社會殘酷有關係,但——
喪失勇氣,完全放棄自己,就這麼接受過往的一切馴養,直接將命運完全交給她,這完全就是賭/博,若是遇上的不是她呢?
韓盈突然問道:“許昭,你劍術似乎不錯?”
“是會一些。”許昭剛這麼說完,就發現那個叫範石,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扭過來頭,眼中多了幾分敵意。
許昭心中警鈴大作,他剛才說錯什麼話了嗎?
“嗯,現在……”韓盈看了看太陽的位置和影子,繼續說道:
“大約是午時,太熱了,你酉時的時候過來陪我練劍吧,對了,範石,記得給他找件武服!”
哪裡來的小白臉,一來就搶他的工作!
範石心中頓時生出了幾分怨氣,卻沒辦法發作,隻能磨了磨牙,應道:“是。”
韓盈沒有關注範石的這點小情緒,在這個家庭裡階級序列裡,尚傅第一,她第二,她有不用關心他們情緒的權力和實力,何必在這裡浪費自己的精力?
許昭居住是小事兒,最重要的還是師父,看他不缺什麼,韓盈也就不再多管,而是一個人先去了廚房。
師父折騰自己三年不是沒有代價,如今腸胃極差,吃不好就胃疼,現在天氣炎熱,韓盈做為特能吃的年輕人都沒什麼胃口,更何況年齡大的師父,前天鄭伯就向她抱怨過這事兒,她還是得想想辦法,做點兒開胃的好吃的才好。
在廚房蹲了一兩個時辰,指揮著廚師做出來幾道開胃的菜肴,又熬了開胃的酸梅湯出來,將菜擺好,剛把人派出去叫師父,許久未曾出現的婁行就走了出來。
“好香的味道,我就說是韓嬰你回來了!”
他不客氣的坐到桌前,又抬頭對著廚師說道:“再拿套碗筷過來。”
廚師愣了愣,隨即將目光投向了韓盈。
韓盈點了點頭,示意廚師再拿套碗筷過來,又對著婁行問道:“婁叔今年上半年忙完了?”
“早就忙完了。”
工地生活對人摧殘太大,婁行肉眼可見的消瘦,臉更是比之前韓盈看到時黑了兩個色號,眉宇間也帶著幾分憔悴,隻是婁行的精神頭太好,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他身體其實是偏疲憊的,而他自己也沒多說,隻是道:
“就是剩餘的安排又忙了不少時間,不提這個,你大哥托我帶口信,讓你有時間記得回家看看,你阿母想你了。”
韓盈一怔。
粗略算算,她這得有小半年沒回家了,也是隻能托口信和請韓叔帶點她備的東西回家,可帶東西和真人回去是兩碼事,母親肯定對她擔心了。
“我知道了,這兩天有時間我就回家一趟,婁叔你先把手伸過來,我看看你身體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