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撞擊的聲音不低,許昭立刻望了過來。
韓盈苦笑:“先彆看了,快過來過來給我按下手指。”
半觸電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韓盈一隻手揉的過來麻筋,卻顧不得自己手掌,隻能叫過來許昭。
麻筋,又稱尺神經,是手臂上的三條神經之一,連同頸椎和手掌,中間經過手肘,而在穿過肘部的時候,會穿過肱骨,它直接位於骨頭和皮膚之間,沒有多少保護,撞擊時很容易觸及它,所以會產生整個胳膊都麻了的感覺。
這種情況按手指用處不大,最快緩解還是在尺神經上,不過按一按也還是有點效果,至少手指按壓的觸感能夠抵消掉部分神經的酸麻,看許昭那壓根不是用力,而是和撫摸沒什麼兩樣的按壓,韓盈更加無奈了:
“我手指還麻著呢,你用點力罷。”
“冒犯了。”許昭的動作頓了頓,他說了聲歉,下一刻,便用自己更大些的手掌將韓盈的右手緊握了一下,而後又快速鬆開,問道:
“這樣可行?”
“嗯。”外力帶來的壓力讓韓盈終於找到了自己失去的手掌,麻意似乎也沒有那麼嚴重了,她點了點頭:“在多握幾下。”
許昭照做起來。
這麼按壓下來,沒過一兩分鐘,韓盈便從許昭手中抽回來自己的手,再握了兩下拳,便差不多恢複如初了。
看韓盈隻看自己的手,完全不將他放在眼中的動作,許昭有些挫敗,一時間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才好。
之前他初來乍到,不知道主家的陪練正是範石,搶了他的事情,私下裡自然被針對了不少,他的飯食被人安排著隨縣令來,同時還把醬碟給撤了,硬生生讓他吃了半個多月少油少鹽,幾乎什麼味道都沒有的飯食,這才過來給他說不小心送錯了。
許昭衡量過後,也隻能當這件事是不小心。
他和主家之間關係太過淺薄,說仆非仆,說寵非寵,在她身邊四舍五入也就一個月的時間,哪裡比得上範石和主家之間打小長起來的情誼高?甚至於就算是他高一些,拿這種小事去煩主家,也算不得什麼好事。
真正身處這個位置,許昭才發覺為何團裡的那些前輩們會說,到那時,壓根由不得你,隻能去爭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主家給他安排的位置是一回事,而主家家裡人對他接納的位置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現在的位置極為尷尬,麵對縣令、主家、鄭伯能確定自己需要低頭,可和範石間,便難以確定誰高誰低,摩擦起來著實煩人。
他這還算是幸運,主家全家總共也就十來個人,也就隻是和一個人起了些許小摩擦,像那些權貴人家,寵仆美人之類的加起來動輒成百上千,爭起來位置豈不是更加恐怖?
就像他現在,也不願屈居範石之下了。
隻是他在主家允許範圍內的手段都已經用儘,也隻不過是偶爾在主家身邊做事,更多的,他再怎麼試探都不行,這種狀態下,他又要怎麼辦?
愁緒太深,許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連韓盈什麼時候撫上他的眉都不知道,直到眉間的觸感傳到大腦,耳邊響起來聲音,他才反應過來。
“年紀輕輕的皺什麼眉頭?好了,想點開心的事情,再過些許時日,等天氣沒那麼熱了,我帶你出去見見朋友。”
許昭微微一愣,隨即發覺此話的含義,他眼睛突然亮起來:“主家是——”
“身份且先做實了,至於剩下的……”看著許昭驚喜的表情,韓盈輕笑一聲:
“等你年齡再大些再說吧。”
畫了一個餅,韓盈將飄飄忽忽的許昭送走,而後看著自己指尖,想著剛才仿佛撫摸軟玉的感覺,微微搖了搖頭。
當權力大到極限的時候,克製自己則變成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因為放縱的代價太低了,尤其是在對方時刻表現出無限度的迎合的態度,她稍不注意就要鬆懈,簡直和控製自己時刻不要呼吸一樣難。
先畫個餅,讓他安分點兒吧。
韓盈歎了口氣,她稍作整理,先是去師父那裡新寫了份傳,隨即帶著白綢騎馬找了榮朔,請他將信送去方丘縣。
當韓盈逐漸頓悟如何使用權術之後,她對於遊俠兒們好勇鬥狠不僅沒那麼討厭,還開始用審視的目光衡量他們,並發覺他們是一股極為廉價好用的助力,不怪豪強喜歡,也不怪皇帝要舉刀清理。
不需要長時間洗腦,因為遊俠兒們的價值觀已經形成數百年,極其穩固,他們自己就知道吃人嘴短要為之付出,也不需要像士兵那樣,長期的負擔著他們的吃穿用度和保證的安全妻兒老小,來獲取他們的忠誠。
他們已經脫離了社會生產,無產無業,隻需要些許美食美酒和錢財,就能夠讓為之賣命,甚至也不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錢為他們訓練,整個群體就是個鬥獸場,隻有武力值最優秀的人,才能夠站到自己麵前。
當然,這樣得到的遊俠兒多是一腔之勇,持續不了多長時間,沒有組織力不說,人數上也不多,但,世間能有一份可用的武力已然是很難得的事情,韓盈……沒有理由放過。
財富是需要暴力保護的,組織也是。
清楚這點的韓盈站在鬥場前,看著燕武又持劍挑翻了一個遊俠兒,嘴角微微露出來兩分笑意。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因為是輕行上陣,沒什麼累贅又年輕力壯的榮朔,花了四天半的時間到達了方丘縣,輕門熟路的找到了這裡的醫屬。
和宛安縣的醫屬不同,這邊的醫屬明顯規模要小很多,雖都是拿舊屋再改,可宛安醫屬修補的和新的沒什麼差彆,而方丘醫屬則頗為破敗,有些地方看起來,分明是還沒有來得及修。
兩者差距太大,隻是這邊的方丘醫屬和周圍的建築比起來,竟好了兩三倍不止,它這邊至少都是結實的夯土屋,而旁邊大多都是木草結構的房,夏不隔熱,冬不防寒的,住起來甚至難受。
榮朔不由得搖了搖頭,心裡念叨這方丘縣也忒窮了些,便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前去尋找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