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榮朔點了點頭,喊了一聲“駕”,雙腿一夾馬腹,驅使著馬走了出去。
城內他不能縱馬,容易撞到人不說,馬速太快,人受不住,還容易暴露自己的慌張,榮朔忍到了城門外又走了一段距離,才敢放開馬速急奔,一口氣跑出去十多裡,看身後沒有人跟隨,周圍也沒有什麼人,這才腰酸背痛的從馬上下來。
手握成拳捶了捶腰,榮朔將放在袖中一路不敢拿出來觀看的布掏了出來,發現上麵和韓醫曹給常醫曹的白綢一樣,上麵密密麻麻的寫的全都是字。
不識字的榮朔臉上有些發綠,他忍不住罵了一句:
“這到底是什麼事兒啊!”
送信還能送出這樣牽扯,可真是沒誰了。
既然看不懂這布上寫了什麼,榮朔也就不再多看,他小心的折好,想了想,沒放在馬身上的包中,而是在放在自己懷中專門縫製的夾層中,隨身帶著,防止丟失。
放任跑累的馬兒啃食青草,榮朔坐在樹下乘著陰涼吃起來乾糧,邊吃,邊注意著自己跑來的方向。
榮朔雖然還未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常醫曹這般反應,他也有了預感,自己已經開始處於危險之中,最好的方法是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隻要離開方丘縣的地界,回到宛安縣的範圍,隨便找個亭或者驛站,他就是安全的。
這大概需要一到兩天的時間,沒辦法,人能硬撐,馬不行,搞不好能跑死,就算不死也得口吐白沫躺到在地休息,到時候他隻能靠腿走,那反而更糟糕,總之,不管怎麼說,他今天彆想離開方丘縣地界。
那得小心今天晚上了。
打定主意,榮朔養精蓄銳,看著馬吃好喝好,又稍稍放慢速度,在二十裡外一個亭停下,牽著馬進去住宿。
此時天已經漸黑,沒人願意在飯點的時候還要加班,亭內吏目看到有人來,剛想發火,可再看見榮朔麵孔時,又突然將那些嗬斥罵人的話咽了下去,稍微看了眼榮朔的傳就將他放進了亭內住宿。
一口氣趕了這麼久的路,榮朔著實有些筋疲力儘,他沒發覺這是優待,還以為這些亭吏隻是偷懶,確定沒有危險之後,便拿過劍和包裹,一個放在床頭,另一個放在手邊,和衣躺在床上,休息起來。
騎馬太久,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榮朔整個人累的恨不得昏死過去還好,卻又因為擔心自身安危,不得不打起來部分精神,不讓自己睡的太死,半睡半醒之間,突然聽到悉悉索索的奇怪聲響,以及身邊好像有人的感覺。
霎時間,榮朔的神經緊繃到了極致,他猛的睜開眼睛,毫不猶豫的拿劍去刺,同時還大聲喝道:
“賊子找死!”
過來的人沒有想到人會突然醒過來,手邊竟然還有劍,一個躲閃不及,便被榮朔貫穿了腹部,門口拿劍望風的兩人看事情暴露,一個著急忙慌溜了,另一個卻大著膽子拿劍衝進來,搶了包裹就往外狂跑,榮朔一急,抽出來長劍就去追。
可夜間黑咕隆咚的,榮朔壓根看不清對方身影在那兒,隻能循著聲音追,借著月光,模模糊糊的看到對方輕鬆翻過圍牆,要拿著東西跑走,這氣的他捶胸頓足,剛要大罵之時,一道火光突然冒了出來。
緊接著,重物錘擊和悶哼倒地的聲音接連響起,而後便有人叫道:
“好膽!還敢闖乃公守的亭!”
“看看這賊子是誰!”
“嘶——怎麼會是江大蟲的手下?”
“這下壞了!”
對話聲戛然而止,榮朔暗道不好,他在自己要不要過去,然後承擔有可能被亭吏和此人一同暗害的風險,還是裝作不知曉此事,放棄那包裹熬過今晚,先把信送回去再說之間猶豫時,又聽到牆外傳來一道聲音:
“榮俠,我等知道你在牆後,且先過來,問問此人為何要搶這包裹吧。”
嗯?
這人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有些時候,選擇可能就是瞬間的事情,直覺讓榮朔覺著牆外的兩人可信,他握了握拳,將劍彆在身後能瞬間拔出來位置,腿部用力,雙手一撐,徑直翻過了這道矮牆。
火把下,個人模模糊糊的還能辨認出個大概,那賊子被壓在地下,另外一個人摁著他,正拿繩子綁手腳,還有一人舉著火把站著,外貌十歲上下的樣子,看榮朔過來,便開口道:
“在下是這裡的亭長,姓沈名時,月前榮俠隨常醫曹來時,曾為我母治過病,不知榮俠可還記得?”
榮朔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受了常宜的恩惠!
之前常宜帶著那麼多藥材過來的時候,也需要借住亭內,有人知曉她會醫術後,便過來求醫,常宜沒拒絕給他人看診,本地有的藥和她帶的混著用,隻是看診就看自己有沒有空閒,不多做停留,能看上的都是運氣好。
即便是這樣,對沈時來說,這也是件極大的恩情,畢竟對方可是醫曹,不看才是符合身份的事情。
因這樁事情在,沈時覺著常醫曹肯定是好人,而這江大蟲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過來害人的手下恐怕更是為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他看對方露出了然之色,便對那賊子喝道:
“褚堅,你為何要搶這包裹!”
那叫做褚堅的賊子彆開臉,什麼話都不回。
沈時也不意外,他停頓了片刻,道:“何全,拿石頭砸碎他的右手。”
榮朔被這句充滿血腥味的話震住,而那個壓著褚堅的亭吏竟毫無猶豫,拿衣服就要去堵住褚堅的嘴,似乎堵完,就要去真的砸對方的右手。
這樣的動作讓褚堅慌了,他掙紮著喊道:“沈時,你這麼做,不擔心家中妻、子被我大哥報複嗎?!”
沈時停頓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砸。”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手真會被廢掉的現狀下,褚堅心中的惶恐大到了極致,在自己要被堵住嘴的刹那,他尖叫道:
“我說,我說!大哥讓我們過來拿走此人的包裹,是為了防止讓常宜給那什麼韓醫曹傳信!”
“傳信?”
沈時有些不解,他看榮朔臉上也是茫然的樣子,厲聲問道:“說詳細些,到底怎麼回事兒!”
褚堅心中叫苦,他手臂和腿被綁著,後背痛得人眼前發黑,頭暈目眩,強撐著說道:
“有兩個女醫,帶著人去了丘上,挖出來個價值萬金的人參,大哥知道後就想拿,可拿的時候,被她們發現,那兩個女醫一個被抓,另一個卻不小心逃了,大哥擔心常,常醫曹知道,便派人監視,今日看此人再來——”
還未等褚堅說完,那沈時便拿了腰間的長劍,直接將此人從背後一劍穿心。
“榮俠,此人威脅我家人之時,便已經不可留了。”
將劍抽回,沈時低聲對著榮朔說道:
“江大蟲原名江悍,年輕時殺人甚重,手段殘忍,鑄錢掘塚之事無所不作,如今有所收斂,不僅儉養性,養孝名,還厚施眾人,於本縣名望極高,有不少遊俠兒追隨,可這些不過是明麵上的東西,暗地裡還是個謀財惡徒,年前還指使人殺了縣裡的文書。”
說道這裡,沈時頓了頓,又道:“我知榮俠是義士,可我還有妻兒老母,隻能自保,那女醫……我實在是難以參與此事,還往榮俠見諒。”
榮朔被剛才那一劍一驚,此刻聽沈時這麼說,便打起來精神全部記下,他抱了抱拳,謝道:
“沈亭長此番對我已經是助力頗多,此事本就不該牽扯與你,何必言錯?此人身死儘管推脫到我身上便好,隻望沈亭長再借我些許火把乾糧,我得儘管趕回,將此事告知韓醫曹了!”
韓醫曹。
聽到這個稱呼的沈時握拳,他想起來自己看到那兩車價值昂貴的草藥,又想起來過往聽聞對方仁心的評價,猶豫片刻,道:
“一馬如何趕路?亭中還有一匹快馬,贈予榮俠換乘趕路。”
榮朔沒有拒絕。
兩馬換乘,一天撐死五十裡路的速度瞬間翻了一倍不止,榮朔不敢休息,一刻不停,第二天上午便回了宛安縣城,他駕著馬闖入醫屬,整個人身體僵硬的已經無法動彈,馬都下不去,見於秋過來,手指哆哆嗦嗦的將懷中的布拿出來遞給她,整個人便如釋重負的往後一栽,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