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著的人還在求饒,而造成這一切的江悍卻是幅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在看到韓盈之後,他才做出幾分怒意,說道:
“這就是宛安縣的韓醫曹吧?之前信使被襲的事情是個誤會,這幾個賊子打著我的名聲去偷竊,著實可恨,如今人已帶到,還請韓醫曹海涵。”
殺人,動用私刑,還大大咧咧的擺在縣衙內,就這麼直接向她‘道歉’,這江悍可真是個——
瘋子!
看著對方不善的目光,韓盈突然理解了對方為何能夠維持‘統治’數十年之久。
這是有理智的暴力恐嚇,他沒有當麵實施,規避自己被緝拿的風險,又用死人和地上兩人的慘狀,逼退所有人反抗的勇氣。
身處群體,人便是懦弱的烏合之眾,無人敢於出頭,隻會祈禱這樣的下場,千萬彆落到自己頭上。
如此,便真的隨了他的意。
死不瞑目的頭顱無神的看向門口,不知道是從頭上,還是從兩個遊俠身上傳來的血腥味,都令韓盈有些反胃,她是全科醫生,解剖院是她親手建立的,開膛破肚比這還要惡心的也不是沒見過,想要壓下這點生理反應也不算多難,隻是韓盈並沒有這麼做,而是順勢將它放大,聲音有些不穩的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某是過來為縣令討個說法。”
倒打一耙的江悍聽著對方有些變聲的語氣,再看對方明顯握緊了的拳頭,心中冷哼。
既然不是他江老虎做的事情,他怎麼可能認錯?必須是過來找茬才對嘛,倒是這韓盈如此年紀,看到這般景象沒被嚇得當場腿軟,還真是個人物,有他年輕時候七分的樣子,可惜,就是太年輕了,還不夠老練。
“此事不過是場誤會,韓醫曹不知事情全貌就來辱罵縣令,豈不是太過分了些?”
去他的分憂!
方丘縣令臉色更加難看了,江悍殺人還動用私刑,還將人扔到衙獄,擺明了挑釁他和官府的威嚴,而此刻提及信,哪裡是為他分憂,分明繼續加深他和韓盈的矛盾!要是兩人沒有私下這些謀劃,此刻指不定要撕成什麼樣呢。
不過,正好可以讓對方以為他們兩人不合。
“夠了!你們兩個過來,把這兩個犯人拖下去!薑獄掾,你先去忙彆的事情。”
這麼想著,方丘縣令像是麵子掛不住似的驅趕著眾人,待獄吏將這兩人抬走,獄掾拿著人頭離開,他狠狠的瞪了江悍一眼,這才對著韓盈說道:
“此事韓醫曹著實過分,我是得要個說法。”
“這……”韓盈同樣是一秒如戲,她擰起來眉頭,不滿的反駁道:
“分明是方丘吏治太差,不過兩月便出了信使被劫,女醫失蹤兩家大事,這樣的地方,讓常宜怎麼呆的下去?還不如辭官回宛安呢!”
江悍想借此事讓韓盈低頭,但絕不能讓對方直接撂挑子不乾,那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到時候縣令又得找他麻煩,不清楚對方到底是少年心性還是以退為進,他隻能後退道:
“韓盈曹此言差矣,縣職已經上報,豈有說辭就辭之理?不過方丘遊俠賊子的確極多,若常醫曹不嫌棄,日後我江悍再出些人手再護著就是了。”
“不用。”韓盈一臉我信不過你們方丘所有人的表情:“宛安有常宜熟悉的遊俠,我已經帶來了。”
這話讓江悍怔了一下,轉頭想起對方來的時間門,嗯,不信任也正常,不過幾個遊俠而已,能翻多大浪來?
江悍沒將這件小事兒放在眼裡,而另一邊,方丘縣令輕聲咳了一下,道:
“此事本縣令算是受了無妄之災,不過誤會既然解開,就不再談論此事,韓醫曹你時間門急,這樣,我們還是說說你想當麵商議的藥材之事吧。”
他們三個人之間門,從明麵上看,都與另外兩人有所衝突,但在錢上,那縣令肯定要和江悍站到一處抬高藥價,而韓盈肯定不能允許,便想儘辦法砍價,不是威脅縣令,就是拉攏江悍,亦或者反駁江悍,再向縣令降低要求。
隻是明麵上看,她做的事兒更加理虧,時間門上又急,還需要江悍和縣令尋人,最後隻能接受每斤藥材提價五錢,而後還當場寫了契書,一式三份,並簽了名字。
威懾了縣令,多分了藥材錢,還又從韓盈得了尋人錢的江悍心情大好,他叫來謝順,讓他去丘邊的村子從農夫手中征搶一部分藥材,又讓魏敬帶人準備車馬,參與運輸,而後樂滋滋的在家喝起來酒。
韓盈是宛安縣醫曹,又不能在此多待,如今契書已簽,她明日就得走,這點時間門怎麼能夠找人呢?他再拖一拖,拖個十天半個月的,藥材收集好了,出發賣錢了,在慢慢告訴常宜人已經死於野獸之口,此事差不多也就過去了。
想著自己未來每年都能有半個月輕鬆到手兩三萬錢的收益,江悍心中就有些得意,飽暖思淫/欲,放鬆下來的他又想起來媚那個侍女的側臉,隨即便高聲喊道:
“媚!進來服侍我!”
屋外,一個隻有六七歲,正在用麻布清理的小女婢頓時打了個激淩,她不敢發出聲音,隻能扯住媚的衣角,又用手指了指對方腰間,而後瘋狂的搖頭。
媚麵容很是平靜,她從小女婢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角,而後在小女婢滾落淚水的視線中,毫不猶豫的推門走了進去。
江悍不知危險即將來臨,他看著低垂著頭,看起來甚是乖順的女子,笑著道:
“過來為我斟酒!”
媚慢慢的走了過去,為他斟酒。
對方黏膩又惡心的眼神從臉逐漸滑到胸口,而後繼續往下,清楚男人行徑的媚強忍著,一杯一杯的為他斟酒,希望他能喝的更醉一些。
看著侍女姣好的麵容與身材,江悍不知不覺間也的確飲下了大量的酒水,酒精放大著人的欲/望,他先是摸上了媚的手,而後是臉,胸脯,最後直接將人扯到了自己的懷中。
正當他心猿意馬,準備進行更加負距離的交流時,溫順的不能再溫順的媚,猛的從自己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就往他的腹中刺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江悍的大腦發生了一瞬間門的短路,好在十幾年的遊俠生涯,讓他積累了大量的戰鬥經驗,身體本能向後躲避、手腿並用的想將身上的女人推開踹走。
隻是,還是有些晚了。
從江悍對她有那種惡心目光時,發覺自己機會來的媚就時常苦練如何一擊必中,剛剛衝著對方腹部的那一刺,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又快又準又狠,怎麼可能讓對方躲開?
江悍避無可避,隻能努力側身,讓對方刺來的匕首避開要害,並順手拿起來身邊的銅香爐,頂著眩暈,使足勁兒,一下又一下的向對方的頭砸了上去。
屋外的小女婢聽著動靜,她捂住嘴,躲到角落裡,眼淚止不住的流,好一會兒,屋內終於安靜下來,而沒過多久,屋內又傳來一聲怒吼——
“這個賤人!她居然在匕首上塗了金汁!”
看清楚匕首並非鋥光瓦亮,而是裹了一層黑褐色物體的江悍,直至伸手摸上去的時候,才發現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在無邊的惡心外,江悍心中生出了幾分恐懼,接觸這樣穢物的傷口,不僅極難愈合,還極大可能生出其它疫病,直至不治身亡!
這個賤人!
江悍恨不得再從此女的身上踩上兩腳,可他側腹還插著匕首,剛才一番搏鬥更是耗儘了他的力氣,著實沒辦法再動,他隻能喊來外麵的老仆,讓對方趕緊去醫屬請女醫過來醫治。
隻有醫屬的女醫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過來的老仆扯過想要往屋裡衝的小女婢,狠狠的擰了她一把,讓她冷靜下來,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而後又退出去外院找人。
江悍對待下人過於苛責,他春秋鼎盛時,無人敢忤逆他,但這種危機時刻,想讓他死的行為就開始表露出來,老仆當著江悍的麵跑的飛快,可一消失在江悍的視線範圍內,直接放緩了腳步,能有多慢走多慢。
傷口還在流血,江悍不敢拔掉匕首,生怕流血速度更快,他頭暈眩的厲害,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直至急促的腳步闖過來,方才打起來精神,隻是待他看清楚對方的麵孔,原本驚喜的心情瞬間沉到了穀底。
怎麼會是牟先!
牟先還不知道屋內發生了什麼,他臉上滿是焦急,看著屋內的大門開著,急匆匆的喊道:
“大哥壞了,我們都被常宜騙了,我親自去看了茅廁,她倒的糞對不上,分明是兩個人拉的!”
喊完,同時也衝進房間門裡的牟先,頓時就被江悍染血的腹部,以及榻上凹陷下去的女屍給震驚說不出話來。
而江悍隻覺著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這是做了什麼孽,要被女人算計,被女人殺,最後還因為糞這種汙穢之物而死?
還不如給他一個痛快!
“去叫人,讓仆人回來!”
江悍強打起來精神,他暫且分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在算計他,但常宜、韓盈、以至於縣令都不再值得信任,糟糕的是,他把謝順派回了鄉下,還帶走不少手下,身邊也就剩下十多個人,這太危險了,絕不能讓那群賤人知道自己現在受傷!
牟先聞言,先在院外隨手抓了個正在洗衣的仆婦,讓她趕緊去傳口信。
老仆這才找到男仆細細吩咐,聽聞仆婦讓他不在繼續請醫生,實在是有些驚訝,待他跟著仆婦回來,方才看到江悍已經開始指揮著牟先給他拔匕首。
遊俠好勇鬥狠,受傷也在所難免,活得久的,都會一些傷口處理的辦法,牟先將匕首拔了出來,又用燒紅的銅棍燙在傷口處止血,而後又拿乾淨的麻布將其纏上,這才敢擦去頭上的冷汗。
一番折騰下來,江悍差點沒要掉半條命,他昏昏沉沉的,十分想要睡去,但在逼命危機下,還是強打起來精神,對著牟先說道:
“這是針對你我的計謀,她們想要我死,我死了,牟先你也活不了了!”
一個遊俠團夥中的首領和核心成員向來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牟先不懷疑江悍話中的真假,他心中惶恐,趕緊問道:
“這怎麼辦?我是不是要把謝順魏敬趕緊叫來?”
“太晚了,叫不過來,更何況縣裡那麼多吏目兵卒,這麼大動作,她們反應過來,提前圍殺,我們這還不夠三十人的遊俠能有什麼用?”
此刻的江悍恨極了媚和看到美色把持不住的自己,如果沒有受傷,那他根本不會這麼被動,就算是留在城內也沒什麼,但此刻傷勢如此之重,他行動不便,很有可能在危機時來臨時被手下拋棄,再者,那匕首上的金汁對他來說是更大的危機,必須要找有醫術的女醫看著,幸好,他手裡不是還有一個齊錦麼?
“我們得去鄉下找謝順,地方大,有兄弟們在,還有齊錦給我治傷,有人抓還能去丘上躲一躲。”
牟先也不想和整體官府對上,此刻江悍給出這樣的對策,自然瘋狂的點頭:
“好,大哥我們現在就走?”
“今天不行。”
渾身無力江悍此刻連路都走不了,他怎會在這種時候暴露自己的虛弱?
“韓嬰等人恐怕正在監視於我,我隻要稍微露出弱點,就會被她們撲上來撕咬,這樣做,恐怕還沒有出城門,就要被緝拿了!”
說道這裡,江悍用力過猛,一下子牽連了腹部的傷口,他停住,緩了片刻,又道:
“那韓嬰、常宜聯合縣令想要殺我,不分化了這三人,我等就算是在鄉下,又能安穩多少時日?真要是開始通緝,有的是遊俠想要拿著我等的人頭向縣令諂媚!”
“這……”牟先清楚,這種事情還真會發生,躲藏久了,依附他們的手下也會有很大的可能反叛,共富貴而不可共患難說的就是他們,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難道隻能等死不成?
“大哥可還有什麼好辦法?”
江悍眼中滿是陰冷:“很簡單,韓嬰明日不是要走麼?殺了她,讓這藥材生意再也做不成,看那縣令上哪兒調動人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