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婁行說完,韓盈隻覺著自己的心情變得異常糟糕,五十年一遇的黃河決堤,憑什麼自己就這麼恰到好處的遇上了?!
韓盈不是專業的曆史係學生or教授,故而對曆史的記憶非常淺薄,多是來源於刷視頻和吃瓜時的碎片科普,真真假假尚且不知不說,常常記得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就像關於黃河決堤,韓盈記得它波及範圍極廣,總共淹了十幾個郡,據說有數百萬人因此受災,就是不知道時間,誰能想到,自己所在的縣正好能趕得上這次黃河決堤,她心裡不由得升起無邊的後怕:
“如果,當年沒有挖水渠疏通水道的話……”
“那整個縣現在還泡在水裡。”
有了水渠,沒有發生這樣絕境的婁行,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麼多忌諱:
“當初暴雨時,彙集的降水就已經漫過了水渠,一直看水渠的韓粟說,若不是水渠栽種了榆樹,人走過去,什麼時候掉進水渠裡都不知道,這麼多的積水,倘若沒有水渠,就算黃河未曾決堤,這幾日太陽夠曬,依舊沒辦法讓田裡的水都排儘,地麵乾透拿來曬糧,真是差一點,我等就要陷入絕境當中了。”
說著說著,婁行心中也是生出了不少懼意:“還好修了這水渠,救了咱們宛安縣七萬人的性命!”
聽他這麼說,韓盈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分,卻又很快放下。
劫後餘生總讓人心生喜悅,可再想想現今的情況,她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宛安縣奢侈品主要靠周圍郡購買,受災這麼嚴重,就算行商能走出去,它郡恐怕也沒有多少人還有餘錢買這些東西,甚至這種時候還能不能賣出去東西都是小問題,在韓盈的印象中,漢武帝曾經派人去修過黃河堤壩,但並沒有成功,然後在舅舅田蚡上書,說什麼江河決口都是上天的安排,人力沒法去堵之類異常迷信的話之後,他直接放棄不!修!了!
沒記錯的話,黃河決堤總共泛濫了二十餘年之久,河水泛濫的區域,一二千裡數年粒米不收……後世的末日求生小說的慘烈程度,怕是連現實的百分之一也比不上。
她這處‘世外桃源’,安穩絕對持續不了多久,到時候——
韓盈猛的握緊了拳頭,她忍住想要掐死漢武帝,活煮了田蚡的衝動,讓自己冷靜思考現在的情況。
漢武帝對迷信的喜好,更像是普通人花個十塊五塊錢做個占卜,高興時甚至能打賞個一二百,可一旦涉及到上萬甚至數年的重大數額,人便會立馬冷靜下來,分析利弊。
江淮一帶地勢平坦,氣候適宜,過往產糧極高,距離長安也近,如果可以,漢武帝絕不會放棄這麼一個好的糧倉,兵倉,還是以有違天和的理由放棄,董仲舒的天人感應他都從來沒當回事,還能被田蚡忽悠住?
開玩笑嘛。
在韓盈看來,漢武帝放棄堵黃河堤口,最大可能就是對他而言,現有國家資源要被拿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剩下的國家資源所調動的力量,是堵不住堤口,所以他就不,等等,馬邑之謀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來著?好像是元光二年,那不就是去年的事兒嗎?
韓盈終於明白問題在哪兒了。
她對馬邑之謀同樣是了解不多,隻記得這是漢匈決裂的導火索,因為匈奴再次要求漢朝送公主去和親,漢武帝忍不住想打,但是被大臣勸下,因為打的話匈奴機動性太強,他們找不到人,還人困馬乏,勝算太低,所以隻能繼續和親。
但漢武帝肯定是咽不下這口氣的,所以他命令邊疆動員三十餘萬大軍分彆埋伏於馬邑附近,誘使匈奴單於前來,結果被對方識破跑了,三十萬大軍埋伏了個寂寞。
過往回想這段曆史的時候韓盈還沒有什麼感覺,現在一想,她整個人便開始窒息。
三十萬大軍啊!不算運輸損耗光停那兒不動,一個月就需要九十萬石糧食,若是算上後勤運輸,那翻個五倍都綽綽有餘,北地的這些郡的存糧恐怕都要被掏空了!
而南邊的郡雖然有糧,但與之接壤的夷國實力也不算弱,尤其是南越,若是知道漢國黃河決堤,國力受損,恐怕又要向漢國動兵,糧食也不能多動。
除此之外,當年韓盈學省情,其中就有關於黃河的內容,西漢時期人們還沒有多少治理黃河的經驗,黃河每隔一段時間就泛濫,很難治理,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休克療法,挺符合漢武帝選擇……個鬼啊。
在災區的她一點也不想被休克。
“黃河決堤,數郡受災,波及數百萬人,我一個小小的醫曹,能做什麼?”
韓盈臉上帶著幾分苦澀,她目光移向了屋外,天空晴朗無雲,像宛安縣的現狀一樣,平靜美好,誰能想到,外界即將屍橫遍野,人競相食?
我要如何做,才能讓這場天災人禍不持續二十年之久?
知曉未來的韓盈還在叩問著自己,苦苦思索破解之法,對外界一無所知的行商們麵對著數日的好天氣,逐漸升起了趁著末尾趕緊離開的打算。
賺錢是頭等要事,現在時間已經被耽誤的不輕,再不趕緊走,等到七八月份,那天氣熱的能如蒸籠,哪兒都沒法去,今年上半年收益可就全都沒了!
隻是行商們剛開始動作,便被宛安吏目建議說要再等一等,問為什麼等,他們便回答說要與周圍縣城確定災情,再問更加詳細的內容,就一問三不知了。
這讓經驗豐富的行商瞬間嗅到了危機,一些家在本郡的咬了咬牙,付了違約金退掉貨物,連車也不要,騎著快馬就往家趕,剩下的人也開始陷入焦慮,不確定自己到底是走是留,自己的貨物又怎麼辦?
人心惶惶下,貨場的氣氛越發混亂,沒過多久,已經離去一月之久,又突然返回的狼狽行商,將這種不安的氛圍直接推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