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選一,韓盈明白什麼是現階段的最優解。
奏書很快上表到了長安,比起來之前無法確定的爭議,這條提議通過的速度快了無數倍。
受限於信息不暢,韓盈和長安的朝臣有著不淺的隔閡,最初開後門的想法是錯誤的,很多人是不能將妻子從家裡提出來安插職位的,家裡一大攤子事情需要她操持,出來反而是添亂,更不要長期有各種機會見到外男帶來的風險……總之,在朝臣眼中,他們認為女子做官,人選多是嫁人之婦,這會撼動他們的權威,為了滿足陛下的要求,他們做了極大的妥協。
這種妥協是極不情願的,把它斃掉才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此刻看韓盈如此提議,頓時覺著他們占了便宜,而後快速通過了它。
收獲這個結果的劉徹也非常滿意,不枉費他讓朝中爭這麼一回,還命人帶跑偏了方向,這不,試出了韓盈能看透風險所在,又讓朝臣認為自己贏了。
畢竟,把丈夫尚在的妻子去掉後,如今十八歲沒嫁人的女子能有幾個?更不要說還得識字進行體測,本來就沒幾個人不說,這還隻是選拔標準,西漢又沒有科考,全靠長官自主挑選推舉,他不想選,又有哪個女子能出頭?
就算是真有零星幾個女子出了頭,那也撼動不了主流,湊合著把她當做男人看就是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沒有女子出來頂立門戶,如今不過是更進一步而已嘛……
“有此一試,朕也不必擔心她日後是否冒進了。”
就像韓盈會順勢試探劉徹一樣,劉徹也會用現有的政事來試探她,畢竟二人不像桑弘羊這樣,從小就是劉徹的班底,品性能力已經摸的很清楚,也不像衛青這般留在長安,即便之前了解不深,現在也有大把的時間去觀察,他能做的,隻有用政事去了解韓盈。
很多人嘴上說的和手上做的是兩碼事兒,韓盈真極力促成和反對的事情,才會體現出她的能力、品性,以及真正的利益所在,而這也能夠讓劉徹逐漸確定韓盈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最終要將她用到什麼程度。
看過韓盈第二封建議給予官吏妻子、贅婿正式品階認證,妻子三不去,贅婿三必養的法律保障,劉徹嘴角多了幾分笑意:
“媳婿同責,女官雖有生育之苦,卻不必承養育之勞,而贅婿也有後嗣可奉養終老,推行無礙,就按這法子來吧。”
直至這次,劉徹才真正將允許任職什麼樣的女子為官,不錄取什麼身份的女子,以及三不去和三必養的條例加入今年新補充的漢律中,並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往山陽郡。
韓盈看到這份漢律瞬間反應過來,氣的在心裡罵某人大爺,罵完之後還得捏著鼻子將增加的漢律向下分發,推廣。
這些謀劃姑且不提,女官吏們在收到自己印綬的時候,那才是興奮之情個個溢於言表,等了快五個月,總算是把自己的正式任命給等下來了!
“宋軍醫,宋軍醫!你的獎賞下來了,爵位是六等,六等官大夫!”
梁譙兩郡事了,韓盈暫時不需要那麼多騎兵(主要是養不起),索性將他們解散,隻留下五百精銳,宋琳做為軍醫,也被留了下來,不過韓盈沒將她留在軍中,而是將其派到了宛安繼續深造醫術,順帶將自己的經驗總結一下,教導給宛安的女醫。
收到命令的宋琳也沒有自己一個人去,而是帶著在這次征戰中受傷,由於醫藥有限,久治不愈的同袍們一起前去,宛安醫屬的醫術和治療辦法著實讓宋琳開了眼,隻恨自己沒早點過來。
將精力放在學習上,宋琳對自己獎賞什麼時候下來也沒那麼心急,不過,都是戰場上一同拚命過來的同袍,她不急,被她救下來的同袍看自己爵位下來,她的還遲遲不來,反倒是急的要命,經常去縣衙問問有沒有消息,沒想到這次竟真的碰到了。
彼時的宋琳正抱著一個銅爐罐,動作極為小心,她先是有些驚訝,而後臉上滿是驚喜,連忙問道:
“真的?我的封賞真的到了?!”
說話間,嚴戈已經走到了宋琳麵前,也看清楚她手中造型獨特的銅爐罐,臉色瞬間一變,強忍著才站住說道:
“印綬都到了,就在縣衙放著,等宋軍醫你去取,聽縣衙裡的人說。你們這次封賞來的晚,是因為長安要商議女子能否為官,標準如何來著,以後就不會拖這麼晚了。”
聞言,宋琳眼中多了幾分精光,她沒有多問嚴戈,而是笑著道:
“原來還有這些事兒呢?那等我把蛆蟲給王詢換完就得去縣衙好好問問。”
此話一出,嚴戈直接後退兩步,聲音瞬間拔高:“姐!你能不提這個嗎!”
宛安女醫醫術出名,引來了不少醫者,伴隨著有從政之心的女醫離開,留下來的醫者大多都是真心熱愛,努力專研醫術的人,而她/他們為了突破現有的醫療局限,往往會采取一些常人所不能接受的技術,利用蛆蟲食用身體腐爛壞死的部分治傷便是其中之一。
宋琳一開始也是不怎麼接受的,不過,王詢的腿是她主治,之前有用刀割去腐肉,明明已經清理乾淨,卻還是再次爛掉,按照她的經驗,本來王詢必須截肢才能活下來,沒想到放上蛆蟲後,被吃掉的腐肉沒有再生,傷口也開始正常的生長肌肉,這條腿直接保了下來。
這麼好的技術,宋琳不愛才怪,連看這些蛆蟲的眼神也珍愛的不行。
“這可是救命的好東西,你怕什麼?膽子大點兒,以後說不定你也要用上呢。”
嚴戈光想一想就覺著頭皮發麻,差點沒給宋琳哭出來:“我能不用這東西麼,我吃的那藥也不錯啊?”
宋琳神色嚴肅起來:
“不能,彆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麥黴菌製作不易,其價值和黃金等重,無法量產,也無法轉運,毒性和藥性都不固定,甚至就連這蛆蟲,冬天培育它們也不知道有多難,若非有昌亭侯,我又帶著你們來到宛安,你們兩個根本活不到今天,等日後征召到邊疆服役,外敵入侵受傷瀕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才叫絕望!”
聽宋琳這麼說,嚴戈猛的打了個哆嗦,連忙致歉道:“是我錯了,能活總比死了強,不就是放幾個蛆蟲嘛,忍忍就過去了!”
宋琳微微一笑:“那好,王詢需要換蟲,你跟我一起去,好練練膽子。”
嚴戈臉立刻綠了。
宋琳像沒看到似的,抓著嚴戈讓他看完自己如何換蟲,還讓他將換下來的蛆蟲送去暖房,把人嚇的臉都是煞白的。
負責照看王詢的小護理覺著這樣有些不太好,忍不住對著宋琳問道:“把他嚇這麼厲害,日後要是怕上此物怎麼辦?”
“我們都不怕,他一個男人有什麼好怕的?就是接觸少,若非他通不過培訓,我都要把他趕進暖房做事了。”
宋琳摸了摸小護理的頭發,她是今年新來的學徒,隻有十三歲,處事就有些稚嫩,對於這樣的後輩,宋琳不介意多教導一句:
“再者,以活蟲食腐肉治傷太過駭人,越是不讓他們接觸,越會有種種可怖的傳聞,要是把我們說成使蠱的巫女,說我們害人,那反而麻煩大了。”
小護理臉上滿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交代好小護理多注意王詢的狀況,宋琳轉頭去了縣衙尋找縣令。
還沒有進去,爭執聲便從屋內傳了出來:
“聘任女子為官,需年滿二十、為吏十八,識字八體,體測跑千米、舉石……”
“彆念了,光年齡就夠卡死大部分人了,嫁人為婦,夫尚在者不予錄取,而除了宛安,外麵哪有女子十八歲還沒嫁人的?我看,這能招的隻有寡婦!”
“寡婦孩子都不知道生多少個了,身體早就被掏空了,很難達到體測標準,還是卡住了啊,也就是招贅婿的女子能試一試,可這樣的女子才多少人?”
“標準到底是誰定的,不想錄女人直說啊!”
“你急什麼?能有個標準總比以前沒有的好,再者,還沒加父母許可,有人作保之類卡人的手段呢。”
“加不加無所謂,彆的地方又沒有考核,全憑長官心意,說不定,他們根本不會往外說這律法。”
“他們不說,我們說就是了,等以後走出去,便能拿此律征召女子為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