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有和白羊王地位相同,甚至更高的人來邊關動兵?”
衛青神色凝重起來:“韓尚院,這可不是玩笑,你確定這消息是真的?”
“當然。”
韓盈將抄寫在紙上的,整理成冊的資料掀開,放在衛青麵前:
“此事我能有五成把握,其證據便是白羊王下有特使來這個部落,帶走了兩百頭牛,一千頭羊,據照顧牛羊的奴隸說,管他們的匈奴人還分出來兩千頭羊和五百頭牛,要他們好好照顧,按照情況推論,這部分牛羊也是要被下次過來特使帶走的。”
草原上並沒有‘特使’這個詞彙,這是漢語翻譯的職位,理解起來不難,但隻從特使帶走牛羊這點來判斷有高地位人來邊關動兵,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衛青搖了搖頭:
“隻是帶走牛羊而已,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如何能與有其他匈奴王來,並準備動兵扯上關係?”
韓盈對衛青的質疑並不意外,她直言道:
“衛將軍應該是將帶走牛羊視為收稅了,這點匈奴和漢國不同,單於是不會向下轄部落收稅的。”
不同的政體會培育出不同的思維模式,漢民對於帶走牛羊這種好像和繳稅一樣的行為很難察覺到異常,那些女吏一開始也略過了這條信息,直到審問的內容多了,對比發覺整個部落四五年都沒有過繳稅行為之後,她們才意識到不對,開始針對性研究此點,方才逐漸整理出來這條重大的猜測。
而對於經曆過現代信息大爆炸的韓盈來說,她從看到這條內容開始,便已經察覺到了問題,比起來女吏們簡單的‘匈奴單於不向下方部落收取牛羊稅’的總結,她更能明白其本質為何。
“這倒不是匈奴單於仁慈,主要是他收不了,賦稅和勞役相伴,雖說是為了國家運轉而出,但需要交錢糧的百姓絕不會喜歡,漢民依附土地而生,人固定在那裡,離開就活不了,隻能乖乖繳稅服勞役。”
“而匈奴人以放牧為生,靠的是牛羊馬生存,居住位置並不固定,匈奴單於派幾個使者去收,那底下的匈奴部落不僅不會理,還有可能把他們打出去,若是威脅,他們直接把氈房一收,趕著牛羊跑了就是,而單於動用軍隊征伐的代價遠大於他能收上來的稅款,也就是說,匈奴人從不交稅,如果他們願意獻出牛羊,那一定是為了獲取更大的好處。”
“原來如此。”
聽韓盈解釋的衛青立刻明白過來,他拿起冊子掃了一眼,正好看到上方關於匈奴人整備兵器,其重視程度,完全超過之前的遷移的程度。
再往後翻,衛青還看到關於匈奴人招待來使,對待禮節行為更加隆重區彆的分析。
這些總結後麵,跟著大量的證據,有奴隸勞作某件事情的互相論證,比如特使牛羊這裡,有人在之前為特使到來殺羊烹煮,有負責照顧這部分牛羊的奴隸被牽走羊的口供,有人當天被拉去趕羊,這些人所做的事情互相印證,證實這件事情不可能為假。
而除了這
些,還有各種關於匈奴特殊情況的分析,比如韓盈所提的的匈奴人不交稅,除了這條,還有招待時不同禮節代表什麼、以及服侍貴族奴仆所聽到的名字屬於哪個貴族等等。
這些內容背後透露出來的分析思維實在是讓衛青大開眼界,他不由得對動兵的說法信了七八分,可正因如此,衛青不由得更加疑惑起來。
匈奴動兵多是為了劫掠,如今邊疆城防牢固,軍備充足,又沒遇上皇帝更替,匈奴人也沒有受災,他們出於什麼要如此大規模的進攻,尤其是按照韓盈對這個部落人的分析,他們是極為主動的奉上牛羊想得到參與征戰的機會,這豈不是說,這些人確定自己能夠衝入長城,在邊郡大肆劫掠一番?!
行為背後的可能太過於糟糕,衛青不敢妄下決斷,他沉思片刻,問道:
“韓尚院確定消息不曾泄露吧?”
“審問繁瑣無趣,單聽沒有什麼價值,即便是營中的官吏也沒有過問,女吏們確定,這推測隻有她們自己知曉,我來時已經囑咐過她們不要外傳。”
聽對方這麼問,韓盈便明白對方已經相信了這條猜測,同時也想到了這背後的含義——
邊關出了叛徒。
這叛徒身份不會太低,不然做不到打開長城防線,讓匈奴大軍進入,甚至他們必然已經勾結了很長時間,按年計算,不然,經過馬邑之謀的匈奴人很難相信叛徒,這個結果又暴露出一個極為恐怖的事實,叛徒和匈奴的時間絕對不短,這中間為了取信對方,說不定給對方輸送很多利益,搞不好衛青出兵的消息他都送去過!
這太恐怖了,恐怖到韓盈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論了,怎麼會有人冒著除族的風險,投靠窮的什麼都沒有的匈奴人呢?這又不是美利堅!
真正的傻子不可能做到高位,一切從外人看起來愚蠢的行為,隻是還未發現對方處於何種環境,他的利益點又在何處,如今消息不全,韓盈也沒有分析評價的心思,她和衛青想的一樣,這消息必須捂得死死的,絕不能多讓更多的外人知曉。
畢竟,若是消息推論不真,泄露出去,隻會讓臣子之間互相懷疑,出現不必要的內鬥和冤枉好人。而消息若是為真,那更不能讓這些人察覺,敵明我暗,那才是布局謀劃的好機會,就是吧……隱瞞消息對韓盈來說稍微有那麼一點點不方便。
“至於陛下那邊,若想保證消息不被泄露,那就不能由我送了,畢竟男女有彆,我不太好與陛下獨處。”
男女有額,是了,他都差點兒忘了。
衛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方是女子,他抬頭看向對方,說起來也奇怪,對方除了個子高些,女性特征都很明顯,整個人英氣又不失柔和,頗有如沐春風之感,奇怪,自己過往怎麼沒有注意到呢?
沒有將心中疑惑顯露出來,衛青也清楚韓盈顧慮,他這些年被陛下重用,相處間不遵些禮儀都能被人傳成佞幸,韓盈和陛下獨處……定就會有人將她視為陛下的禁臠,進而逼她入宮,若真成了這樣的結果,那絕對是災難性的,無
論是對韓盈、姐姐、陛下還是他。
好在這種情況避免起來也容易。
“無礙,這消息由我呈於陛下即可。
攬下呈遞的事務?[(,衛青又道:
“此事重大,不可直接采信,還需再派人手驗證,好在近兩年私商也能前往草原,應該能有所消息帶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