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士兵民夫也是類似的情況,隻不過稍微有一點不同的地方在於,士兵,農夫拖得越久,對這筆錢的渴望便越深,而發錢的吏目可不一定會按量按數的將錢發到每一個人手裡,這種情況來上一次,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士兵和民夫,在遇到匈奴攻城,上官開出麵對金錢獎勵的時候,絕對不會再有這麼高的積極性。
衛青那邊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誰知道匈奴人會不會再殺個回馬槍回來,總要多給自己留個能用的備選項才好。
反正汲曹兩家抄出來的錢夠多,這點兒人,絕對給得起!
這些彎繞,士兵和民夫並不清楚,他們最直觀感受到的,便是韓盈要立刻給他們發錢。
還有什麼比死亡威脅消失更高興的事情?當然是
突然發了一筆大財啊!
所以聽到這話的士兵和農夫瞬間興奮起來。
“老天!”
“錢!對啊,乃公有好多賞錢拿啊!”
“居然能有這麼多錢!”
“刺史威武!”
“韓刺史威武啊!!!”
城牆上頭有錢拿的人喜氣洋洋,城下什麼都沒有的則有些垂頭喪氣,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被選上。
不能放鬆魯都尉繼續吩咐人回去通知、拿錢,他整個人疲倦的厲害,眼裡甚至還有血絲,可臉上還帶著喜悅的亢奮——守城殺人也算軍功,他早就算過了,自己這次有望再升一級!
醫院中的女醫終於在韓盈的允許下,帶著人手匆匆趕來救治,擔過來的銅錢也引的一眾人高呼,看這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匈奴人返回。魯都尉便打開側門,準備放幾個斥候出去打探。
韓盈直至現在還曾成吃飯,見狀斥候要出去,隨手帶了兩個餅子和一袋能隨時塞口中充饑的糖球便要一同去——她太想弄清楚衛青要怎麼應對匈奴大軍了,而這些無法靠近戰場,又不能縱觀全局的斥候,看完回來口述肯定和完整情況相差甚遠,還不如自己親自去看看呢!
隻是靠近戰場,無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韓盈卸甲減輕重量,每人多牽兩匹馬用來換乘趕路,最後親口許諾絕不向危險處靠近,總算換得魯都尉閉嘴,順利的出了城。
出城的斥候是個老兵,戰爭經驗極為豐富,尋著地麵的痕跡帶隊一路小跑,走了十五六裡之外便停下說聽到了響動,前方定然在廝殺,建議韓盈停下,不要再往前去。
對方說有響動,可韓盈實在是沒有聽到異常的聲音,不過,術業有專攻,對方若沒有這種尋常人達不到的本事,也當不了斥候,韓盈沒有挑戰彆人用命吃飯的專業,而是詢問他有沒有可以登高望遠,儘量看一看戰場的地方。
這位斥候下馬,將耳朵貼在地上又聽了一會兒,環顧四周,隨即帶到拐彎,前往一處小丘。
小丘高度隻有五六十米左右,雖然不高,但有坡度在,水流上不去,沒有多少耕種價值,根本無人在這邊,好在能取柴,也能伐木做梁,還會會有人來,故此有條小道能走,隻是到了最上麵,騎馬是過不去的,隻能下馬將它們放在下麵,剩下來的那點距離徒步走過去。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幾步路而已。
還未到丘頂,無數馬匹奔襲振動的聲音便已經傳了過來,韓盈眼前一亮,快走兩步便站在頂端眺望。
離的太遠,那些騎兵身形在她眼小到了極致,也就能分出來頭和身子,而當他們全聚集在一起時,身子也看不到了,隻剩下一個個黑點在不斷移動,不過這並不算多重要,在這麼大規模的集團作戰下,想要確定戰況,應該看的是整體。
大約四十五度,或者更低一點的斜視。遠沒有高處,幾乎等同於直線俯視來的更加清楚,韓盈來回看了一兩分鐘才看清楚戰場呈現一個什麼樣的外形。
烏龜。
嗯,說是烏龜也不太準確,而是在那片開闊的,不適宜任何設防的地帶,匈奴騎兵成團狀縮在中央,雖說已經擠在了一起,可終究還能有個三萬多接近四萬的人數,占據了極大的一片地區,無數人攢動著,和龜背著實有點相像。
而人數不足的漢軍,並沒有形成一字縱隊包圍圈,而是則分成五處,成極為方正的隊列,圍繞在成了烏龜外,正不斷向前發動著攻擊。
這情況很詭異,騎兵方隊之間有大量的空隙,可韓盈在這兒看這麼久了,匈奴大軍硬是沒有人衝出去,好似中了迷一樣,不斷的在原地打著圈圈。
“哎?”
從未見過這麼詭異景象老斥候逐漸瞪大了眼睛:
“太奇了!我參軍二十餘載,就沒看到過這樣的!那麼大空呢,這匈奴人怎麼不往外跑哇?”
“匈奴人怎麼不想跑?”
看著兩軍對決,大約猜到了衛青到底在做什麼的韓盈唇邊多了幾分笑意:
“可他們跑不掉!”
啊?
聽韓盈這麼說的老斥候眼裡滿是迷茫,他看看那漢軍中央偌大的空隙,再看看已經了然於心,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兒的韓盈,猶豫一番後。還是忍不住問道:
“韓刺史,您知道怎麼回事?”
“嗯。”
韓盈微微頷首,解釋道:
“你見過牧羊嗎?上千隻羊,隻需要幾個人就能驅趕,其原因便是羊群有兩個特性,一來,看得到頭羊的羊,會跟著頭羊走,二來,羊群中的。羊與羊挨得太近,前後左右都是羊,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意願轉身行動,即便是看不到頭羊,當群體開始移動的時候,它們便會裹挾著,跟著羊群中大多數羊活動,所以牧羊人隻需要在幾個關鍵的位置,讓它們在緊密群體的情況下移動起來,便能驅趕著它們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而匈奴人現在的情況,其實和牧羊差不多,他們已經陷入了‘羊群’狀態,你仔細看,縮成龜……實心圓的匈奴人時時刻刻都在轉圈,而且是越轉越小,最裡的人,應該已經被擠到了極致,撐不住的馬恐怕已經開始發狂,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如果說,在人口數量還達不到的古代很難見識到什麼叫做人群聚集在一起失序的危險,那被各種踩踏事故洗禮過的現代人這東西帶來的傷亡有多強,身處其中的人又多麼不受控製,那還是人,這可是馬——比活人更難控製的馬!
這哪裡是烏龜殼,分明是活人絞肉機!
距離太遠,即便清楚自己看到的東西多麼危險,韓盈也很難對一群較大的黑點產生多少同理心,尤其是那還是敵人,更沒心理負擔的了,反倒是對能創造出來這樣場景的衛青越發敬佩,這真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韓盈聲音中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推崇,繼續道:
“而外麵那些匈奴人他們倒是想掉頭轉向,可他們和裡麵的人擠得那麼近,如何掉頭?就算是漢軍中間空的距離能讓他們稍微調轉一點馬頭,慢慢的拉
大空間向外出,可要命的是他們跑著停不下來呢,各漢軍在的位置,正好是他們這個速度奔跑後能拉來一點距離,但又不夠。完全掉頭轉向衝突的點,而正麵出擊的漢軍,對著的正是匈奴人的側邊,那可是直衝過來的長矛,要是想活,就更得玩命的往前衝了。”
這是簡化了數倍解釋,想要達成這點,天時地利人和絕不可缺少半點,就單說將匈奴大軍逼至‘羊群’狀態吧,至少有他們人夠多,在韓盈這兒被嚇亂了軍心,衛青過來伏擊的軍隊位置恰到好處,服從性和聽從指揮能力極強……的前提,稍微少了哪一個環節,‘匈奴羊群’都不會出現。
不過這些對老斥候來說,著實有些過於深奧了,甚至韓盈簡單的羊群解釋上,他都有點懵,費勁巴拉的全記下後,仍舊隻理解了大半,他剛想再問,突然想到了什麼,瞬間驚叫道:
“那這樣說……衛將軍是用一萬多兵力打四萬匈奴,還將對方全困住了啊!這,這老天啊!”
你才反應過來啊?
默默向左一步,遠離這刺耳高呼的韓盈幽幽的看他一眼。
以古往今來,以少勝多戰役稀有的盛況,衛青這場戰隻要打贏……那在軍事史上絕對會成為極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得不說,‘軍神’果然不能以常理視之,她原先還愁衛青失去了這次趁機奪去河套地區的機會,後續會不會出問題,現在看,這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即便是曆史走向已經開始扭轉,人家甚至能發揮的比原先更好!
哪裡是戰役成就了他,分明是衛青的能力,讓他能在不同的局勢中快速鎖定機會,再運用那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與實際操作能力實現它,創造出新的戰役,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打法,會不會像韓信那樣,出個成語來?比如……如牧牛羊?如獵羊爾?
嘖,希望後麵的普通將領可不要瞎學,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轉的。
收回自己亂發散思維,韓盈總算是將重點放在了與自己相關的地方,斬殺過萬還不夠驚豔,要是傷亡比再低一些,和戚繼光戰績一樣離譜,那日後青史之上,除了衛青此戰的威名,還會有女醫的一筆功勞,嗯……這就得祈禱將士千萬彆立刻死亡,還有,等捷報傳回去,道陛下看到後,是會被被嚇到懷疑這是不是假的,還是會直接樂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