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祁西的喜悅顯然沒持續多久。
邊郡醫者不多,針對戰後受傷還遵循過往積累的樸素經驗,也就是能吃,吃的越多,人好的越快,除此外還更注重病患本身的感受,也就是說渴了就要多喝水,餓了那就敞開肚皮吃,此外還有不把受傷當回事,輕視自己傷病,表現的和沒受傷一樣,以示自身強大的諸多惡習。
而在這種環境成長出來的桓都尉,以上行為不說繼承了十成十,七成絕對是有的,更糟心的是她身體素質也的確很好,這就更能支撐她去實施這些惡習,反正,知道昨天醒過來桓都尉自己喝了大半罐涼水,穿好衣服出帳還要騎馬去看看自己士兵駐紮在哪兒,現在情況如何的祁西,尖叫的比銅鑼還響——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好在,桓都尉並不頑固。能聽從合理的建議,祁西還能阻止她那些……對彆人來說屬於作死,對她可能撐得住,但日後保不齊也會落下病根的行為。
“您現在受了傷,不易吃太多油膩的肥肉,瘦肉和少量養肝補血,可以多吃,但它們消化起來消耗自身的肥肉,所以也不易過多,要是不飽,這兒還有麥餅呢,我還專門磨了防便秘的茶粉湯,這可是偏將軍能有的份例!怎麼能說克扣?”
跪坐在桓都尉麵前,祁西十分無奈的喊冤:
“再說了,三斤的肉,哪裡少了?成人吃這麼多都要飽了!八斤?那都要撐死了!再說了,我就沒見過能吃完三斤的六歲小童!”
漢一斤是現在的一斤一半多,八斤也就是兩千多克,而現代標準炸雞腿大概在二百克左右,相當於一頓飯吃了十個雞腿,還得再添點湯湯水水之類,這個數量對普通人來說是有點兒大,但在桓都尉身上,也是個正常飯量。
她身高體壯,本就消耗大,過往訓練強度也高,自然吃的更多,不過,吃的多和是否要吃肉並沒有太多的聯係,提這種要求,完全是過往環境帶來的習慣——在受傷後掩飾自己的弱勢,同時試探外界對她是否還保持著和往常一樣的態度。
這不隻是性彆的緣故,而是職業和所在組織氛圍對個體習慣帶來的影響,在各行各業都會有所體現,就像現代的警察看人總會若有所思,小偷走路喜歡偷偷摸摸,躲著監控,屠夫動作大開大合,自帶攻擊性和凶氣一樣。
隻不過,身在其中的人自己其實感受不到在做什麼的,桓誅隼更多是不喜歡這種突然多個人越在她頭上約束,鑒於對方說的還算合理
,並沒有試圖掌控她飲食的意圖,便接受了他的解釋,但她還是反駁道:
“我五歲就能吃三斤肉了,你就是見識少!”
是是是,我見識少。”
有一半服務性質的醫兵,又是上官,祁西壓根不會爭執,而是直接服軟道:
“您就先湊合著吃一些,明後天傷員就能坐著車回去,您功勞大,又是奪旗又是斬將,屬下也殺了那麼多匈奴貴族,怎麼也得連升個四五級爵位,我聽說您現在是十一等的右庶長,那到時候就是十六等的大良造了!等您到了上穀郡,想吃什麼好吃的,就吃什麼好的!現在這點肉,也就是加了點鹽水,味道真算不上多好,您嘗嘗就知道了。”
後世優質草場產出的高品質羊肉,不隻是牧草優質,羊種也特地經過了改良,羊肉清水煮都不會腥騷,反而會帶股甜味,但現在的羊,還是老羊,顯然沒有那麼好的品質,再加上宰殺的人不會處理,肉都不用嘗,直接就能聞出來肉的腥味,若非烤製能夠讓油脂的香味還能掩蓋幾分,那人保不齊直接就沒有食欲了。
“行軍在外,烤熟了能吃就行,哪能像家裡那麼要求?”
桓誅隼倒是不在意這個,她拿著刀叉起來一塊已經切好的羊肝,邊吃邊問道:
“這才打完幾天就讓我們走?太快了吧?”
“一、二……算上明天,也才四天而已,是有點快。”
下意識按手指數天數的祁西撓了撓頭,他職位不高,隻是個什長,正常情況下其實是聽不到這麼多消息的,畢竟三萬多人的軍隊,哪能允許底層士兵隨意亂跑?那直接沒法管了,必須得固定活動區域做事,不過祁西情況特殊,他是醫兵,也不隻照顧桓誅隼一個,其他受傷的都尉都伯也會讓他去清理一下傷口,更換繃帶之類,故此聽到了不少消息:
“聽說是因為最近回來搶牛羊的匈奴人越來越多,外麵的草也都快吃光了,再待下去那些牛羊都要餓死,上麵不想繼續在這兒駐留,打算分兵帶著牛羊返回,您放心,傷兵能坐車,還會有不少正卒跟著,路上不會有事兒的。”
桓誅隼當然清楚路上會沒事,畢竟跟的這位衛將軍,和父親自己其他叔伯當年遇上的將軍完全不同,做起事來那叫一個細致,可太細致了也讓人難受,她好像成了個什麼都不用做,隻吃乾飯的廢物,雖說這隻不過是一時的傷兵待遇,但就是讓人有點不得勁兒。
可再不得勁,桓誅隼麵對上級的命令,還是得和其他傷員、將士一同開始撤退。
由於輜重車不夠載那些無法騎馬的傷員,自覺身體還算可以(主要是受不了輜重車顛的慌)的她,毫不猶豫的選擇騎馬。
反正現在大部隊趕著牛羊,還得伴隨輜重車一起走,速度壓根快不起來,和日常散步差不了多少,隻要不急奔,反倒騎馬是更加舒服。
被衛將軍擊潰的匈奴騎兵太多,一部分被嚇破了膽,當天就逃去了它地,但還有一部分無可投奔之人的,仍舊徘徊在漢軍周圍,想要伺機搶奪一些牛羊度日,人多的漢
軍不敢動手,帶著那麼多傷員的數千人分隊卻覺著還能搶一搶。
打算動手的這股匈奴人有個三四百人,其實對數千人的隊伍下手,自己心裡也有些沒底,可再不趕緊搶回來些,那是真活不下去了,隻能鼓起勇氣上前,可剛一衝過去,便看到了那幾天正閒得發黴的桓誅隼,對方竟然比他們還興奮,拿著長槍招呼著人就向他們這邊追,眼尖的認出來她是誰,嚇得還沒靠近就跑掉了。
不得不說,桓誅隼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過往匈奴人不知有多凶悍,哪會見到她就跑?
這情況彆說她了,就連周圍的士兵也都愣了一會兒,等反應過來之後,那瞬間眼神就不一樣了。
聽到此事的公孫敖對此很不滿意。
她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傷員?手臂上那麼多傷好不容易止住血,有愈合結痂的跡象,拿那麼重的長槍往前衝,匈奴人要是沒跑開始交戰了,分分鐘又得崩裂開,胳膊還想不想要了?人是不是又想昏倒熬幾天?以後到底還想不想打仗了?
桓誅隼不是刺頭,上官訓過,立馬改正不再參與追擊,而是變成了巡邏,每日慢悠悠的轉上一兩圈,好舒緩一下什麼都不做帶來的憋屈勁兒。
也不知道是她巡邏的問題,還是那些找不到下手機會的匈奴人,實在是餓的受不了了,走了一半的路程後,他們竟主動過來找到桓誅隼投降了。
麵對這樣的情況,公孫敖對於這個下屬也是無話可說。
不過,這樣的動靜,也絕非普通人能鬨得出來,就陛下現在缺人才的情況,隻要桓誅隼能在率兵方麵跟得上,保不齊她什麼時候就要成他同僚了。
在結交有能之士上,公孫敖向來不會在意對方身份是否低微,反而是給予了對方不少優待,而到了後半程,桓誅隼就沒有再出彆的事情——上穀郡城派來的醫療隊已經到了,護衛的騎兵還有不少是之前在埋伏中受傷恢複的騎兵。
上穀郡騎兵和長安騎兵之間互相尋找相熟同袍,那叫一個高興,而後麵正有準備返回的衛青,看著韓盈送來的信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他也沒想到對方都這個時候了還沒走啊!
無意間坑了一把友軍,這就有些不好了,既然他已經有了返回的打算,並正在返回中,那提前先回去接手此事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故此,衛青重新調整了下安排,預估了上穀漁陽兩郡目前能承受的牛羊,帶著五千騎兵,押著挺過來的右賢王和其餘俘虜,以及那些更有價值的戰利品,先返回了上穀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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