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6 章 神跡與過去(1 / 2)

韓盈今天來的這一趟,目的並不是為了顧遲,而是關於造假廟祝的鋪墊,也就是過來挑選一下,什麼‘神跡’比較適合在皇長子劉據壽宴上出現。

事情不難,鑽研人體和藥物的醫師,算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化學家,甚至還會涉及不少物理學,她們本身就有著遠超大眾認知的知識儲備,再加上過往和巫覡方士豐富的鬥爭經驗,遇上本就擅長表演裝神弄鬼的倡伎,想出來的‘神跡’豐富的都能排個聯歡晚會了。

自己親手做出來的假物,又知道表演時的漏洞所在,再加上反複訓練了不知道多少次,醫師和倡伎對此態度都已經有些麻木,已經感受不到驚駭之處了。

但旁觀的韓盈很清楚,在這個尚為蒙昧,對世間認識還不足的時代,這些‘神跡’散播出去,必然會讓大量的百姓瞬間成為廟祝的簇擁,甚至連不少中上層人士,也要對其深信不疑,就像後世佛道兩派的宗教一樣。

如果隻看‘宗教’的擴大,這種情況似乎頗為危險,但實際上,華夏曆史上的神權與皇權之間,並非一直由皇權占據頂峰,而是階段性發展,每一個朝代,進步的其實都不多,甚至還會有所反複。

就像周伐商,隻是破除了血腥的人祭,並未脫離神權政治的範疇,周公提出的‘以德配天’,是君主的權力是‘天’授予,後麵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就從他這裡繼承而來,並沒有多大的改動。

繼續繼承天命說法後,西漢的儒士們為了給劉家造神,編造了大量的讖緯和神跡,看似近鬼神而遠之的儒生,也徹底掌握了上下層的信仰,某種意義上來說,西漢的儒學,並不是儒學,而是‘儒教’,一個能左右皇帝,不,應該說朝代廢立的特色儒教。

而東漢劉秀由於自身上位的特殊性,即便他不想,‘儒教’也再次得到了新生,畢竟讖緯預言的效果可是由皇帝親自驗證,真的不能再真。

整個漢朝,其實都籠罩在神權的陰影下,隻不過這個‘神權’,並不像西方有個教皇,或者說後世有個明確的佛道兩教的領頭人般的人物左右風雲而已。

隻是‘漢儒’和後麵朝代的儒生區彆太大,而大家對儒生的認識。又更傾向於宋代科舉製鼎盛後的存在,便很難認清兩者的差彆,潛意識覺著儒生和宗教沒什麼關係。

而在這特殊的時代,韓盈推動‘宗教’發展,從‘儒教’口中虎口奪食,爭奪神權的解釋性,對皇權其實是更加有利的。

當然,這麼做也並非沒有壞處,但這個壞處並不是衝著她來的,而是對著‘天命為皇’去的。

華夏曆史的發展,在整個世界中絕對是獨一份。

如果將地球視作遊戲,每一個朝代視作一個版本的話,那這些‘遊戲玩家’,花個幾十年上百年,就能迅速卡完每個版本的bug,鑽空子鑽到整個版本再也運行不下去。

就像是‘天命為皇’作為皇帝合法取得政權的說法,在漢朝還有大量的人相信,但唐時好像突然就沒有多少人提了,等到宋

朝,儒生們個個開始說起來‘民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當然不是唐宋皇帝突然意識到百姓重要,完全是上個版本已經被大家給玩壞了。

王莽篡漢身死,董卓廢帝也沒有多少好下場的結局,還能讓人們相信一下天命的存在,可曹氏篡漢屬實讓大家打了個問號,不過好在還有個天命流轉的補丁,能讓大家再信一下,可惜緊接著的就是司馬懿奪曹魏,甚至洛水背盟,當街弑帝,這讓天下人如何再信天命?

舊有的共識崩塌,不少尚有實力的臣子意識到,自己也有實力登頂皇位,而皇帝也在局勢下,將所有人視為潛在的亂臣賊子,以至於出現了南北朝這種數百年間,三十多個大小王朝往複更替的局麵,而在這其中,‘神跡’則給了最後一擊。

畢竟新的共識還沒有出現,總會有人想學劉秀試試舊有版本再度啟動,所以篡位前,篡位後,乃至國家動蕩不安時瘋狂造神跡為自己增加一點‘天命’,也是可以嘗試的招數,就是這麼乾的下場,讓大家認識到了‘神跡’屁用沒有的本質,所以後麵的皇帝再造假,除了大字不識一個的老農,稍微讀點書的都會嗤之以鼻。

所以,韓盈拿出來的這些‘神跡’,反倒是快速在耗儘它的生命力,不需要等到魏晉南北朝,再過個上百年,等西漢到達王朝末期,社會矛盾尖銳,動蕩,急於穩定的皇帝,必然會大幅度的使用神跡嘗試穩定社會,而造反的人也會給製造大量的劉家當亡,自己當得天命的神跡,以及互相拆穿對方造假的行徑。

這種持續的魔法對轟和拆穿次數越多,人們對於神跡和天命的信任度便會越低,直至降低到看到一個神跡,就會認定這是在造假。

其實正常情況下,這麼快讓天命版本進入更替狀態,很有可能造成一些不好的後果,但韓盈提前推廣了大量的,不屬於這個時代該擁有的農業技術,這會導致西漢的人口迎來一次爆發,有可能比曆史上六千萬更多,增長的人口,需要更加精細化的管理,再加上紙張的提前問世,社會模式早就到了需要更快更替的地步,她在這方麵多加一把火正好。

當然,韓盈也肯定會給女官們留點合適的指導思想,防止出現更加漫長的混亂時期。

至於到時候那些後輩們是選擇主而事,還是自己主動去改變天下,那就是她們的想法和需要做的事了。

看了一遍,韓盈最終選中火焰變色和三棱鏡折光這兩個‘神跡’,並讓他們繼續多加訓練,增強肌肉記憶,防止登台表演時緊張而做不出動作,然後又讓屬下調一批匠人過來,製作更為合適的道具和衣裳。

上皇長子壽宴呢,去的人又貴又富,總得要把樣子撐起來,不然太露怯,演得大家一點兒都不信,那就麻煩了。

將這件大事零碎的地方都處理好,韓盈這才有時間去解決一下私事,也就是見顧遲。

這次見麵的態度有些曖昧,畢竟顧遲的態度是求嫁,而韓盈呢,如果她不想娶,隻需要他的才華在日後搖旗呐喊,那其實不需要見麵,隻需要讓韓羽或者燕武過來籠絡一番即可,根本不用親自

過來。

可韓盈既然來了,還點名要見他,那顧遲自然不敢怠慢,當然,韓羽也不會允許他怠慢,沐浴熏香,衣裳也都換成了新的,甚至還有一件禦寒的裘袍。

作為官宦子弟,顧遲雖說未經過該有的教育,可終究被養在家中,不必經曆風吹日曬,過早地透支身體和容貌,換上這身普通百姓穿不起的昂貴衣裳,也沒有畏手畏腳,長久的封閉和這數個月的磨礪,讓整個人看起來頗為沉穩,他一個人站在庭前等待,其身影如鬆如樹,讓看到的韓盈瞬間有了極大好感。

一個成年的,有謀生能力,並能承擔責任的男人。

好吧,她在這方麵其實還是有所在意的,不然也不會和宗旭不怎麼來電,對方少年感太強,要是做個侍從,韓盈還能寵一寵,可贅婿……總會讓她在潛意識裡覺得不合適,而顧遲就本能地覺得般配。

這有點不講道理,可好感有時就是這樣,看有沒有眼緣,一打量,對方合自己心意,那就見之欣喜,而與之同樣的,其實還有顧遲。

在想到自己還有成為贅婿的價值後,顧遲最初並未覺著自己能配得上韓盈,對方的職位太高了,彆說現在,哪怕父親在時,他覺著自己也很難配得上對方,甚至能與一個六百石左右俸祿女官在一起可能都是他高攀,可惜,長安城內能達到這個職位的女官本就少得可憐,大部分不是結婚,就是兒子快要比他大的寡婦,未婚並願意結婚的就這麼一位!

那能怎麼辦?隻能硬著頭皮上了,而在此之前,他還專門請小妹從醫師處打聽這位尚院的品性與風姿,在確定對方為人寬厚,從不苛責屬下與外人之後,才送上了那篇取巧的文章。

隻是送出去了,究竟能不能成,顧遲終究是沒底的,所以那時他還來不及多想,現在有幾分可能,之前聽聞的韓尚院身高近乎八尺,孔武有力,遠勝男子之類的形容,便不可避免地湧上了心頭。

這讓顧遲不免在心中懷疑對方長相究竟如何,而那些形容太過於男性化,著實讓他想象的方向越跑越偏,甚至擔憂起來。

畢竟隱疾讓他連演戲都做不到,若是失態起來,那可真會惹得對方不悅,以後……

心神不安之際,顧遲聽到腳步過來,扭頭望過去,但見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子迎麵走來,對方衣著看似簡樸,並無過多的繡花裝飾,可那純色的狐裘和在陽光下,微微反射光芒的綢袍,立刻讓人意識到她身份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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