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於上位的各列卿原本還在宴飲,見韓盈突然站起來這麼說,頓時神色各異起來。
這次的壽宴雖然盛大,可連歌舞鼓瑟都是固定的,明顯是要以穩妥不生變故為主,這種情況下,韓盈突然要推薦一個看上去是巫覡方士的人出來,要說沒提前與皇帝通氣,那肯定說不過去。
畢竟誰都不能保證皇帝會因為此舉高興,並欣然應下,他要是生氣不見呢?這準備不僅白費不說,還要在眾臣麵前皇帝拒絕,那臉直接丟大發了!
不過,眾卿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韓盈會提前告知皇帝上,以陛下目前的喜好來說,有人想多加個巫覡方士祈福節目討他歡心也不足為奇,隻是這麼做的人無論是誰,都不應該是韓盈。
畢竟就算她沒說,光從過往行動與言談舉止上,大家早就看出來她不喜歡巫覡,覺得這些人不過是招搖撞騙之徒,更不要說手下揭穿的巫覡廟祝不知道有多少,她出來給皇帝舉薦奇人,著實是有些不符合過往啊。
不會是因為前段時間陛下因頭疾責罰太醫給刺激到,索性自己找個巫覡過來應對這些神鬼之事吧?
心中猜測,大家也沒有表現出來,畢竟首位的皇帝看起來頗感興趣,他身體前傾,饒有興致地問道:
“喔?擅祝壽者?讓他來看看!”
韓盈行禮應諾,轉身向身後女官吩咐幾句,對方快步離開,沒過多久,便引來這位奇人。
此人身高八尺,衣衫簡樸,隻是穿著簡單的葛布長袍,進入這富麗堂皇的大殿內,看著他此生都不可能接受到的達官顯貴也不見畏懼與拘謹,而是大踏步地向前走,隨著他逐漸上前,看清楚他麵貌的朝臣不由得心中一驚。
對方發須皆白,看其模樣,應該是七八十歲的老者,可麵部卻不見溝壑,而是極富有肌肉,眉頭平整,兩頰圓潤,忽略掉白眉白胡,看起來也不過三四十歲而已。
果真是一位奇人!
眾朝臣克製不住地互相扭頭,與同僚視線交接時,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真是奇了,韓尚院從哪裡找來這麼一個人?
韓盈為劉徹揭露過一次騙局,這次謀劃也早就提前報備過,就連造假的手法也說得一清二楚,所謂的‘鶴發童顏’,不過是讓一個中年人剃了頭發眉毛和胡須,再用取得的白色毛發製成假發,眉毛和胡須,粘貼在頭上而已,不能碰水,也不能貼近麵部細觀。
知道這人如何製造出來的,劉徹自然不會上當受騙,隻是他居高臨下看著臣子交頭接耳的動作,心裡突然有了些許奇怪的感覺,好像在照鏡子,看他們被騙,就像——不,朕才沒有那蠢,分明是這些騙子太可惡!
行至殿中,這鶴發童顏的奇人停了下來,行禮,丹田發力,聲音洪亮開口道:
“山中野人申卜,拜見皇帝,皇後。”
“這聲音可真響。”
一直看著申卜的太仆麵露驚奇,見上麵的皇帝將目光全放在他身上後,微微側身,對著
身邊的大司農道:
聽著就身體硬朗,還真不似我等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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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聲與呼吸能力,肺活量以及身體狀態有很大關聯,老人體弱,身體機能各方麵下降,很難發出洪亮的聲音,尤其是看起來這奇人年齡看起來不說是耄耋之年,也肯定過了古稀,走路都費勁的年齡,還能這麼中氣十足地說話,真令他們這些個不過半百,還不如申卜硬朗的朝臣羨慕。
“是啊。”
雖然心中還是疑惑韓盈為什麼要舉薦奇士,但大司農覺著,能被她舉薦的人,肯定有點能力在身的。
大司農怎麼想也想不到韓盈敢作假誆騙天下朝臣,年齡偏大的他眼中同樣帶著羨慕:
“這個年紀不用拄杖健步如飛,實為奇也!”
朝臣當中,如大司農與太仆這般交頭接耳的不在少數,但也有一些人還是抱有懷疑的心態,身為大將軍的衛青僅居於皇帝與皇後之下的右側,眼中帶著些許狐疑地掃過申卜,緊接著,又將目光投向了韓盈。
他還記得前些時日韓盈私下拆穿宮內那些方士騙局,使得陛下好幾日都餘怒未消,朝都不上,在上林苑打了好幾天獵才調整好心情,重新回宮,這麼做的她,絕不會再起騙術,那簡直是將自己送上死路,如此來說——
今日之舉,是在設騙局,安天下之心?
有可能。
反正韓盈也不可能再捧出來一個少翁,陛下也不會對此人寵信至濫封官職,為求長生而言聽計從,隻是如大軍出征般祭祀祈福,做安軍心之舉,那也沒什麼不好。
這麼想著,衛青放下心來,沒什麼動作,隻是上方的皇後衛子夫就不像弟弟這麼能安心了。
雖然常居於宮中,可衛子夫對前朝之事也不是一無所知,少翁之事,以及陛下清理方士之舉,都能讓衛子夫確定皇帝並不喜方士,此刻在宴上提及,肯定另有他意。
理智仍在,衛子夫能確定這不是什麼壞事,自然不會阻止皇帝的決策,隻是身為母親,她本能地厭惡有人拿她的孩子做筏——
那不過是一個周歲的幼兒!
可惜居於皇家,有些事情就是在所難免,更何況,世上哪有不用承擔任何風險的富貴呢?
反正劉徹就不覺得這有問題,他盯著行禮的申卜,怎麼都沒看出破綻,不由得開口:
“果真是奇人!申翁,還請上前來,來人,賜座!”
無論從孝道的傳統,還是農耕文明對於老者用生命累積經驗的敬佩,又或者是希望沾染一些長壽之人的福氣,當人年歲夠大時,各方都會對其禮遇,哪怕是皇帝也會如此。
所以劉徹讓申翁上前,又賜下身邊席位的行為,並未引發朝臣的阻攔,而申仆也依言走到劉徹麵前,再次行禮道謝,這才坐在席位上。
劉徹毫不掩蓋地打量著他,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
這韓盈怎麼讓人製的假發胡須?他竟看不出一絲破綻,若非提前知曉,恐怕又要被騙了!
“還未請教申翁今年
高壽?”
聞言,申卜麵上多了幾分苦惱:
“回陛下,我為山野之人,不知自己年歲幾何,隻記幼時是因避苦役,方隨父母遁入山中,後來又興戰火,常有兵卒過境,亦不敢出,再後來,聽聞新帝登基,不僅允民以饑餓自賣為人奴婢者皆免為庶人,還允我這般野人重歸於民,我原想入籍,可剛到了山下,便又見兵卒過境,後又聽聞此律廢除……自此不敢離山,更不敢與外人交往了。”
劉徹不得不承認,這人演得還真像一個山間不知歲月更替的‘奇人’,畢竟自己一個人過,又無人提醒,怎能知道自己年歲如何呢?
隻是靠著對方給的這些大概信息,他也難以對方確認年歲,正當劉徹看向更加博學的侍中,想看看他是否知曉時,下方的延尉張湯突然“咦”了一聲。
這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劉徹聽到,他看了過去:
“卿是想到了什麼?”
“回陛下。”
張湯拱手行禮,道:“此律臣覺著耳熟,似是當年楚漢之爭時,高祖所下的律令之一。”
聞言,眾人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高組建國至今已有七十七年,而這條律令頒布的時間更早,就算那時下山的申卜年歲不高,那他至今最低也要接近九十歲高齡!
這個歲數實在是讓大家驚奇,但想想前不久去世的南越國王趙佗可是足足活了一百多歲,其壽數比麵前老人還要多些,眾臣也不是不能接受,隻是對於他怎麼能山野之中活這麼久,大家還是有些好奇。
長壽的誘惑,從來不隻存在於皇帝身上,達官顯貴其實都想擁有它,年歲已高的大司農克製不住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