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5 章 後續處理(1 / 2)

這還是縣令郭乘第一次經曆牽扯這麼大的案子。

四個太學生,每個父親都是千石的高官,更有不少親朋故交,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崔軍醫倒是比他低些,隻是個三百多石的軍中醫官,可如今重軍,軍中人物,出來就是地位更高些,尤其是她還是個女人。

女人當官,不是能力極為出眾,結交頗多,就是背後關係強硬,更不要說還是個很容易往上交往的醫官,那就更不能得罪了,百分百,長安城內的女官還有所聯係,營中一千石的虎賁校尉首領更是交好,哪天不開心了,上點眼藥,絕對能整死他。

至於六個人中戴著帷帽,沉默寡言,看著毫不起眼的那個,嗬嗬嗬……更嚇人,是韓尚院未過門的贅婿!

郭乘拿著手帕擦著額頭生出的冷汗,怎麼也想不明白,何玄君這個下屬竟然會有這麼硬的關係。

早知今日之事,他聽到謠言後,就得把這些人好好的申斥一番,那樣,又豈會鬨到今日的地步?!

克製住心中的驚疑惶恐,郭乘開始審理起來此案。

其實長安城周圍的縣,都是給漢國曆代先帝守墓的陵邑縣,這是西漢有著獨特的徒陵製度,也就是將長安城一部分權貴,各地遷來的地方豪強,富商,聚集在皇帝的陵墓外圍,建造邑縣,既能強本弱枝,削弱地方豪強的實力,還能防禦匈奴,也就是在匈奴攻破上穀,漁陽等郡,向長安城衝進時,這些邑縣能夠承擔防禦的作用。

在這種情況下,陵邑縣裡的人應該都是非富即貴,正常情況下,郭乘作為縣令,不可能沒見過這麼多背後有牽扯的人,也不應該這麼不安——如果他不是在安陵邑縣的話。

陵邑製度能夠實施,很大程度上是需要皇帝有足夠的實權作為保障,曆史上,也就漢高祖的長陵和漢武帝茂陵遷徙天下的豪族權貴,其他或多或少都有些水分。

其中,漢惠帝安陵的水分最大,他的陵墓,隻是遷過來楚國的部分普通百姓,以及五千樂戶,雖說坊間傳聞這是呂後想以此慰藉生前悶悶不樂的兒子,但情況就是這邊一直沒什麼大的權貴,樂戶還想往彆處跑,流出了不少人口,以至於早期規模甚至達不到萬戶的‘縣令’,隻能稱作縣長,剩下人慢慢繁衍生息幾十年,才終於達到了萬戶的規模。

這種情況下,安陵邑縣基本沒有多少像樣的權貴,頂多就是些有錢的富戶,他們或多或少的是有些關係,可也請不到縣衙,更不會聚集這麼多啊!

所以何玄君這個屬下怎麼有這麼大人脈的?

疑惑反複湧上心頭,差點讓一心一用的郭乘沒聽清楚何玄君所報的內容,就連麵容都難以掩蓋,好在,這正好符合現在需要表現的情緒,也沒有人覺得異樣。

“……此一人私傳我與陳尉曹有私……”

“……吳田將徭役分而管之,尋理由將人劃死上報,再由俞晉從戶籍上修做捕來的野人,轉手賣與他人,有時甚至人還未劃死,便已經將人轉手,好將縣裡撥來的役糧與食鹽等物

倒賣於他人……”

“……現今可查證據,有本鄉被轉生賣至公西家的李牛,其人與家人正在外麵,還未曾相見,還有三個言自為良家子的男子,身契與人皆已帶到,此外,屬下也從舊檔當中,查出李牛的作假文書,還請縣令查閱。”

將此案的前因後果,作案手法講清楚,何玄君將手中的證據呈到了縣令郭乘麵前,隨即又道:

“吳田假賣良人至今還在行之,昨日陳尉曹已經帶人前去核查徭役人數,今日午時便能拿著證據,將其吳田押解回來,俞晉也已經被拿下,還請縣令定奪判罰。”

何玄君交代得足夠清晰,縣令郭乘也總算是將前因後果理清楚,雖然有些細節還是含糊不清,但她的態度極為清楚,懲處這兩個吏目,同時不打算繼續追查還有什麼人在傳謠,隻要洗清身上汙名,不再有人栽贓就好。

這正合郭乘心意。

沒辦法,現在縣衙正堂裡坐的是滿滿當當,兩側有崔英顧遲,聞世弘等太學學子,還有跟隨而來的兩個本地鄉老,以及需要負責此事的獄掾和屬下獄史,獄吏,再加上何玄君和縣令郭乘以及他的主簿和慣用的文書,能有十幾號人在。

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不是有沒有徇私舞弊心思的問題了,是何玄君要是繼續爭執身上謠言,郭乘就得硬著頭皮查,而那些話既然都傳到他耳朵裡,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在說,那可真是罰也是錯,不罰也是錯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何玄君,郭乘沒有言語,而是低下頭,仔細看過物證,確定真有問題後,這才對著左右小吏道:

“把李牛家人帶進來。”

小吏應諾,隨即出去將人帶來。

沒過多久,人還未至,老婦的痛哭聲便傳了過來,很快,一個有些矮小的青年男子,便架著痛哭流涕的老婦人走了進來,旁邊還跟著個頭發斑白,但並未到五十歲的老翁。

這三人衣著破爛,麵容瘦削,遠遜尋常人家,一進入廳堂內,那老婦人便滑跪下去,邊哭邊詢問道:

“縣父母,縣父啊,我的兒還活著嗎?”

這聲音沙啞悲痛,聽的人於心不忍,旁觀的聞世弘看著他們破敗的衣裳,忍不住長歎。

任何時代,底層人家突然失去一個成年的勞動力,都是巨大的打擊,李家也是如此,李牛服勞役時已經娶妻生子,死亡噩耗傳來後,他們甚至沒有多少時間悲傷,就要麵臨農忙人手不足,剩餘老弱病殘根本耕不完地,沒辦法精耕細作,隻能粗種,後續更沒辦法三五日就去除草施肥,好保證收成的困境。

那年,他們收下來的糧食,根本不夠一家人嚼用到第一年夏收。

為了彌補虧空,李牛妻子改嫁他人,將聘禮留在了家裡購買糧食,十六歲正長個子,能吃窮老子的小兒子李猛,悶頭去田裡慢慢除草,哪怕餓得連麥稈都想要啃一啃,也隻能拿繩子把肚皮勒緊了,繼續忍。

就這麼硬熬,一家人總算是熬了過來,也好不容易撫平了失去親人的傷痛,可昨日突然來了一群人,告

訴他們說,兒子有可能還活著??[]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讓他們去認一認,這些年硬熬下來的苦難,與失去親人的悲傷,刹那間全都湧了上來,直到現在,仍情緒激動到不能自已。

老婦人哭喊,那老翁,幼弟,又哪個停止擦淚了?

看著這一家子的模樣,郭乘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也沒喝止他們啼哭,聲音也不自覺放緩了些許:

“你們服役的長子,可有什麼特征?”

“有,有!”

見縣令詢問,李翁連忙回答:“我兒體格打出生就壯,和小牛犢似的,大了比彆人也高半頭,能有八尺呢!他腿上還有個大黑痣,小時候爬樹還把胳膊給劃傷了,就在這個位置,大了還留了道長疤,就在這兒!”

李翁事無巨細地數著兒子身上的特征,說著說著,還舉起來自己的右胳膊比劃那道傷痕在什麼地方,恨不得讓縣令郭乘全部知曉。

眼見得他說的太雜,郭乘不得不出言打斷道:

“這些就夠了,寧獄掾,你去看看帶來的田仆之中,可有這麼一個人?”

“喏。”

寧獄掾抱拳行禮,轉身便去尋人。

核對需要時間,聽郭乘這麼說的老婦人,總算是意識到兒子要回來了,她不再大聲哭嚎,而是抬頭盯著寧獄掾離開的方向,控製不住地抽泣,既盼望著對方將自己‘起了’的兒子過來,又恐懼於他有可能在多年的田仆生涯中死亡,以至於突然出現的希望再次落空。

隨著時間的推移,老婦人連抽泣聲都沒有了,她呆呆地坐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是這寂靜下來的廳堂,極其讓人害怕,眾人的不知不覺地懸了起來,連過往專門打磨過心性的聞世弘都有些受不住了,正當他想要起身前去看一看時,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外傳了過來。

“阿母!阿父!”

伴隨著欣喜若狂的呼喚,一個同樣瘦削的男子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他腰背有些佝僂,看起來比身後不過七尺多的寧獄掾還矮上幾分,衣衫更是破敗,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還帶著不少鞭痕,在廳堂門口看見這麼多衣衫華貴之人時,下意識地停頓了片刻,還想往周邊躲一躲,直至看到了比記憶中衰老數倍的父母,才鼓起勇氣,衝進廳堂,跪在父母麵前,無數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最後隻能重複道:

“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啊!”

明明多年未見,麵容也大變了模樣,可老婦人就是一眼認出來自己的兒子,她伸手攬過兒子,再次放聲大哭:

“我的兒——!”

寧獄掾沒有打擾這一家人團聚的時刻,更沒有出言阻止,而是上前兩步,拱手向郭乘再次行禮,道:

“縣令,剛才我詳細核查,這個被改名朱三的田傭,身上特征與李老翁形容的基本吻合,他自己也能說出父母姊妹兄弟名諱,此外,左鄰右舍為誰,住於何村,村內地貌如何……儘皆應答無錯,必是李牛無疑。”

核查得這麼詳細?

怪不得過來得這麼慢。

郭乘心中了然,他點了點頭,將購買的契書,以及戶籍上記載捉到的野人‘朱三’記載拿了起來,麵容咻地變得嚴肅起來:

“寧獄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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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急,重,是要判罰的意思,寧獄掾立刻應和道:“屬下在!”

“俞晉,吳田以職務之便,改良為野,略賣良民之事,證據確鑿,以國律處置,當以死刑,其一人更有誹謗誣陷上官之罪,兩罪共論,應為棄市,現命你即刻率人前去抓捕,收至牢獄,待秋後問斬,另查封家產,再與何戶曹核查所販人數,儘力追回所販之人,以家產補其民損!”

寧獄掾立刻應道:“是!”

其罪判定,後續還未處理完,郭乘又喚道:“主薄!”

站在後方記錄的主薄停下筆:“屬下在。”

“俞晉吳田一人為掩自身以權謀私之舉,汙損上官,已有時日,衙內眾吏不知真相,也跟著訛傳,此風不可長也,明日你聚集眾功曹吏目,本縣令要親自宣講此事,嚴禁訛傳!”

“是。”

正大光明地表態後,郭乘這才轉頭對何玄君道:

“我你行舉向來端正,必不會行此事,今日果真是小人作祟,玄君放心,日後倘若還有小人汙你名譽,本縣令必將重查!”

明明縣令郭乘是為她站台,可聽此話的何玄君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沒人會喜歡差異化的對待,尤其是如此赤.裸的不公,隻是此刻她不能露出反感,不然,就是要交惡了。

壓下去心中的怨憤,何玄君硬扯出個笑容,拜謝道:

“多謝縣令器重。”

郭乘認為自己處理很好,見何玄君如此識趣,更加心滿意足,他將目光放到了苦主李牛一家身上,稍微沉吟片刻,道:

“既是公堂之上,又為重逢之喜,莫要繼續啼哭了,主薄,給李牛重錄戶籍,再從我俸祿中取兩千錢來贈與他們,就此歸家去吧。”

李牛一家子沒見過官,膽子本就小,此刻兒子死而複活,親人團聚,情緒正激動著,聽縣令郭乘這麼說,是漸漸止住了哭聲,可答謝的話卻說不出來,同鄉的鄉老看不過去,主動站出來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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