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伊一邊擦眼淚一邊問大家有沒有小名,也先說,自己沒有,爸媽從小就是喊的她全名,因為她的大名長得就很像全名。
都瀅明明在哭,又被她逗笑,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大家依次發聲。
梁音夜的視線從幕布上挪開,她的指尖揪緊了手中的抱枕。
小名嗎。
梁燦就有,小名是“安安”。字麵意思,願她平安順遂,少病少災。是一個聽著便能知道這個女孩一定很受家中寵愛的小名。
她也不知道那是爸媽什麼時候給梁燦起的,在她知道的時候,這個名字早已為周圍人所知。
但是她沒有。
她並不在爸媽身邊長大,他們也從未給她起過小名。
她剛回到家時,為什麼會是聞晏帶著她熟悉家裡?——因為梁燦對她的敵意很深,排斥、抗拒。
明明她們是雙胞胎,一母同胞,在一個“房子”裡一起住過十個月。但是因為成長中數年分離,她們又很是陌生。梁燦的占有欲很強,在過了十幾年“獨生”的生活後,非常抗拒她的突然進入。
而這個環境對梁燦來說是熟悉的,對梁音夜來說又是陌生至極的。
在自己的地盤上,梁燦毫無顧忌地將她打出自己的世界,明晃晃地高舉“不歡迎”的牌子。
可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隻因為她們是雙胞胎,幼時母親帶不過來,便將她送回老家,請奶奶幫忙照顧。
她很無辜。
就算有錯,也全是大人的錯。
但是梁燦並沒有這個認知。
那段時間,也是她最壓抑的一段時間。
在得知梁燦的小名後,她隱隱有惦念過。這個名字縈繞在心口,一直揮之不去。
後來她才知道,這就叫做“羨慕”。
過了很久。
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記起了另一個畫麵。
聞晏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那日,他的指尖從她眼角撫過。在一片闃靜中,她聽見他說:“叫肆肆好不好?肆意些,再肆意些吧,梁音夜。”
嗓音低低,是在輕哄。
他想讓她不要那麼乖,不要那麼循規蹈矩,想讓她自由隨性些,肆意些……
這句話一度解掉了束縛住她的許多魔咒。
可是後來,它卻又成了新的魔咒,將她困裹。
情緒突然洶湧而上,她閉眼,微垂下頭,想將這股情緒逼退。
她想,她可能是被困在回憶裡了。
困在他們關係最好的那幾年,再也走不出來。
為什麼,會不是愛情呢。
為什麼,會不喜歡她呢。
喜歡她的人,本來就不多。
後來,就這樣又少了一個。
攥著抱枕的指尖,用力得發白。
好在,因為要看電影,周圍許多燈都關了,現場有些昏暗,大家沒怎麼注意到她的異常。
在輪到她後,他們才看向她,貝伊最好奇了:“夜夜有小名嗎?”
梁音夜下意識抬眸。
卻撞上他也在看自己。
她的心跳好像停了一拍,方才強自鎮定地搖頭:“沒有。”
在他們剛進娛樂圈的那兩年,關係還很好,他們身邊的工作人員之間也很熟悉。唐微也是那時知道她有“肆肆”這個小名的。
隻不過現在她莫名的不想再讓更多人知道了。
這或許,終將成為一個過去。
所以她否認了。
至於小夜、夜夜這些,她都沒有當做過是自己的小名,在她心裡並不重要。
聞晏的眸光深邃下去,嘴角抿直成一條線。
下顎線也繃緊,側麵看去很冷硬,線條淩厲。
他不發一言。
沒有拆穿她的謊言,隻是嘴角輕勾,隨手拿過手邊的酒杯,酒液自喉間流過,也壓下了許多原本叫囂著要破土而出的燥意。
他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衫,最上麵的兩顆扣子解開,領口隨意敞著,眉眼平生幾分不羈的冷淡。
恣肆地靠在椅背上,動作也不羈,偏就是這三分野痞,渾叫人移不開眼。
他什麼都沒說,但是就已經足夠讓梁音夜坐得忐忑。
她看見了他嘴角的弧度。
這或許就是他的質疑。
但她並沒有因此改口的意思,隻是刻意地避開不去看他。
聊天間,電影也逐漸播放到了尾聲,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上麵,聊天聲漸弱。
男主曾給女主寫過數十封信,但是沒有寄出,那是屬於一個少年在最熱烈的青春時期的暗戀。
直到他去世,這些信也沒能送出。
原以為它們永遠見不到天日了,沒想到結局的時候,女主偶然間發現了它們的存在。
她看完了每一封信,淚水無休無止地淌。原本隨著他的離世、父母的擔憂而被她強行壓在心底的愛意於此刻複燃,以燎原之勢將她席卷,再也不容許她去壓抑。
她坐在海邊的礁石上,失聲痛哭。
電影於此時落下帷幕。
畫麵消失,大屏幕上出現了四個白底黑字——永失吾愛。
霧靄。
吾愛。
這一切都如同大霧一場。
在那個夏天,我永失吾愛。
貝伊哭出了聲,已經哭濕了三張紙巾,怎麼也緩不過來。
永失吾愛,永失吾愛……
她哭得快要昏厥。
梁音夜怔怔地望著屏幕,有些失神。
這是一個,無論看多少次,不管她有多熟悉……每次看,心口都會絞痛一次的故事。
她凝著那四個字,眉心逐漸蹙起,不由想起了殺青那一天。
那天,她哭得比現在身旁的貝伊還要厲害。不止是因為男主,她在醞釀這場哭戲的時候,想到的是她和聞晏。後來哭得不能自已,是為女主,也是為“梁音夜”。但大家不知道,他們都隻以為她是入戲太深,喬樾大步跑過來,緊緊抱住了她,安慰了她很久很久,不停地跟她說,他還在,她沒有“永失吾愛”。
殺青時的場景曆曆在目,那份慟然,是直到現在回想起都會覺得悶到窒息的程度。
她望著那四個字,眼神有些空洞了起來,好像進入了另一個狀態,進入了什麼回憶之中。
回憶得深了,痛苦也加深。
一時間,她忘了刻意避開去看對麵的事情,無意間轉頭,目光就這樣被聞晏攫奪。
她怔住。
而他此刻眸光淩厲鋒銳,仿佛化身利刃,即將洞穿她心臟。
她微驚,不自覺咬緊唇。
梁音夜在這部電影裡的表現力和爆發力都太強了,散場後,貝伊一邊嗚咽說自己要學習,一邊摟著梁音夜回房間,偎在她肩頭不肯放手。
——現在,各位嘉賓要回房間去填問卷了。
而明天早上,節目組就會根據問卷填寫情況來兩兩配對。
貝伊毫無顧慮,填得飛快,很快就填完了,出去找節目組上交。
梁音夜明顯猶疑許多。
在填到聞晏的相關問題時,她的筆尖遲遲落不到紙上。
她小心又謹慎地,偏離開她對他的那些了解去作答。每一個答案,她填得慎之又慎。
……這樣,應該就不會配上了吧?
也是這時,門外傳來三聲叩響。
她一驚,下意識看向門口。
心跳都停了一刹。
下一秒,她看了看房間,確認隻有她一人後,她匆忙跑去開門。
——他瘋了!他怎麼這麼大膽?這麼多人都在,走廊隨時可能有人出現,他找她做什麼?
本就混沌不清的水,他還想更渾濁嗎?
這個敲門聲,她再熟悉不過。
從前他去她房間找她時,便是這樣的敲門聲。無需多說,無需交代,他一敲門,她就知道是他。
她剛回家的時候,媽媽對她很是嚴格,像是恨不得一口氣把十五年缺少的教育全都補回來,她也受到了很多的限製。
而他會帶著她偷偷去做所有爸媽不讓她做的事情。
他不是隨便給她起的名字,他會親自帶著她去“肆意”,教她肆意,放她肆意。
——所以,她知道是他。
然而,門開以後,外麵卻沒有人,隻有一張對折的紙。
沒看見人,梁音夜才鬆了半口氣。她謹慎地檢查過外麵沒有人後,才匆忙撿起紙張回房間。
他太大膽了。
他怎麼就知道,貝伊不在房間?萬一開門的是貝伊怎麼辦?或者,萬一走廊裡突然出現了彆人怎麼辦?
她的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而在打開紙張,看清上麵的字後,她的心臟更是一下子被攥緊。
——【入戲了是嗎,肆肆?】
遒勁有力,力透紙背。
最後一個字的最後一筆,筆鋒出得分外犀利。
如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