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意識到，那是一種名為“快樂”的情緒。</p>
因為身邊的人，也因為與對方一同經曆的事，他感到了愉快。</p>
於是他忽然在想——</p>
原來他的血還有重新變熱的時候。</p>
*</p>
悶哼?被捂在沙啞的喉嚨裡，又因忍耐不住，泄出幾?痛呼。</p>
婪厭細瘦的五指死死壓住口唇，指縫裡不斷湧出暗紅色的血液。</p>
那血的顏色深到?黑，充滿不詳意味。</p>
燕竹看著屬於藥人的充滿毒素的血液顏色，厭惡地後退一步。</p>
婪厭蜷縮在地麵，痛到極致幾乎要?滾。</p>
並非是燕竹在用牽厄蠱折磨他，而是婪厭體內的藥性在對撞。</p>
痛苦終於結束時，他已經毫無力??地癱軟在地麵上，雙眸木然轉向燕竹，“?了。”</p>
?音沙啞得宛如刀割。</p>
燕竹知曉其中原因，卻還要故作不解地疑惑詢問：“……原來吃??次牽厄蠱?如此痛苦嗎？”</p>
婪厭扯扯嘴角，懶得回他半句。</p>
他早已吃過被遊憑?控製的牽厄蠱，?吃一顆，他要熬過體內的蠱蟲相互排斥，在??個子蠱達到平衡之後，才能穩定狀態保住性命。</p>
這過程極為痛苦，稍有不慎就?死於劇毒，但婪厭??擅長的就是忍痛。</p>
燕竹問：“那????蠱同時存在的時候，你要聽?的還是聽遊憑?的？”</p>
“現在??個牽厄蠱都起效用。”婪厭如實回答：“你們都能激活?體內的子蠱，任何一方死亡，?也?隨之死?。”</p>
“?和遊憑?誰死你都不能活命……那你現在隻有一個選擇，就是幫?對付遊憑?。”燕竹意味深長地道：“牽厄蠱是無解的蠱毒，遊憑?可不?在乎你的生死。”</p>
??人都心知肚明，遊憑??毫不猶豫殺了燕竹，燕竹卻並不想殺遊憑?——隻有幫燕竹，婪厭才能有活下?的可能。</p>
“是?給予你新生，要對?忠誠啊婪厭，就像你的教眾對你一樣。”燕竹拍拍他的臉頰說。</p>
婪厭抿抿唇，低?道：“是。”</p>
現在度厄教攥在他的手裡了！</p>
高漲的情緒塞滿??腦，燕竹興奮地啃咬起指甲，語速飛快說道：“你放心，?不?殺他，?怎??舍得殺他呢？你幫?把他捉住，??留他一命，也留你一命的。”</p>
“你知道他對?做過什??嗎？他對?用了媚術……</p>
他的?識?強，?半點兒抵抗不了就陷入了他設的幻境……”燕竹陷入某種回憶，?經質地將指甲啃到出血，他的?音或高或低，像是在對婪厭訴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你知道他設置了什??幻境嗎？他讓?自??將自??折磨得遍體鱗傷，又賜予?無上歡愉，?的識海一定出了問題，自那之後?就?也沒辦法碰彆人……隻有他，隻有得到他?才能快樂，?一定要得到他……”</p>
“抓住他，先將他的修為廢掉，就能想做什??就做什??了……你知道嗎，?為這一天準備了?多東西，高高在上的魔尊跌入泥潭，一定是無上的美景……”</p>
燕竹出身合歡宗，有數不清的汙言穢語可吐。</p>
他的眼中閃爍著極度扭曲的光芒，期待又懼怕，仇恨又渴望，憧憬著被對方摧毀，更想要摧毀對方。</p>
婪厭有??反胃。</p>
他在北溟見過許多心理有病的魔修，也見過不少人對魔尊抱有扭曲不堪的情感，但?沒見過像燕竹這樣不可救藥的。</p>
“?明白了。”他不想?聽下?，?斷燕竹，“?們商討一下接下來如何做吧。”</p>
*</p>
夜堯攤開手掌，陽火在掌心燃燒，熾烈的火焰被他控製在??為溫和的狀態。</p>
為了節省靈力，溯世鏡擴展的範圍並不??，隻能承載下??人的空間在火焰的烘烤下上升到適宜的溫度。</p>
“有沒有暖和一點？”看著遊憑?蒼白的臉色，夜堯又將自??的體溫升高，將他的雙手攏在掌心搓了搓。</p>
“?多了。”遊憑?說。</p>
“那就?。”夜堯包攏著他的雙手，很用心地幫他驅寒，指腹摩挲著他的腕骨，忽然自顧自笑了起來。</p>
“笑什??？”遊憑?抬眼看他。</p>
“你知道嗎，剛才飛奔逃命的時候，有一瞬間?在想……”夜堯措著辭，咬字緩慢，像是怕言辭過激嚇退了他，“就算跑不出?，就這??與你死在一處，?也覺得高興。”</p>
“那真可惜。”遊憑?輕輕笑了一下，“?們不可能死到一起。”</p>
夜堯雙手合攏的力道一緊。他勉強放鬆手指，怕捏疼了遊憑?，追過來的視線卻深沉晦暗——這像是一句拒絕。</p>
“你死了?投胎轉世，?死了……?變?魂修。”遊憑?給出原因。@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p>
“……”夜堯雙眸愕然睜??。</p>
魂修雖然相當於有??條命，但第二次死亡?魂飛魄散，?無轉世的機?。即使是煉魂宗的魔修，也在恐懼這種修煉手段的惡果。隻有走投無路之人才?觸碰這種功法。</p>
為什??要修魂？是在怎樣的境況下做的決定？夜堯喉頭?澀，他應該問??什??、想要問??什??，??終隻是默然，深深地看著遊憑?平靜的麵容。</p>
他想到了那??幻境，有他介入，幻境尚且難熬至此，那??掩蓋在歲月塵埃裡、遊憑?不為人知的過往，隻?艱難得難以想象。</p>
然而即使他在幻境中做的?多??，那??事也早已真實?生過……遊憑?自??度過的時候，又付出過什??樣的??價？</p>
“如果?早??出生就?了。”夜堯低低地道：“如果早生??百年，?可以早??認識你，與你並肩作戰……不，???早生五百年，?可以收你為徒，傾儘一切護你周全。”</p>
遊憑?唇瓣動了動，片刻後說：“聽起來不錯，可惜沒有如果，隻有現在。”</p>
“現在……其實現在也很?。”夜堯又說：“說不定??個人之間的緣分是固定的，早相遇便消耗得快了，上天既然讓?在這時候遇見你，就一定是??適宜的時刻。”</p>
“那你覺得?們現在算什??？”遊憑?忽然問，“洗心革麵的魔尊和他的救贖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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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勾勒著他的麵容，軟化了鋒利的眉眼，看起來柔和而飄忽，像是稍一放手就?飛到天上的流雲。</p>
夜堯怔忪了片刻，似是被那美妙的形容詞吸引，但很快搖了搖頭，“……不。?還沒那??自??。”</p>
“能在幻境裡幫到你?很高興。”他說：“但?知道，沒有?，你一定也能走出來。”</p>
的確，遊憑??不覺得自??需要等待誰來拯救，在那??踽踽獨行的歲月裡，或許他早已實現了自?救贖的過程。</p>
幻境隻是一次來的恰是時機、更為完整的問心之旅。</p>
身前人低沉的?音重新拉回他的思緒：“?隻是一個有幸的見證者。除此之外……”</p>
夜堯沉吟??秒，忽然眨眨眼換作輕鬆的語??，但目光同樣認真，“如果魔尊??人能屈尊降貴，允許?陪伴在側就??不過了。”</p>
說著，他俯下身，輕輕吻上捧在手心、終於焐熱的指尖。</p>
滾燙的熱度?外到內烘烤著身體，遊</p>
憑?的指尖顫了一下，溫度緩和得太舒適，甚至讓他感覺到一陣酥麻。</p>
或許“愛情”本來就是一場博弈，得失進退的拉扯存在於每一場對話、每一次對視裡。</p>
他們都是極其敏銳的人，於是一方產生動搖時是如此明顯。</p>
這一刻，?似有什??無形無質，隻有一個人接受得到的信號逸散在空??裡。</p>
夜堯低?笑起來，他快樂得胸腔在震顫，靈魂?似飄到雲端。</p>
隻容得下??個人的狹小空間裡，他微微傾身。</p>
幽藍色海水深淺流動著，如煙似幻，宛如夢中才有的奇異景象。</p>
更遠處，?群的鮫人於廢墟中飛快遊動，追蹤著??個敵人的身影。</p>
一如??人初相識後的每一次觸碰，繾綣與危險交織，在命運的擠壓下密不可分。</p>
滾燙的溫度覆了過來。</p>
遊憑?閉上眼，唇瓣被碾壓下陷，鼻腔鑽入了屬於另一個人的??息。</p>
不同於他的冰涼，那??息像陽光，像火焰，灼熱得仿佛永遠不?熄滅。</p>
……</p>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真的很??。</p>
有的人想把強??美麗的存在拉入泥沼，有的人隻想把他捧上雲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