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紐約,曼哈頓。
下了課的秦易之回到了家——暫且能稱為是家。
偌大的歐式風格彆墅處處彰顯著極簡主義,本該很冷清,卻因為姚文珠鋪了一層暖色係的地攤和壁紙,稍微減弱了這種冰冷感。
姚文珠已經給他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見他回來了,立即湊上來對他噓寒問暖:“今天在學校裡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易之媽媽真的很擔心你,你跟老師相處怎麼樣?老師有照顧你嗎?”
秦易之已經沒有之前對她的容忍了,對此他也是不說話,沉默應對。
姚文珠一開始還能忍受,但次數久了,就沒辦法再忍耐下去了,她聲音猛地尖利起來,“易之!媽媽在跟你說話,你怎麼可以不回答媽媽?回答彆人的問題是禮貌!媽媽沒教過你,爸爸也應該教過你吧!”
她一提那個詞,秦易之便會聽話一些,這次也是,秦易之在沉默一會兒,才說:“都挺好,沒有問題。”
姚文珠語氣很快鬆軟了幾分,笑著說:“這就對了,媽媽跟你說話,你是要回答的知道嗎?媽媽是在關心你,是為了你好,這世界上除了媽媽沒有人會再真心實意對你好了。爺爺已經討厭你了你知道嗎?以前年年都會有生日禮物,這些年你看他給你送了什麼生日禮物嗎?幸好你爸爸去世後他的股份資產都在媽媽這裡,不然落到爺爺手裡,肯定會被他分給其他人的。”
秦易之沒說話,隻是坐下來拿起了筷子,安靜地吃飯。
姚文珠也坐了下來,給秦易之舀了一碗蟲草老鴨湯,“多吃點這個,增強免疫力的,最近流感嚴重,寶貝也要小心點,千萬不能生病,媽媽會擔心的。”
秦易之沉默著接過來喝。
姚文珠看得心裡滿足,她笑眯眯地看著秦易之,忽然覺得秦易之的身材似乎是太健碩了,想起他小時候精致漂亮又可愛的模樣,有些悵然。但很快她又振作起來,想起來什麼,對秦易之說:“易之,最近你爺爺那邊聯係我,讓我帶你回國,聽說他身體已經不大好了,有隱退的想法。”
秦易之沒說話。
姚文珠繼續道:“我仔細想想,也覺得得回去,老頭子身體不好,彆人很容易頂上,到時候他們在秦氏站穩了腳跟,哪裡還有你說話的份?那是你爸爸的公司,你也不想他的東西落到彆人手裡吧。”
秦易之聲音低沉地道:“我要上課。”
姚文珠理所當然地說:“不用上了啊,本來念商科就是為了更好的管理公司,現在家裡需要你,你當然要先回去啊,至於學校那邊,你想以後繼續上,那就保留學籍,等你有時間了回來念完,如果沒有時間,不上也沒有關係,媽媽覺得你已經非常優秀了,可以不用上學的。”
秦易之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說:“都是你一個人的想法,我不願意。”
姚文珠沉默了一會兒,笑眯眯地說:“這也是你爸爸的想法,本來你爸爸就是秦氏執行總裁,他雖然性格溫吞,但工作上可是風評極
佳的,你是他兒子,你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的,你一定可以代替你爸爸將秦氏管理得很好,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你也不想你爸爸的期望落空吧?”
秦易之:“……”
秦易之的喉頭發緊,他麵色沉靜,聲音也隨著低沉起來,“我知道了。”
秦易之回學校辦理了休學手續。
因為成績優異,還受到了老師的勸阻,“秦,還有一年時間就畢業了,何必這麼匆忙呢?”
秦易之心平氣和地解釋了幾句,將老師擋了回去,老師歎氣道:“既然是你秦的選擇,那我就不多說了,希望你以後還能回來。”
秦易之處理完學校的事務,跟著姚文珠坐上了淩晨三點的飛機回國。
姚文珠精神有些亢奮地對秦易之說:“回去後我跟你爺爺說一聲,讓你直接空降管理層,寶貝這麼優秀,一定可以一鳴驚人!之前你初中成績退步,那些賤人一個個都笑話我,說我不會養兒子,哼哼,我還需要怎麼養?你一出生就是秦氏未來的繼承人,就算你不優秀,你是個笨蛋,秦氏也是你的,更何況你現在還這麼優秀。”
“寶貝你一定要把秦氏掌握在自己手裡,那是你爸爸的公司,那些賤人都要把他踢出去,你爸爸就是這麼想的,他一直都想這麼做,但是來不及施展抱負,就英年早逝了,你要繼承他的遺願,好好管理秦氏,把那些害蟲全都踢出去。”
姚文珠神神叨叨的樣子有些嚇人,但秦易之已經習以為常。
姚文珠精神不太好,也有些心理疾病,對他的掌控欲已經到了常人不能理解的程度。為了姚文珠的身體,秦易之一般都會順著她。
但最近,已經有些無法忍受。
他下了飛機,在姚文珠區廁所的工夫,拿著自己的背包,走了。
沒有目的,隻是在酒店的牆上貼了一張國內地圖,用飛鏢決定,用命運決定。
而飛鏢精準的飛到了A市。
那是姚文珠出生的地方,秦易之天然的有些反感,但是,或許姚文珠也不會想到他去了A市。
所以秦易之還是決定去這個地方。
他給自己喬裝打扮了一下——戴好綠色美瞳,棕紅色的假發,還有大胡子。
從鏡子裡看,倒真像是一個樸實無華的外國人,畢竟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足以以假亂真。
秦易之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唇角翹起來,露出一抹笑,然而這抹笑也被胡子遮掩,看不真切。
隻是一瞬,他便收斂了笑容。
他拎起背包,離開了酒店。
沒有選擇坐飛機,而是坐了三天三夜的綠皮火車。
這一路看了不少風景,讓秦易之的心境異常的平和。
等到了A市,他找了個小酒店入住——稍微大一些的酒店都是姚家的產業,稍微避開比較好。
就像是很尋常的旅遊,秦易之慢悠悠地拎起相機,這是一台老舊的相機,年齡大約都有七八年,因為用的習慣,所以秦易之一直
沒有換。
秦易之尋了一條安靜的街道,拿起相機就開始拍街鏡。
鏡頭慢慢聚焦,在尋找合適的畫麵,然而,停留在一處商鋪時,那裡站著的兩個少年,吸引了秦易之的注意。
本該是個很尋常的日子,很尋常的瞬間,但秦易之心裡微動之下,鏡頭對著那兩個少年,不動了。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個子更高的少年耳側潔白的皮膚,是個異常乾淨清爽的漂亮男生。
他和個子稍矮一些的男生說話,臉上露出笑來,陽光照射在他臉上,微微鍍了一層白邊,襯得他皮膚潔白得幾近透明。
很漂亮、很安靜的微笑,也很有感染力。
莫名與午後的陽光很相配。
等秦易之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按下了快門。
將這一幕拍攝了下來。
秦易之拿開相機,看了一下自己拍攝的畫麵,微微皺眉。
想刪除,卻又停止了。
他黑沉的目光仔細地看了看那幾張連拍,很漂亮的構圖,男孩純粹、簡單,毫無心事的微笑,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耀眼非常。
秦易之一頓,沒什麼表情地繼續刪除這組照片。
他麵無表情地調轉鏡頭,拍了一側街道。
夏日慵懶、熱烈的陽光給整個街道鍍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像是穿越了時光,叫人心裡無端地生出了幾分惆悵迷惘。
秦易之放下相機,後退幾步,耳邊傳來了極悅耳的聲音,“你彆後退了,要踩到狗屎了。”
秦易之心裡一動,回頭看去,看見了一張白皙漂亮的臉,他見了他的臉,那雙金色的眼睛流露出些許訝異,旁邊那個矮個子的男生說:喲,是外國人,謝祈快拿出你的滿分英語給他說說。”
那個叫謝祈的漂亮男生便挺起胸膛,聲音很清脆地對他說:“Stop,There\'sdogshitbehindyou!”
矮個男生給他鼓掌:“好!!沒給我們國人丟臉!讓這個歪果仁看看我們舉國皆兵!拳打腳踢趕超歐美。”
秦易之:“……”
他沒說話,隻是低頭看了一眼腳下,後邊的確有一坨狗屎。
秦易之邁步走到一邊,對他點頭致謝。
謝祈說:“他怎麼光點頭,不說謝謝。”
矮個子男生:“沒事,可能被你嚇到了,沒想到我們英語會這麼流暢吧。”
謝祈:“嗯。”
秦易之看著矮個男生伸手摟住了那個漂亮男生的背,吃著冰棒自以為他聽不懂,因此毫不掩飾地說:“外國人都好高啊,吃什麼長的?”
漂亮男生回答:“你彆摟我,熱。”
說罷,抖開了矮個男生的手,又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還盯著他看,又扭過頭去,“……看起來像是吃小孩長的。”
“吃小孩?哈哈,你就編吧。”
秦易之拿起相機,從鏡頭裡還能看見那個男生的背影,隻是很快,他
拐進了轉角,消失了。
秦易之拿著相機,有些心不在焉,他隨便拍了幾張照片,便回了酒店。
過了幾天,秦易之去了A市景點,買了門票,打算登山拍風景照。
他早上起床,背包裡放了水和麵包,出了門,早上五小時登頂,到山頂已經是中午,烈日炎炎,夏風和煦,一直緊繃的身體也鬆懈了許多。
秦易之懶洋洋地依靠在樹蔭之下休憩了一會兒,才拿起相機拍雲海浮動下伏而複起的黛色山峰。
這山上景點頗多,有一座寺廟據說很靈驗,隻是進拜的人很多,秦易之並不想湊這個熱鬨。
隻不過到了中午,磬韻香煙,穿林而出,頗有些神仙意境。
遠處有一泓深碧,泉水傾瀉,如雪白絲絹,此景極美,有不少人駐留,甚至俯身掬水一飲而儘。
秦易之不喜歡熱鬨,因此並不打算過去,然而鏡頭一晃之際,看見有一抹熟悉人影在人群中穿行。
秦易之一頓,抬起相機,鏡頭慢慢拉進,看清了那個少年,是那個聲音極好聽的男生。
比起他漂亮的臉,或許他那如夜鶯般輕盈悅耳的聲音更惹秦易之注意。
讓秦易之意外的是,那個男生在賣水。
臉上浮現著有些僵硬但足夠漂亮的微笑,即使一句話不說,都能讓人神魂顛倒似的從他手裡買一瓶水。
他的夥伴就沒那麼順利,即使扯著嗓子叫賣,都比不過他光是站在那裡,便有人湊過去問他買水。
秦易之收回目光,將鏡頭重新對準了峰壁森峭,輕輕按動快門,拍下了幾張照片。
秦易之打開背包,拿出裡麵那瓶水,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抿唇,盯著那瓶水看了一會兒,手指握著那瓶水,慢慢傾斜,裡麵的水湧出來,潤濕了腳下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