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2 / 2)

明月顧我 深碧色 6603 字 4個月前

“若不是祖父在宮中輪值,實在不得空,我是決計不來的。”

容錦放輕了腳步,進門後,認出了那位仍在念叨的大夫——荀朔。

荀家世代行醫,久負盛名,如今朝中那位太醫令便是荀家老爺子。

可荀朔這個人生性不喜拘束,故而未曾入太醫署,而是接手了自家的醫館。他醫術精湛,最難得的是心腸好,遇著生計艱難的窮苦人家,減免診金是常有的事,故而在百姓之中風評極好。

這些年,容錦去過幾回,也算是有過來往。

荀朔半蹲在沈裕身前,按在他膝上的手緩緩挪動,但不管再怎麼嘗試,都沒見著沈裕的神情中流露出半點痛楚,隻能問道:“此處疼嗎?”

沈裕支著額,微微頷首。

除了麵色愈發蒼白了些,他與平素沒什麼兩樣,仿佛隻是擦破皮的小傷而已。

“真不知道您是天生對疼痛遲鈍,還是格外能忍,若是換了尋常人,此時怕是早就疼得呼天喊地了。”又試了幾個穴位後,荀朔又是氣又是無奈,擺了擺手道,“先施針看看。”

蘇婆婆聽得憂色愈重,欲言又止。

容錦不了解沈裕的傷,但看出來他不是聽話的病患,還是那種說也不聽、屢教不改的。

她沒資格、也不敢對此置喙,隻默默沏了茶。

荀朔得了消息後緊趕慢趕到此處,心浮氣躁,一口氣灌了半盞茶,轉眼見著沈裕竟自己站起身,情急之下話還沒說出口,先被嗆得咳嗽起來。

容錦也看得一驚,生怕沈裕會站不穩,下意識靠近了些,但在觸及沈裕那淡淡的目光後,又立時停住了。

沈裕這個人遠看覺

著儒雅溫潤,但靠的越近,也就越叫人覺得危險。

“傷腿並沒用力。”沈裕實在也煩了荀朔的念叨,在他開口指責之前堵了回去,反問道,“還是你打算在此處施針?”

荀朔的臉色冷了下來,他平生最不耐煩那些不遵醫囑的病人,若不是知曉沈裕這傷從何而來,決計沒那個耐性為他斷斷續續地治三年。

“您早年身體底子好,雖在漠北那幾年虧損不少,但如今終歸年紀輕,故而能不將這傷病放在眼裡。”荀朔倒是不急了,隻是幽幽說道,“可若再這樣下去,就不隻是時不時發作了,終有一日會再難行走如常,甚至用不了十年,就會……”

容錦全然能理解荀朔的心情,但這話再說下去非但不吉,甚至有些像咒人不好,若是在黎王麵前,怕是已經讓人給按下了。

她稍作衡量,低低咳了聲,輕聲道:“荀大夫,您方才說施針,可有什麼要備下的嗎?”

被這麼打岔,荀朔放到一半的狠話戛然而止,直到這時才正兒八經看了容錦一眼。他原本隻當是沈家彆院的小丫鬟,細看之後卻覺著有些眼熟,隻是一時半會兒沒能想起來。

當下不易深究,荀朔便沒細問,隻答道:“備熱水、酒、還有燭火。”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暫且緩和,荀朔沒再多言,整理著自己帶來的藥箱,沈裕也暫退一步,由侍衛攙扶著進了內室。

容錦捧了盆熱水回來時,床榻上的沈裕已經卷起衣裳,裸露在外的那條腿上竟傷痕累累。

這些傷痕現在看起來依舊觸目驚心,叫人難以想象當初該有多凶險。

至於髕骨處,不僅異常紅腫,仿佛還有些畸形。

可他非但沒歇息,昨夜還去了黎王府,跟沒事人一樣。若不是親眼所見,怕是沒人能想到,他平靜的表象下竟忍受著這樣的病痛。

荀朔用燭火灼著銀針,吩咐道:“先熱敷著。”

容錦浸透帕巾後,強忍著燙擰了個半乾,隨後小心翼翼地將其覆在沈裕髕骨上。她輕輕摩挲著被燙得發紅的手指,隻覺著自己膝處仿佛都有些隱隱作痛。

可沈裕卻仿佛真的對痛覺遲鈍,從頭到尾眉都沒皺,荀朔已經隻能一邊下針一邊問他的感受,才能以此判斷具體情況。

足足大半個時辰,終於施完針。

“這幾日,您還是同聖上告個假,好好在家修養吧。”荀朔拭去額上的汗,略一猶豫,還是耐著性子叮囑道,“少勞心費力,飲食須得忌口,夜間歇息時也要小心,彆無意中壓著傷處……”

荀朔就是再怎麼氣沈裕不遵醫囑,但隻要想到祖父的吩咐,想到這是他淪落漠北那幾年落下的沉屙,便沒法真不管不顧。

沈將軍那一脈就剩他這麼個獨子了,拿身家性命換了漠北這幾年的安穩,又豈能看他一身傷病愈演愈烈?

沈裕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那幾句“狠話”,還是終於良心發現了,竟點頭應了聲好。

荀朔霎時感動得一塌糊塗,當即承許道:“我明日再來。”

沈裕沉默片刻,話音裡帶了些無奈:“慢走。”

荀大夫告辭,容錦也端著水離了內室,出門後才發現已是日暮西垂。今日的晚霞格外絢麗,幾乎鋪滿天際。

她用早就冷卻的水澆了院角那幾叢花,正仰頭遠眺,卻聽背後傳來了蘇婆婆的聲音。

“今夜就由你來侍夜,可好?”

容錦有些意外,但很快收斂了神色。

她方才聽到荀朔的叮囑,知道這侍夜是隻需看顧著,以免沈裕夜間壓著傷處而已,便斟酌著措辭答道:“隻要沈相不嫌棄,雲瓷自是無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