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亡國之日02 哥利亞(1 / 2)

安戈涅緊緊咬住嘴唇,防止自己發出驚叫。

她貼在門邊靜止,狹小空間另一頭的那個人也一動不動。

心臟仿佛就在耳畔,跳動聲重重敲擊著她的鼓膜,急促地計數到十。

對方依然沒有動。

安戈涅握成拳的五指張開又合攏,不動聲色地釋放緊張的情緒:看來這人也想躲過身份檢查,那就沒事。彼此處境相似,鬨出動靜來對誰都沒好處。

與此同時,她的雙眼逐漸適應了身周的黑暗。為了表達她沒有敵意,她回避直視對方,轉而看向周圍的環境。

雜物間本應逼仄,卻意外地絲毫不顯局促——民用飛船常備的保潔和防災用具擺放的位置都恰到好處,可供人自由進出,就好像有人事先來清理過。

安戈涅便狀似不經意地看了另一位乘客一眼。

是個青年男性,瞳仁散逸的微光不足以照亮五官,臉完全看不清楚,隻判斷得出發色頗為明亮。他靠牆坐著,單膝曲起,另一條腿伸直,姿態散漫,整個人卻透出蓄勢待發的危險氣息。

他也在觀察她。

安戈涅假裝沒察覺,強忍住雙手抱胸的衝動,迫使自己表現得自信而略帶警惕。身體語言會泄露弱點,不能讓對方太戒備,但也不能讓他小覷她,她默默回想接受過的教導。

隻要撐過起飛前這一段時間就好。至於這陌生人是誰,為什麼會事先做好準備藏在這裡,安戈涅不打算探究。

如果能躲過叛軍的搜查,等客船一離港,她立刻就會從這人眼前消失,另外找個隱蔽的角落混過剩下的旅程。

安戈涅重新將注意力轉到雜物間外。掃描身份芯片的電子音漸次歸於沉寂,她屏住呼吸,暗暗祈禱叛軍會就此離船。

叛軍將官和手下低聲交談了幾句,那位嗓音親切的女性成員再次開口:“我們核對了剛才掃描過的芯片數和通過閘口登船的人數,很遺憾,數字並不一致。”

在人群騷動起來之前,她利落地接上結論:“還有兩個人藏在這艘船上。因此我們不得不開始更嚴密的搜查。”

安戈涅下意識抬首,看向另外那名藏匿者。

聽到外麵的語聲,那人微微偏了一下頭,似乎有些驚訝。但分神也隻有瞬息,他隨即毫不掩飾地盯住她,無聲質詢的姿態明確地帶著調侃的意味:

現在你要怎麼辦?

安戈涅立刻察覺了異常:雜物間裡正好兩人,這個人太鎮定了。不對,並不是正好兩人!她帶著路伽那枚光腦上了棧橋,刷了兩次票,以致叛軍發現了兩人次的差錯。

換句話說……閘口根本沒有把這個人算進乘客總數。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混上了這艘船!

從他悠閒看戲的態度可以揣測,他有自信躲過叛軍的進一步搜查。

“已經拿到了飛船平麵圖,立刻開始排摸。”

“是!”

登船的士兵分散成了幾組,其中一組皮靴擦地的腳步聲正急速朝著這裡靠近。

安戈涅一瞬間做出了決定。她抬腕喚醒光腦終端,在全息投影出的界麵上快速鍵入。而後,她直接向那個神秘青年靠近。

對方動作更快,在她邁步的那刻手一撐地站起,同時壓低上半身,進入戰鬥態勢。

安戈涅對此視而不見,繼續靠近,朝著他抬起寫有訊息的投影界麵:

——你有躲過搜查的方法。我請求你的幫助。

青年的動作一頓。

投影的冷藍色微光照亮了他的臉龐,於是安戈涅也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長相:紅發,輪廓分明的臉孔,攻擊性寫在臉上,讓人甚至想不到要用英俊這樣的詞語去形容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不像人類的異色瞳,左側冰藍,右側澄黃。

剛才險些嚇到她的這對異色瞳依舊冒著幽微的光,並且幾不可見地閃爍著。

安戈涅的注意力很快從對方的外貌上移開:混合著金屬氣息的辛辣薄荷味兜頭籠罩了她。她本能地要後退,硬生生忍住。

為了防止外麵的alpha察覺雜物間有人,他顯然服用了藥物減輕信息素分泌。然而一旦靠近,哪怕再淡,這“氣味”傳達的信息也極度明確:

眼前的是個alpha.

這很糟糕。對任何一個omega來說,與alpha在狹小的密閉空間中相處都絕對不是好主意。但是……安戈涅的唇角微微地翹了起來。

她本來就瀕臨絕境,這樣反而好極了。

指尖在虛空中輕叩,安戈涅鍵入了新一行文字:

——我是個omega.

紅發alpha的瞳仁因為驚愕驟張。

他們已經靠得很近,近到安戈涅甚至能看清對方黃色虹膜包裹的瞳孔是怎樣擴張的。眼珠正中漆黑的孔洞展開又收縮,細微生理變化的步調均勻到極致,未經改造的人類無法展露這樣規整到詭異的體征。

隻有精密的機械才能做出這種反應。

獸眼般在黑暗中發光也好,與他對視時躥上脊背的非人恐懼感也罷,儘皆來源於此。

青年的右眼眶裡,是一枚以假亂真的電子義眼。

沿著飛船走廊行進的腳步聲更近了。

安戈涅關掉投影,抬手撥了一下垂落頸後的頭發。

那裡腺體的位置用醫用膠布貼住。但再昂貴的器具也無法完全覆蓋信息素散逸,隻需要她的指尖動一動,就足夠讓專注的alpha接收到無色無形的訊息。

安戈涅聞不到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但據身邊的人說,那是一種與鈴蘭花接近的香氣。

下一秒,她的手臂一緊。紅發的alpha下意識抓住她,五指收攏,用力地、提防她逃走一般扣住,將她拉近。

安戈涅的鼻尖幾乎貼在對方的胸膛上,存在感強烈的薄荷氣味緊緊包裹著她。她即便對信息素較為鈍感,也有那麼片刻頭暈目眩。但她很快維持住了理智。

恨意與不甘是一把冰冷的利刃,刺穿費洛蒙分泌塑造出的假象,提醒她自己是誰,又為何在此時此地的境遇。

而她所嫌惡的第二性彆本能也可以成為武器。

對方沒有沉溺於信息素的刺激。在真正將安戈涅攬進懷裡前,他突兀地將她推開了。

隻是手依然沒有鬆開。

信息素對他有效果,但他維持了危機感和理性。很好,她不用擔心會做過頭導致對方失控然後露餡了。

於是,安戈涅任由身體做出omega與陌生alpha接觸時會有的反應。她抬起微微發熱的臉,看著對方,露出泫然欲泣的無助表情。

周圍一片漆黑,門縫漏入的那一線光無法企及他們身側。

但是沒關係,她知道那隻漂亮的電子義眼會在黑暗中,忠實地、清晰地捕捉到她所有惹人憐愛的細微表情,包括她無聲吐出詞句時的口型:

——幫幫我。

雜物間的拉門謔地拉開,一個黑製服的士兵警惕地在門邊等待片刻,才示意同伴用紅外熱成像儀掃描內部狀況。

如果有生物藏匿在裡麵,立刻就會暴露。

投影上映出清潔用品和應急器具的輪廓,從一個角落到另一個,無論哪裡都沒有昭示著生物體存在的色塊。

叛軍成員又謹慎地照了照雜物間天花板,確認沒有人躲藏在上方。

“警戒解除,下一個!”

拉門重重關上,黑暗重新降臨。

安戈涅依舊不敢動彈。直到搜查完這條走廊的士兵原路返回,腳步聲遠去,她才輕輕舒了口氣。

外麵的動靜又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叛軍重點盤查了兩次,才終於放棄。引擎終於發出轟鳴,地麵隨之微微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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