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辰時初,紅木雕花窗戶外……(1 / 2)

辰時初, 紅木雕花窗戶外麵的秋雨下得淅淅瀝瀝的,風吹樹葉發出來了響亮的沙沙聲。

因為下雨的緣故,京城上空的天色顯得有些昏黃暗淡。

冷颼颼、濕漉漉的空氣讓人深切感受到了濃重的蕭瑟秋意, 早起行色匆匆、身穿蓑衣或者撐著油紙傘走在街道上的老百姓們都不由被冷得想要縮著脖子走。

住在紫禁城的嬪妃小主與宮女、太監、嬤嬤們萬萬沒有想到,僅僅隻是一夜的功夫, 京城中就鬨翻了天。

幾百號身穿黃色馬褂、頭戴紅纓帽子的禦前帶刀侍衛頂著從陰沉天空上墜下來的密集雨點子, 在這仲秋的大清早,衝進一個個包衣世家的府邸內,遵照聖諭,該砍頭的人直接手起刀落、就地正法, 無需當場下黃泉的人, 無論男女老少皆被扭著兩條胳膊、套上枷鎖、送入大牢內。

各處房大樹小、內部裝潢奢華、卻無甚底蘊的大宅子中哭聲、嚎聲連成一片,冰冷的雨水與殷紅的血水混合著在青石板地磚上流淌, 院子中血腥氣衝天。

昨夜因為通宵查賬的緣故, 太子爺沒有回自己的東宮安寢,睡著的弘晞也直接被放在帝王的龍床上休息了。

辰時三刻,躺在明黃色龍床上小奶娃一睜開眼睛, 守在龍床邊的宮女們就手腳麻利地抱長孫殿下去解決生理需求與洗漱擦臉了。

待弘晞被乾清宮的宮女們收拾乾淨後, 他的營養糊糊飯也被放在了黃花梨木桌麵上。

因為乾清宮中沒有長孫殿下專用的幼兒餐桌, 宮女們隻好將嫡長孫放在了一把寬大的圈椅上,將淺藍色的大飯兜兜係在小奶娃的脖子上,捏著勺子喂嫡長孫用膳。

將昨晚的好戲完整看完,整整興奮地憋了一晚上的係統小人兒瞧見他的奶娃娃宿主終於神智清醒了, 立刻飄在空中,手舞足蹈地對著坐在圈椅上的小奶娃高興地說道:

【宿主你都不知道昨晚你睡著後,你汗瑪法真是殺瘋了,殺瘋了呀!】

【那麼多厚厚的賬本子全部理清的時候都已經到淩晨4點多了, 你汗瑪法與阿瑪險些就被這些膽大包天的包衣奴才們給活活氣死了。】

弘晞“嗷嗚”一口將宮女舀在勺子中、遞到他嘴邊的糊糊飯全都吃進自己的嘴巴裡,仰著毛茸茸的圓腦袋,雙眼亮晶晶的衝著他家統子哥眨了眨眼睛,示意它繼續往下說。

係統這下子更來勁了,連說帶比劃地又叭叭叭地說道:

【不知道宿主你了不了解如今宮裡的嬪妃情況,眼下宮裡的四妃,除了榮妃馬佳氏之外,惠妃納喇氏、宜妃郭羅絡氏、德妃馬佳氏,全部都是包衣家族供養出來的人!可以說這些包衣奴才們沒有哪家是不貪的,但犯的事兒最大,被收拾的最慘的就是德妃的娘家了!】

【為何啊?】

弘晞聞言不由咽下嘴裡的糊糊飯,好奇地詢問道。

【因為惠妃的娘家烏拉納喇氏不負責采買啊,宜妃的娘家郭絡羅氏的主要勢力又在盛京那邊,德妃家的勢力大多都在禦膳房內,專門負責采買物資,她家可真是能貪啊。】

【宿主知道德妃的瑪法烏雅·額森嗎?】

【聽說過,他之前曾跟著我達瑪法皇太極打過仗,還被封過爵位,後來犯事兒後爵位被奪了,在曆史上他是禦膳房總管。】

弘晞忙在腦海中出聲回答道。

【對!在這方世界,這個老頭子還是禦膳房總管,而且因為德妃聖寵優渥,烏雅一族幾乎都已經成為京城中包衣世家的領頭羊了!】

【從你達瑪法皇太極開始,到翁庫瑪法順治,再到你如今的汗瑪法康熙,烏雅一族靠著額森在禦膳房中經營了三代,這幾十年的時間裡,竟然足足貪汙下來了上千萬兩的白銀,趕上現在國庫一年收入的一半了!】

【你汗瑪法昨天大半夜裡看到這麼大的數額後,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被氣得昏厥過去,今天早朝都沒有上,當場就定下了對這些包衣家族們的懲罰。】

【惠妃家、宜妃家在京城中的勢力、生了你十二叔的定貴人家等等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牽連,但這些人全都比不上烏雅一族慘。】

【今日天蒙蒙亮,紫禁城一開門,你汗瑪法當即就讓禦前侍衛們出宮去抄烏雅一族的家。德妃的瑪法烏雅·額森與阿瑪烏雅·威武直接被當場就地正法了,其餘的人無論是主、還是仆儘數流放到寧古塔。】

【現在永和宮怕是都鬨翻天了呀!】

弘晞聽到最後兩段話,一時之間沒忍住“噗”的一下就將喝進嘴巴裡的溫熱羊乳給噴了出來,嚇得正給他喂飯的小宮女,忙邊用手帕給他擦嘴,邊看著小奶娃惶恐地詢問道:

“長孫殿下,您無事吧?可是奴婢手笨,讓您嗆到了?”

弘晞忙擺了擺自己的小胖手,在大廳中瞅了一圈,不解地看著小宮女奶聲奶氣地詢問道:

“我,阿瑪,嘞?”

“回長孫殿下的話,萬歲爺與太子爺正在禦書房中商量事情呢,殿下臨走時吩咐奴婢給您說一聲,待您醒了之後可以在乾清宮中玩一會兒,等他忙完了就帶您回毓慶宮裡。”

【宿主,這個小宮女說話還是太保守了,你四叔、十四叔都正跪在禦膳房門口,淋著雨準備麵見你汗瑪法給烏雅一族求情呢,你汗瑪法與阿瑪現在根本顧不上你。】

【如今各宮都很混亂,外麵還下著雨,本係統建議你就待在乾清宮中哪兒也彆去了,乖乖等著這岔子事兒過去吧。】

弘晞聞言隻好歇了讓小宮女抱他去禦書房裡找自己汗瑪法與阿瑪的心。

等他用完膳後,小宮女又給他拿了許多玩具擺在靠窗的軟榻上。

弘晞岔開著兩條小短腿兒坐在軟榻上,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著手中的積木,邊抬起頭隔著薄如蟬翼的白紗窗望一望外麵的昏暗天色,十分意外地對著他的係統感慨道:

【統子哥,這簡直就像是做夢般,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德妃娘娘就這麼倒了?】

【是啊,前朝後宮息息相關,烏雅一族倒了,德妃身後沒有依仗了,未來也自然沒有什麼風光與前途可言了。】

【如果不是昨晚上那奶嬤嬤狗咬狗把內務府采買有貓膩這事兒給抖出來了,怕是包衣貪|汙的事情就不能被輕易地抓出來了。】

【這樣看來還真是不幸中有大幸啊,你們東宮被奴才們給坑了,但你阿瑪與額娘倒也是歪打正著立大功了。】

係統小人兒一臉悠閒地躺在軟榻上說道。

弘晞瞥了一眼喜滋滋的係統就猜到係統肯定從這件事情中又獲得了不少正能量。

畢竟在清朝,德妃烏雅氏是第一位坐上皇太後之位的包衣妃子,她的親生孫子乾隆上台後,又十分寵愛出身包衣的令妃魏佳氏,讓魏佳氏坐上了皇貴妃的寶座,還一坐就是整整三十年,使得令妃才能平庸的兒子愛新覺羅·永琰最後成為了大清入關之後的第五位皇帝——年號“嘉慶”,可以說雍正、乾隆兩朝使得包衣奴才們的勢力徹底坐大了。

如今他汗瑪法直接從源頭上將還沒有形成氣候的包衣家族領頭羊給砍了,未來的君主們自然也會有樣學樣地警惕包衣奴才們的勢力,這四舍五入下來得節省出多少銀兩啊!皇家不會再被當成冤大頭地坑了,多出來的銀兩自然可以用來搞發展了。

捋順思路的弘晞也不再關心此事的結果了,高興地搖晃著自己兩隻胖乎乎的腳丫子,擺弄著小手裡拿著的玩具。

同一時刻的永和宮中卻沒有這般輕鬆的氣氛,一片愁雲慘淡。

五公主溫憲看著自從她額娘聽到母族被抄家的消息後,整個人就神情呆滯地枯坐在圈椅上,默默流著眼淚,雙眼紅腫如核桃,再搭配上身上的銀白色寢衣,瞧著就讓人心生憐惜。

無論自己怎麼喊她,她額娘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透明的罩子內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溫憲簡直是嚇壞了,她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額娘竟然會淪落到這步田地,忍不住趴在德妃的膝頭上邊哭邊哽咽道:

“額娘,你不要嚇我,要不然我去求皇瑪嬤吧?讓皇瑪嬤救救郭羅瑪嬤她們。”

一直不吭聲的德妃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了,眼淚流得更洶湧了,用被碎瓷片給劃傷的右手輕輕摸著自己女兒的頭,啞著嗓子道:

“溫憲,你不要管這事兒了,雖說你與五阿哥都自幼養在寧壽新宮裡,但額娘比不上宜妃會說話,在你皇瑪嬤跟前比不得郭絡羅氏受寵,這件事情還是莫要麻煩太後娘娘了。”

“不會的,皇瑪嬤很喜愛女兒的,我這就去寧壽新宮找皇瑪嬤。”

溫憲用白皙柔嫩的手指擦去眼角的淚水,立刻站起身撐著一旁宮女遞來的油紙傘就跑出永和宮正殿大廳的門,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地磚朝著永和宮門跑。

德妃目送著女兒的背影跑遠,也跟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緊用牙齒咬著紅唇,雙手緊攥,眼中含著滔天的恨意死死盯著東宮的方向。

……

寧壽新宮的正殿大廳裡。

皇太後正與桂嬤嬤、蘇麻喇姑坐在一起聊著包衣家族的事情。

穿著褐色旗裝的烏仁嬤嬤快步走到三人跟前,衝著太後娘娘俯身道:

“主子,五公主冒雨跑來咱這兒了,說是想要見您,您見還是不見啊?”

“五公主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為了自己母族的事情。”

坐在琪琪格右手邊的桂嬤嬤聽到烏仁的話,不由歎氣道。

“唉,烏仁,你讓那丫頭進來吧,哀家把話給她說清楚。”

琪琪格抿唇想了想,就用長著皺紋的手摩挲著圈椅扶手低聲道。

烏仁嬤嬤忙頷首應下快步轉身往外走。

沒一會兒,身子柔弱、臉色偏白、眼圈紅紅的溫憲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大廳裡,瞧見坐在主位圈椅上的皇太後時,忙幾步跑過去,“撲通”一下雙膝跪地,淚流滿麵地膝行上前抱著太後娘娘的腿,哀聲求道:

“皇瑪嬤,皇瑪嬤,您平日裡最疼溫憲了,求您救救烏雅一族吧!汗阿瑪孝敬您,您就幫幫忙吧。”

雖說心中早有預料,但看著自己從小養大的孫女不顧自己的處境為不為難,一開口就將自己高高地架了起來,琪琪格臉上的神情滿是複雜,眼底也藏著濃濃揮之不去的失望。

站在五公主身後的烏仁嬤嬤更是立刻蹙起了眉頭,後宮不得乾政是一條標著紅線的鐵律,這件事情縱使是萬歲爺的親生額娘孝康章皇後活在人世都不能幫這個忙的,更彆提自己主子隻是萬歲爺的嫡母,還是蒙古人,怎麼能在這件事情上冒頭呢!

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德妃娘娘指使五公主跑來這兒求情的,還是溫憲公主自己拎不清啊!可真是白費主子這麼多年的悉心教導了!

心中因為溫憲的一句話就生氣了的烏仁嬤嬤懶得再瞧跪在地上的五公主一眼,直接將腦袋偏了過去。

琪琪格也對著自己的五孫女,搖頭歎氣道:

“溫憲,你可真是糊塗啊!”

頭一次從自己皇瑪嬤口中聽到毫不遮掩對她的失望,溫憲不由心臟“咯噔”一跳。

下一瞬她就又聽到:

“烏雅一族這些年把你汗阿瑪、汗瑪法、翁庫瑪法給當成冤大頭的吸血,在背地裡欺上瞞下貪|汙了這麼多銀兩,這豈能是哀家求求情就能讓你汗阿瑪高抬貴手,饒恕這些人的事情?”

“你眼看著就要被聖上賜婚了,偏偏在這關頭上,烏雅一族被爆出來了這般大的雷,你不想著趕緊勸德妃斷尾求生,先把你們母女倆給保全了,再莫要牽涉到你四哥與十四弟身上,反而還背道而馳,傻乎乎地衝上前想要摻和進來這事兒,你是真傻還是腦袋被雨水給淋濕了?”

“皇瑪嬤,我,我。”

溫憲聽到這話,雙眼立刻驚得瞪大了,嘴巴開開合合哽咽地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唉,算了,你回去歇息吧,哀家乏了。”

看著五孫女淚眼蒙蒙的樣子,琪琪格懶得再說話了,閉上眼睛頭疼地擺了擺手。

溫憲見狀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接著一顆往下落,又委屈又難過的告退了。

蘇麻喇姑瞧著五公主離開的背影,不由眯著有些昏花的眼睛,幽幽輕聲道:

“德妃怕是故意引導著溫憲公主來求太後娘娘的,這女人還是心存僥幸啊,憑著老奴對萬歲爺性子的了解,如果萬歲爺不是顧慮著四阿哥、十四阿哥與溫憲公主,眼下烏雅氏還在不在妃位上都難說。”

“畢竟在這宮裡頭的人都不是傻子,如果以烏雅一族馬首是瞻的那些包衣們,不是仗著德妃的勢,德妃掌管宮務時若沒有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他們怎麼會偷偷摸摸貪汙這麼多年,都沒有人敢將此事爆出來呢?”

聽到自己老姐妹的分析,桂嬤嬤閉了閉眼睛,有些惋惜地說道:

“德妃家裡這破事怕是會影響四阿哥、十四阿哥與溫憲公主以後的前程啊,畢竟德妃以後都得頂著‘罪臣之女’的名號在宮裡生活了,這三個孩子怕是也會因此抬不起頭來。”

“唉,桂嬤嬤,你怕是想多了”,琪琪格伸手端起了一旁高腳小方桌上的茶盞,低頭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有些意味深長地輕聲道,“皇阿哥與公主們都是愛新覺羅一族的人,萬歲爺是最為護短的,如今烏雅一族倒台了,萬歲爺隻會惱恨德妃沒有約束好自己家裡的人,絕不會怪罪自己的子女的,德妃器量小,經此之事後,哀家倒是希望她能認清現實,莫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主子,這事兒想來四阿哥能想清楚,十四阿哥怕是會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啊。”

送溫憲回來的烏仁嬤嬤碰巧聽到琪琪格的話,不由歎氣道。

琪琪格抿了抿唇,長歎了口氣,卻沒再吭聲。

事實也正如烏仁嬤嬤猜測的一樣,自從住在南三所與乾西五所的四阿哥與十四阿哥聽到烏雅一族的事情後,兄弟倆幾乎一前一後的跑來禦書房淋雨跪著了。

“汗阿瑪,兒臣懇請汗阿瑪可以寬恕對烏雅一族的懲罰啊!如今天氣都已經漸漸開始轉冷了,若是在這個時候將烏雅一族流放到寧古塔的話,路途遙遠又天氣寒冷,烏雅一族肯定半路都要死一大半的人了啊!兒臣希望汗阿瑪能適當地減輕些對烏雅一族的責罰啊!”

九歲的老十四嗓音略微沙啞的衝著禦書房門口的方向,一聲高過一聲喊著。

從天而降的瓢潑秋雨劈裡啪啦地打在他的俊臉上,險些使得老十四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與他並肩而跪的老四,穿著一身紫色蟒袍,神情嚴肅地低著頭,沒有出聲喊一句。

胤禛此生最恨有官員在任上屍位素餐,大行貪|汙之事了,烏雅一族偏偏將兩條都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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