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璃安清醒 模板一樣的名字(1 / 2)

待到酉時末, 夜色黑乎乎的。

產房早已經被宮人們收拾妥當變成了舒適的月子房。

窗外大雪紛飛、寒風刺骨,窗內溫暖如春、燈火通明,安置在玻璃燈罩內的蠟燭散發出橘色的柔和光線, 滿室營造出來了一股子溫馨的氛圍。

躺在床上、身蓋錦被的瓜爾佳氏擰了擰秀眉,悠悠轉醒,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等感受到下半身傳來的劇烈疼痛,才使得她回過神來,想起了白日發生的事情。

“孩子, 孩子。”

她側頭尋找剛生出來的一雙兒女, 瞧見被包在繈褓裡的龍鳳胎正躺在她身側安然熟睡。

瓜爾佳氏的目光變得柔和極了,忍不住從錦被中伸出右手, 用瑩白的指尖輕輕地在兩個繈褓上摸了摸。

錢嬤嬤領著穀雨掀開棉門簾走進來時, 恰巧將這一幕溫情的畫麵看在眼裡。

二人眼中一喜,忙開口喊道:

“主子,您醒啦!”

太子妃循聲往門口瞧, 看到錢嬤嬤手中拿著一個精美的抹額走在前麵,穀雨端著一個紅木托盤跟在其後, 兩個人都是笑臉盈盈的。

“嬤嬤,穀雨, 我這是睡了多久?這倆孩子的身子狀況如何?”

經過幾個時辰的艱難生產,險些去掉半條命的瓜爾佳氏一張口就感覺喉嚨疼的厲害, 嗓音也沙啞難聽得緊。

錢嬤嬤趕忙三步並兩步來到床邊,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從小奶大的姑娘攙扶著身子倚靠著床頭坐了起來, 又拿過羽絨綿製成的軟枕墊在太子妃身後,把親手做的抹額戴在其額頭上,才笑著回答道:

“娘娘, 您睡了兩個多時辰,張太醫已經給小阿哥和小格格仔細瞧過了,兄妹倆的身子沒什麼問題,隻是小格格的腦袋在生產時稍微被擠得有些歪,沒有大礙,悉心照顧一段時間門就長圓乎了。”

聽到自己乳母這話,瓜爾佳氏不由鬆了口氣,又下意識朝著紅色繈褓上看了一眼,隨後目光移動到了門口處,穀雨忙心領神會道:

“主子,太子爺和太孫殿下現在正坐在偏廳中用膳呢。”

“您此番可是吃大苦頭了,萬幸結果是好的。”

錢嬤嬤也伸手將擱在穀雨手裡托盤上的青釉小碗端起來,雙手遞給瓜爾佳氏,笑著接話道:

“是啊,娘娘,您早上剛進產房不久,太子爺與太孫殿下就在外麵守著了,一直等您生產完,一整天了倆人差不多就沒怎麼吃東西,這不,看著龍鳳胎被奶嬤嬤給喂飽肚子了,您也睡安穩了,太子殿下與太孫殿下才去偏廳歇息了。”

瓜爾佳氏聞言點了點頭,抬起手從錢氏手裡接過溫熱的枸杞紅棗老母雞湯,剛拿著勺子抿了一口熱乎的湯水,門口處就又應景的響起了喜悅的小奶音。

“額娘!”

錢嬤嬤和穀雨扭過頭瞧見儲君父子倆相攜著過來了,也忙有眼色的俯身退下了。

轉眼間門,月子房中就剩下了一家五口。

“璃安,你現在覺得身體如何?”

胤礽順勢坐在床邊,滿眼擔憂的打量著自己福晉的臉色。

“爺,我沒事兒。”

太子妃搖頭笑了笑,胤礽聽到這沙啞的聲音,心中愈發堅定以後不生了的念頭,倆嫡子加一個嫡女,隻要全養活了就已經夠了。

站在床邊的弘晞看著自己額娘滿臉憔悴的模樣,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比起男人來說,女人在生育方麵承受的痛苦實在是太大了,男人隻是提供了種子,可孕育種子直至開花結果整個過程都是女人耗費著精血用性命在供養。

他在心中暗道一聲“母親真偉大”又往前探著脖子,看了看睡在床內側的弟弟妹妹對著自己額娘咧嘴笑道:

“額娘,汗瑪法下午時已經把龍鳳胎的名字起好了,弟弟的大名叫‘弘晉’,乳名叫‘銀團’;妹妹的大名叫‘嘎魯玳’,乳名喚作‘寶妞’。”

聽到“寶妞”二字,瓜爾佳氏嘴角的笑容不禁一滯,端著小湯碗的手也不禁輕輕一顫。

坐在對麵的胤礽忙眼疾手快的抬起大手扶了一下自己福晉手中的湯碗,才避免裡麵盛的湯水灑到錦被上,瞧見瓜爾佳氏臉上的複雜神情,他也壓低聲音道:

“璃安,孤以往喊大妞、二妞時不覺得有什麼,可今個兒看到咱閨女以後乳名也叫‘妞妞’了,才隱隱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又說不出來這種感受究竟是因為什麼。”

看到儲君一臉苦惱、擰眉歎氣的模樣,瓜爾佳氏也不禁抿了抿紅唇,輕聲道:

“臣妾可能明白爺的心思。”

父子倆聽到這話,齊齊將目光放在了瓜爾佳氏臉上。

太子妃低頭用捏在右手裡的湯勺撥弄著碗裡的紅枸杞,眼底深處滑過一抹濃濃的嘲弄意味,語氣沙啞道:

“‘妞’這個字本身沒有問題,隻不過叫‘妞妞’這個名字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仿佛旗人家的女兒生下來無論長得什麼樣,都得叫這個名兒似的。”

“選秀時官員也不是靠名字區分八旗秀女的,反而得靠著她們名字前麵的阿瑪姓名與官職才能辨彆這個王佳大妞、那個李佳二妞,究竟誰是誰。”

“想一想,臣妾在家裡未出閣前也是經常被長輩們喊大妞的,瓜爾佳一族的大妞。”

“爺現在覺得心裡不得勁,不過是自認為太子嫡女身份金貴,心裡想著她應該是和旁的旗人女兒不一樣的,但未曾想到她身為儲君的嫡女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在自己祖父眼裡也隻是個女娃娃罷了,給她起個像模板一樣能代表旗人女兒身份的名字就可以了。”

“放眼整個大清,僅僅這個‘妞’就幾乎象征著所有旗人家的女兒,一個字抹除了她們自身帶有的其他特點。”

在寒風呼嘯的大雪夜裡,太子妃這又低又沙啞的聲音像是一把大錘似的“咚”的一下子重重敲在了父子倆心坎上。

胤礽也瞬間門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心底的那股子彆扭感來自何處了,薄唇也跟著抿得更緊了,他自認為自己嫡女獨一無二,但旁人顯然不覺得的。

如果“寶妞”沒有大名的話,一個普通又分外常見的乳名就使得她完全與普通旗人家庭的女兒分不開了,甚至她尊貴的姓氏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畢竟她的姑姑、堂姐們也都是叫“愛新覺羅·某某妞”的,而這種常見的“某某妞”又和兒子們、侄子們“某某團”、“某某蛋”此類為了好養活特意起的“賤名”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後者起碼有份長輩關愛小輩、盼望其平安長大、長命百歲的心意在,前者隻是省事兒、隨大流的產物罷了。

弘晞也對太子妃說出來的話很驚訝,他也不禁直勾勾的瞧著自己額娘,敏感的察覺到自己額娘似乎突然之間門就在他們瞧不見的地方發生了了一種無法用言語表述、從內到外的巨大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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