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帆每次進入到原野的精神世界中,看到的場景都不一樣。
上次是粉天藍海。而這次卻是一片廣袤無垠的玫瑰花海。隻是天空是黑色的,裡麵翻湧著混亂陰暗的顏色,就像是無數負麵情緒凝聚而成,顯得格外壓抑。
但是現在葉雲帆沒有時間去關注周圍的環境,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身後。
毫無疑問,葉雲帆知道此刻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是原野。
原野正在後麵抱著他,甚至對方的手正緊緊環著他的腰。黑色的皮質手套蹭著雪白的棉質T恤下擺,輕輕摸索著往下。
最終,少年的食指似若無意地勾了一下他的皮帶。
勾皮帶......
這個動作的暗示性和內涵性簡直太強了。
葉雲帆的喉結很明顯地滑動了一下,明明這裡隻是精神世界,他也並非實體,可呼吸還是下意識變得有些急促。
他甚至沒有聽清原野在說什麼,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開始升溫。
應......應該是無意碰到了吧。
按照葉雲帆對原野的了解,那位冷漠淡然,捏一下手臂都會慌亂的首席大人,絕不可能做出勾彆的男人皮帶這種事情。
嗒。
葉雲帆忽然抬手握住了對方的腕骨,這個動作並沒有很用力,卻自帶一種強硬的製止意味。
“......原野?”
,
“”
少年悶聲回應著,忽然收緊手臂,竟是抱得更緊。像是總算找到了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原野將臉深深埋在男人的脊背處,剛好是肩胛骨中間那一塊最靠近心臟的位置。而正因如此,他說話時的聲音便有些悶悶的,濕熱的呼吸輕易地侵入一層柔軟的棉質衣料,傳入皮膚。
葉雲帆渾身僵硬,那種細密的酥麻感仿若一片靜電,從原野的嘴唇處輻射向外,短短一瞬,就讓他整個後背都麻了。
再加上他看不見原野的臉,因而這種感受又蒙上了一層未知而神秘的麵紗,於是變得更加清晰和強烈。
好像......
葉雲帆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被人從背後這樣親密地擁抱過。
因為這種背後的擁抱一般隻會存在於情侶之間,存在於那種要麼甜蜜溫存,要麼悲傷挽留的時候。
葉雲帆不知道現在屬於哪一種,甚至他和原野都還不能算是情侶。
更準確地說連朋友也算不上。
葉雲帆一直都是以小章魚的姿態陪伴在原野的身邊,後者也許對那隻粉色的小進化種有著彆樣的情感,但對人形的葉雲帆肯定沒有。
因為他們都不認識。
剛才葉雲帆對原野使用精神溝通的時候,原本隻是想要幫助他恢複正常,卻沒想到使用之後竟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
他完全沒有預料,也完全沒有準備。
但無論如何,葉雲帆都覺得他們現在這個姿勢,不太合適。因為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在這種狀態下......保持最清醒的理智。
“原野,你......你先鬆開。”
——
“?”
這次他不再是陳述的語氣,而是帶了一點疑問。
“......”
終於......回來找他了?
葉雲帆微怔。
他很快反應過來原野應該說的是上次的夢。
原野是記得上次的夢的,否則當時他醒來之後就不會縮到被子裡翻來覆去還撞到頭。
他們這樣姿態的見麵也隻存在夢裡,而上次的夢境中,他也是這樣抱著葉雲帆不肯鬆手,像是生怕一鬆手懷裡的人就跑了。
葉雲帆沉默片刻,開始試探著順著少年說:
“對,我......”
他垂眸看著緊環在腰間的手,
“我回來找你了。”
“......”
身後的人沉默著,並沒有立刻回應但是環在葉雲帆腰間的手臂明顯沒有那麼緊了。
於是葉雲帆試探著又開口說:
“原野,聽話,你先鬆手。”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溫柔,像是日暮時溫暖的潮汐。他低聲說著話時,仿佛有一種引誘般的魔力。
“我想看看你,可是你現在這樣......我看不見你。”
葉雲帆其實覺得這樣的對話很奇怪,因為聽起來就好像他和原野真的是什麼非常親密的關係。
但這樣的語氣和親昵誘哄般的說話方式竟是真的成功見效,原野收緊的手臂開始放鬆,甚至逐漸鬆開。
“好......”
他總算乖乖鬆手放開葉雲帆,但緊接著又說,
“我也想你。”
“.......”
剛準備轉身的葉雲帆忽地一頓。
如果不是真的確認這裡是原野的精神世界,他會覺得原野也被誰給穿越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否則,平日裡他熟悉的那個原野可是彆扭到連好意都不知如何表達,如今怎麼會隨隨便便說出這種......近乎像是情話一樣的言語。
這太不正常了。
理智知道是一回事,可人的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即便葉雲帆知道這不正常,這也不真實,可當聽見原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隱秘的歡喜像是甜水,悄無聲息在胸腔裡麵擴散。
幾秒後,葉雲帆終於轉身,他也終於看見了此刻的原野。隻是他剛一轉過來,原本鬆手的少年就迫不及待再次抱住了他的腰。
將從背後
的抱抱,變成了麵對麵的抱抱。
原野動作很快,也很急,就像是之前那樣撲過來抱住他似的。隻是沒了長距離做緩衝,不太明顯。
可原野的力氣倒是沒怎麼減少,甚至因為這裡是他的主場,原野的力氣反而比現實中更大。
因此猝不及防之下,葉雲帆又是被他的動作弄得往後退了兩步,又跌坐在地上。
簌簌——
玫瑰花叢發出了細微的響動。
隻是這一次環繞簇擁著他們的不再是團團朵朵的雪白浪花,而是一叢叢豔麗的眼球玫瑰。
眼球這個元素若是單拎出來,其實是自帶一種驚悚和詭異氛圍的。但這些長在玫瑰花心處的眼球卻好像有點不一樣。
它們既不會凸出來也不會動,更不會像那些異種的眼睛充滿貪婪和惡意地轉來轉去。
它們看起來很乾淨而且精致,像是那種bjd人偶娃娃的眼睛。瞳色和葉雲帆的眼睛近乎一致,是蔚藍大海的顏色。
因而仔細看起來時,這些眼球便如同點綴在花蕊處的一顆造型特殊的藍色寶石,有種奇異詭秘的瑰麗感。
但是現在葉雲帆沒有時間去注意周圍那些造型奇特的玫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懷裡的原野身上。
對方剛才那種急切的動作讓葉雲帆忽然有種錯覺,就好像原野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跟他貼在一起。
可......
可原野不是不喜歡彆人碰他嗎?
難道在精神世界裡並非實際的肉身接觸就可以?
葉雲帆有點暈,很難像平時那樣敏銳而快速地思考。因為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懷裡的原野身上。
對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似乎是在嗅著他身上的氣味,像是一隻小動物。
那濕熱的呼吸穿透衣料,又穿透皮膚和血肉,仿佛一路深入到胸腔最裡麵的地方去。
葉雲帆感到胸口一片麻癢,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原野?”
“”
在那一聲輕輕的呼喚下,原野總算抬頭。
之前一直是小章魚的形態,所以他每次看原野就是仰望對方,總感覺原野尤其高大。
但現在轉化成人形之後,葉雲帆比原野是高出半個頭的,所以此刻他們再次彼此注視時,仰頭的那一方變成了原野。
不知道是剛才總把臉埋在葉雲帆的身上,還是因為他此刻的狀態有些興奮,少年冷白的臉頰上泛出了一點淡淡的潮紅,有點像是喝了點酒微醺的模樣。
此刻,那雙異色的眼瞳仿佛將平日裡的冷意瞬間清除,從寒涼的秋冬一秒入夏,變得灼灼發燙起來。
原野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緊盯著麵前這個男人看。
葉雲帆的喉結又不自覺滑動了一下,他看著原野眼睛,很清楚地看見對方的瞳孔正微微放大。
那是人類在極度恐懼、驚愕或者興奮時會出現的征兆。
很
顯然原野不是前兩者,而是最後一種。
這表示眼睛的主人現在很興奮,甚至有點過度。
葉雲帆是真的有點懵,他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原野會和平時出現這麼巨大的反差。
但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原因就是那個塗珊珊的技能,以及剛一進來時係統提示的“觸發魅惑效果”
。
這時,葉雲帆回憶起了那個精神魅惑的技能介紹。
[D級技能-精神魅惑。(使用技能後,目標對象會將玩家幻視成心中最戀慕的對象,產生好感。有1%可能會觸發幻夢效果)]
將玩家幻視成心中最戀慕的對象?
所以魅惑的效果是這種嗎?
這好像能解釋得通,比如原野現在看到的不是他,而是心裡幻想出來的最戀慕的對象。
隻是根據上次原野“你是誰”
的詢問,葉雲帆覺得這個對象可能並不真實存在,而是通過原野內心的喜好拚湊出來一個大概的模樣。
於是這一刻,葉雲帆忽然想知道原野究竟看到的是誰。
“原野,你認識我嗎?”
少年灼熱的目光微微一怔,隨即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用力思考但依舊茫然的神色。
“我好像......不,我應該認識你”
“我肯定認識你!”
他的語氣先是變得愈發肯定,然後又忽地弱了下去。
“隻是......隻是我不記得了。”
這話其實聽起來不太可信。因為葉雲帆清楚地知道他們之前真的不認識。
葉雲帆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反駁原野,他隻是推進到了下一個問題,
“那,原野......你看到的我是什麼樣子?”
這是個有點奇怪的問題,但原野還是給予了回答。他的左手鬆開男人的腰,往上,似乎想要來摸他的臉。
但是到半路的時候,原野的動作忽然頓住。
他低頭,張開口,咬下手套。
兩層都要脫掉,露出乾淨赤.裸的手。
啪——
被脫掉的手套就被主人丟開,非常毫不留情地。
黑色的那隻跌入花叢裡,白色薄薄的那一隻掛在了花枝上,搖搖晃晃著。
下一秒,原野的指尖就落在了葉雲帆額前的碎發上。
“你的頭發是粉色的。”
葉雲帆忽然怔住。
他緩慢眨了一下眼,心臟忽然不受控製地加速。
因為粉色的頭發太少見了,僅這一個特點就很大程度上讓葉雲帆覺得或許原野看見的人就是自己。
接著,原野的指尖撫過男人的眉骨,在右側眉梢的位置微微一頓。
“這裡有一顆小小的痣。”
“......”
葉雲帆呼吸一滯。
再接著,原野的指腹畫下來,從眉梢到眼角拉出一個小小的半圓,
“眼睛是大海一樣的藍色
。”
“嗯。”
葉雲帆低低發出了一聲回應,他現在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落到了原野的指尖上。甚至全身上下所有的感知都聚集了過來,落點到對方指腹描摹過的路線。
精神世界中的原野好像真的和平常的性格不太一樣。葉雲帆甚至有一種難以置信的錯覺,因為他覺得對方的一舉一動好像都有一種在刻意引誘的感覺。
葉雲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所謂的魅惑效果,還是原野本來就是......
不,一定是那個技能的魅惑效果。
1%可能性的幻夢效果。
0.1%可能性的魅惑效果。
葉雲帆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百分之一,一個千分之一,這麼低的概率怎麼落到原野身上忽然就變成了百分之百。
如果不是這樣,不然原野怎麼會是.....怎麼會是現在這樣。
這時候,原野完全沒注意到葉雲帆腦海裡亂麻般的思緒,他還在認真描摹著對方的五官輪廓。
仿佛這是一件很重要,同時又讓他感到極為興奮和快樂的事情。
原野的心砰砰直跳,他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好像就連每一根頭發絲都在吸引他,每一處五官好像都長在他的審美點上,精準到甚至有一種宿命般狙擊感。
“鼻梁很高。”
他的兩指摸索下來,最後,原野的指腹抵在葉雲帆的唇上。
原野的唇形其實也好看,就偏薄,所以看起來有一種冷漠而不近人情的感覺。
但是葉雲帆就恰恰相反,他的唇並不厚,但唇珠卻飽滿,唇角天生自帶一點點微揚的弧度,即便不笑也自帶一種很溫和的氣質。
一看就很好親。
原野忽然找不到詞來形容這裡,他隻覺得自己的目光好像黏在了那上麵,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袋,帶來一種強烈的,充滿欲/望意味的衝動。
於是下一秒,他就跟對方說:
“我想親你。”
“......”
葉雲帆一切的思緒在這一刻僵凝,大腦一片空白,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但是他好像忽然不太能夠理解。
可還沒等葉雲帆反應過來,下一秒,原野卻忽然抬眸對上他的視線,那道灼熱的目光像是要從葉雲帆的眼睛一直看到他的心裡。
然後再化作無數道密密麻麻的小勾子,勾動著他內心最深處的欲.望。
而這時,原野又強調了一遍——
“非常非常想。”
這句話就像是發起進攻之前的擂鼓,更像是一種強烈的激將。
“.......”
這一瞬間,感性即刻戰勝了理性,情感和欲.望也掌控了葉雲帆的身體。他突然伸手按住少年的後頸,低頭吻下去。
“唔......”
嘩嘩——
這片廣袤無垠的玫瑰花叢無風而動。
一部分花叢被壓塌了,花瓣散落。裡麵的眼
球像是飽滿多汁的桑果,破碎後,裡麵隻有一些淺粉色的液體,像是糖水,散發著一種甜甜的香氣。
重重豔麗的花瓣彼此摩擦出簌簌沙沙的聲響。
期間還夾雜著一些彆的。
比如衣服摩擦的聲音,還有一些更加曖.昧的,比如有點激烈的,親吻時才會發出那種嘖嘖水聲。同時,裡麵又斷斷續續,夾雜一些急促顫抖的喘息和嗚咽。
葉雲帆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個非常理智的人,他尤其早熟,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該走怎樣的路,該做怎樣的人。
這份理智讓他成為第一個走出大山的孩子,成為人人都喜歡的哥哥前輩,也讓他清醒自知卻不自卑,逐漸開拓出一個小小的舒適圈。
葉雲帆的物欲很低,其他方麵的欲.望也很低,生理欲.望更是寡淡。
他的青春期沒有悸動對象,成年後也沒有心動對象,對於美麗的女性最多欣賞卻不愛慕,對於示好的男性尊重但婉拒。
或許他可能真的有點性冷淡。
至少在遇見原野之前,葉雲帆一直是給自己這樣定位的。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好像出現了一些自我認知偏差。
他的欲.望好像隻是埋在了心底更深的地方,藏了很多很多年。但現在它們被原野勾了出來。
然後就......有點失控了。
砰——
葉雲帆將懷裡的原野壓在了地上,以一種強勢又有點侵占的意味去深深地親吻他。
這兩個詞曾經距離溫潤謙和的葉先生曾經很遙遠,甚至割裂。但現在卻很恰當,毫不違和。
這裡明明該是原野的精神世界,是他的主場,可偏偏掌控者卻換了人。
“唔......”
原野有點喘不過氣,臉頰潮紅發燙,睫毛濕了一片,剛才脫掉手套的那隻手,掌心已經被揉蹭得發紅。這個被壓製的姿勢讓男人親吻更加便利而強勢。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角被掀開了一點,熟悉的濕滑冰冷從掀開的地方伸進來,一圈一圈纏上他的腰。
“唔!彆......”
原野立刻去推腰腹間那些觸手,可是他沒太多力氣,反而被對方纏上來,將另一隻手的手套也給拉扯脫掉,丟遠。原野感覺他的手指被一些冰冷而滑膩的東西勾勾纏纏著。身體好像全然脫離了掌控,原野忽然產生了一種想要退縮的念頭。他慌亂推著那些觸手,儘管沒什麼用,但是卻舍不得去推觸手的主人。
但建立了精神聯係之後,葉雲帆對原野情緒幾乎比他本人還要敏銳。他很清楚察覺到了後者的退縮,所以動作逐漸放緩。
幾秒後,男人撐著手臂起身,總算結束了這個突然又激烈的吻。而剛才那些使勁欺負少年的觸手們也被收了回去,藏在腰後,不再出來了。
“哈......”
原野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他的目光還沒有聚焦,嘴唇一片濕紅,沒能閉上,所以能夠清晰地看見裡麵鮮紅發顫的舌尖。身上的衣服亂七八糟
的,尤其是腰腹和小臂袖口的位置,黏濕一片。
葉雲帆定定看了他幾秒,沒忍住又去親了他一下。但這一下很克製,親在唇角的位置,但是沒想到卻被原野用舌尖舔了一下唇珠。
“.......”
原本收好的觸手頓時又有些蠢蠢欲動。
但下一秒,原野就伸手摟住葉雲帆的脖子,他的手沒什麼力氣了,所以這個摟脖子的動作看起來帶著一種像是撒嬌的感覺。
“我......我好了......我不難受了......”
原野想表達的意思是他的頭不疼了,所有的負麵情緒好像在這個吻之後全部一掃而空,就連暴躁失控的能力都乖乖安靜了下來。
就好像是處於極致的劇痛中,忽然有人給打了一針止痛藥和安撫劑。
但隨著這份舒適和安寧而來的,就是困倦和疲憊。
“我想......我想睡一會兒......”
他用微微發燙的臉頰蹭了蹭男人的鎖骨,
“你陪著我吧......不要走......不要走......”
“......”
葉雲帆默了幾秒,啞聲答應下來。
“好。”
說完,他伸手摟著原野的腰,側身,不再壓在對方的身上而是躺在他的身側。
男人垂眸,看見原野就趴在他的胸口上,濕潤的睫毛顫抖著合攏,棲息在眼瞼上,逐漸安靜。
他靜靜看了少年許久,沒有立刻離開,然後抬頭望天。
這裡的天開始有了變化,陰暗的黑色漸漸褪去,消失,然後又漫開一片淡淡的粉。
有雲出來了,還是上次的愛心雲朵。
葉雲帆定定地望著,手指無意識撫摸著少年柔軟的黑發。
這似乎代表著原野的情緒變得穩定而安寧了。
可是為什麼原野會突然出現這麼多這麼壓抑的負麵情緒呢?
而且這段時間裡,明明原野不論是情緒還是能力都已經相當穩定,葉雲帆也幾乎每天都在陪著他,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所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葉雲帆沉思著,將這幾天所有的,和原野有關的細節全部仔仔細細過了一遍。
就在這時,他餘光忽然看見了周圍那片過分豔烈的顏色。
——眼球玫瑰。
玫瑰原野.......原野?
難道這個重名並不是巧合?
葉雲帆的大腦冷靜下來之後,思考問題的速度再次快了起來。
明明外麵真實世界裡的玫瑰花叢並沒有盛開,而且是一片黑色,但原野的精神世界中,這些玫瑰卻全然怒放。
【等到每年的八月十五日,它們才會開花,但隻開一晚。開花的時候它的莖乾葉片就會變成綠色,花朵是紅色的。】
【它們沒有花蕊,原本長出花蕊的地方會長出一顆眼球。所以也叫做眼球玫瑰。】
這裡的花,和陳隊長口中描述的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原野曾經來過這裡,甚至還看見過這些玫瑰開花時的模樣。
葉雲帆的大腦飛速運轉。
一旦抓住一個點之後,他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的關聯點。
比如葉雲帆當時摘了葉子過來遞給原野的時候,對方頭一次沒有伸手接他給的東西。
而一路以來,原野都尤其沉默,甚至一直在做手工。
也許他不是想做手工,而是為了轉移注意力?
思維發散之後,葉雲帆逐漸摸索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原野看地圖時,筆尖在某個位置遲疑了很久。葉雲帆仔細回憶了一下那份地圖,發現原野那個遲疑著的地方似乎就是這裡。
——就是這片玫瑰原野。
所以當時原野本來是想避開這裡的,他知道自己來這裡會失控。但是如果繞開的話,就會繞很遠很遠的路。
而且當時,葉雲帆記得原野還特地看了自己一眼。
或許原野覺得他自己已經好了不少,加上有自己的安撫,也許能夠順利度過?
這個猜測很合理。
甚至葉雲帆覺得這很可能就是真相。
所以一路上原野都在忍耐,用做手工轉移注意力,也不接葉雲帆遞過去的葉子,早早入睡,卻沒想到還是在半夜失控。
於是他隻能帶著糖罐,遠遠躲起來。
“......”
葉雲帆撫摸的動作輕頓。
可為什麼這片玫瑰花海會讓原野失控呢?
當時他明明用觸手嘗過了,這些黑色的玫瑰植株並沒有毒,除了增加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生命值以外,並沒有彆的任何作用。
所以不是外物作用,而是心理因素?
如果是心理因素的話,那麼葉雲帆就暫時沒辦法找出原因了,因為他對原野的過去僅僅隻是從彆人口中得知過隻言片語,並不怎麼了解。
“......”
除此之外,葉雲帆還有一個搞不懂的問題。
就是原野非常執著於他們曾經認識。
即便沒有任何記憶輔佐,他也跟葉雲帆篤定地說他們認識。
最初葉雲帆隻把這當做是原野的幻覺,可幻覺不會讓人產生如此強烈的喜歡。
“......又是一個謎題。”
葉雲帆現在積攢了好多謎題,而這些所有的謎題似乎都在引導著他往主城去。
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冥冥之中推搡著他去往這個世界的人類的心臟之地,去往原野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但即便謎題再多,現下也隻能慢慢來,急也沒法立刻有進展,隻會讓自己出現疏漏。
葉雲帆閉上眼,又摸了摸原野柔軟的頭發。就在這時,他忽然愣住,因為心底竟產生了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好像,他之前也做過同樣的事。
但這種
感覺也有科學能夠解釋,比如海馬效應。
具體而言,就是人類在現實環境中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曾經在那裡親曆過同樣的畫麵或者一些事情。
但追根溯源,不過是大腦的處理器出了一點問題。
可現在葉雲帆低頭看了看少年沉靜安寧的睡顏,忽然覺得——
說不定......他們以前真的認識呢。
葉雲帆陪了原野許久,直到淩晨。
因為這個時候最冷,還有露水,於是他就跑回車裡取了一條毯子來。
安頓好原野之後,小觸手們才逐漸又冒頭,它們總算關心起最心愛的漂亮罐罐來。
但是那個讓它們二次心動的罐美人,已經成了散裝。
【罐罐......】
【罐罐沒了......】
【嗚嗚嗚,漂亮罐罐.....我們還沒鑽進去睡過,就沒了......】
小觸手們難過了一晚上,但葉雲帆的心情倒是很好。
他隻要稍微注意,現在已經可以不受觸手們的情緒影響了。
小章魚守著安靜沉睡的原野,一會兒去摸摸對方的頭發,一會兒去戳戳少年柔軟的臉頰,或者數一數原野的睫毛,最後每隔一會兒還要檢查檢查毯子有沒有蓋好。
總之,又親了一次之後,葉雲帆似乎就已經將自己代入了準男朋友的角色。
天邊隱隱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小章魚悄無聲息喚醒了原野。
少年睫毛顫動,隨即緩緩睜眼。
他的表情很是茫然,甚至可以用空白來形容。
戳戳~
一隻粉色的小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
微涼柔軟的觸感讓原野逐漸回神,他緩慢眨了一下眼睛,坐起身,他看見了四周碎爛的玫瑰植株,破碎的玻璃殘片,以及一點點殘留的糖紙渣。
“我.......我昨晚......又......”
周圍環境很明顯地告訴原野,他的確又失控了。
少年皺起眉,摸著額頭努力回憶。但是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不過這時候原野的臉上並沒有什麼慌亂或者意外的神色,因為他大概能夠猜到發生了什麼。
二年前,他剛離開主城的第四個月,途徑這裡,就發生了非常嚴重的能力失控。
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識,最終原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總之他清醒以後,就已經在好幾公裡之外了。
周圍是一片荒蕪的曠野,沒有人,也沒有異種,什麼都沒有。
隻有風的聲音。
那一刻,原野的第一反應是慶幸。
慶幸周圍沒有人,他的意識蘇醒後,總算沒有一睜眼就是滿目血腥。
就連刀也沒丟。
他抱著冰冷堅硬的長刀,蜷縮了好久才慢慢起身,孤身離去。
自此之後,原野一直都有意避開這裡,他完全不願意去
想為什麼這些玫瑰會讓他失控,他隻是下意識逃避。
隻是沒想到,這次沒有避開。
自從原野醒來之後,小章魚就一直留意著對方的表情。
他其實知道原野很可能忘記昨晚發生的一切,因為對方昨晚吃掉了所有的糖果,很可能造成嚴重的失憶情況。
不過這樣的話,他就不用擔心可能會掉馬。
但是另一方麵,葉雲帆又隱隱期望原野能夠記得,記得他們有過的親密,以及或許這也能成為葉雲帆袒露真相的契機,即便這個契機風險很大。
隻是事實卻正如他所料的那樣,原野不記得了。
他空白而茫然的表情已經揭示了一切。
就在這時,原野從衣兜裡摸出一張疊好的紙條,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小章魚爬上他的肩膀,偷偷也跟著看。
都是一些之前發生過的事情記錄,隻是最下麵那一行吸引了他的目光。
[玫瑰,可能引起失控,糖果攝入過度,注意。]
這簡短的一行字立刻證明了葉雲帆之前的猜測,原野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似乎也預料到了自己可能大量吞服糖果的行為,所以他提前準備好了一張紙。
上麵寫著需要記住的重要事情。
而在一堆調查結果和重要線索中,其中有一條寫著——
[給小水母取了名字,叫小葉子。]
這也算原野非要記得的重點事情。
“......”
小章魚的心底忽然軟了一下,他側頭,看見原野一遍又一遍認真地低聲念,然後認真去記住。
少年看起來好像已經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
原野足足念了二四遍,才把紙張收起來揣好。他起身,忽然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小毯子。
少年愣住。
因為這不像是他會帶的東西。
可這裡就隻有他和......
原野捏著手裡的毯子,目光挪向左肩的小水母,
“你給我拿的?”
小家夥點頭。
原野怔然,睫毛細微顫了顫,忽然意識到什麼,
“你,你從昨晚就......一直陪著我?”
毯子表層很濕潤,像是附著了一層露水,而原野身上卻是乾淨的,很舒服。
所以這條毯子應該很早就蓋在身上了,不是早上才拿過來的。
小家夥又點點頭。
“......”
原野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忽然抬手,默契的小章魚就立刻跳到他的掌心裡去。
“有沒有......受傷?”
原野知道自己能力失控時是什麼樣子,所以他知道小水母陪了他一夜後,第一時間詢問了這個問題,同時還很不放心地親自上手檢查。
小章魚搖搖頭,很是乾脆地先轉了個圈,然後把自己啪嘰翻了個麵給原野看。
每一個心心吸盤都給他看了個遍。
一點傷口都沒有,生龍活虎,粉粉嫩嫩的。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那些吸盤,原野條件反射收緊了小腹的肌肉,明明他的衣服穿得好好的,可剛才那一瞬間原野卻覺得似乎有一條觸手圈住了他的腰,甚至還要鑽到上麵來。
“......”
原野喉結微動,原本他打算摸一摸小水母的觸手,但是手指停在半路,又撤回來。
沒有原因地,他忽然覺得那些東西會吸他。
原野下意識按了按自己的小腹,又用力磨蹭了一下側腰的皮膚,才將那些奇怪的感覺推掉。
但這些古怪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確認小水母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之後,原野總算鬆了口氣:
“還好......”
他把小毯子疊好,起身,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帶著小水母回去。
十五分鐘後,原野帶著小水母回來,剛好看見陳隊長正在給喬恩剪頭發。
喬恩乖乖坐在一塊石頭上,顯得十分局促:
“那個隊長,我想了想,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以前不知道自然孕育對女性的身體傷害那麼大,我母親從來沒說過......”
喬恩出生在一個平靜安寧的小鎮上,他家庭和睦,父母恩愛,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就覺得世上最美好的愛情都應該像自己的父母那樣。
喬恩的媽媽隻告訴他,小孩在媽媽肚子裡時,會讓媽媽有一種特彆的幸福感,而且那個時候,他們一家都很期待喬恩的誕生。
正因如此,他也一直認為自然孕育生命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直到昨天聽隊長說,他才知道自然孕育竟然會讓母親有死亡的風險。
“但......但是隊長——”
但是卷毛小狗說到這,覺得自己像是在給自己找借口,於是趕緊切入重點。
“我現在知道了,隊長你昨天說得對,自然孕育很不好,是該被淘汰了。我,我以後也不要小孩了。我要奮鬥,對,我想像隊長一樣當一名優秀的調查官!”
喬恩越說越有點熱血的意思,好像現在就恨不得掏出槍跟異種大戰個二百回合。
“是嗎?”
陳隊長隻覺得喬恩還是太年輕,想法一會兒變一個,真是孩子氣。
她想了想,忽然順著這個話題接了下去:
“我倒是想等以後過了四十歲,就在主城定居,然後去樂園領養一個小孩。”
異變者的壽命比普通人更長一些,而身體素質的巔峰期也更長。
但是四十歲以後,陳新月估計她的身體素質就不再巔峰了,怕是進不了危險的淪陷區。
或許,她可以過一段安定的日子。比如在調查軍團或者政府裡麵謀個文職,再養個小孩。
陳新月年幼的時候,父母親人都死在了異種口中,後來她當調查兵,失去了很多隊友。又過了幾年,她升任隊長,卻也沒能保護好自
己的隊員。
陳新月發現她身邊在意的人總是一個一個離她而去,所以其實陳新月很怕一個人。
於是,她就想要一個家人。
非常想。
定居主城,再養一個小孩,這大概是陳新月能夠想到的最美好的生活了。
“啊?!”
小章魚一看就知道喬恩又蒙錯了正確答案,他暗暗在心中歎氣,覺得喬恩要真想追陳隊長,可謂前路漫漫。
這時候一聽見隊長說這話,給出零分答案的禿頭小狗差點驚得站起來。但是下一秒,陳隊長就一把摁住他的肩膀,
“彆動,真想剃個光頭?”
聽到光頭,喬恩就立刻不敢動了,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但他還是忍不住追問:
“隊......隊長,你你你喜歡小孩的嗎?”
“嗯,喜歡啊。”
在這個以灰暗和血腥為底色的世界裡,幼小稚嫩的生命算是難得的明亮色。
所以她的確喜歡。
陳隊長並不是真的嚴肅刻板的那種人,平常輕鬆的時候,她也會和隊員嘮嘮家常,以及一些沒營養但很有意思的話題。
有時候遇上大收獲,她還會跟隊員們一起喝酒,大笑,劃拳打鬨。
隻是現在喝酒的人都不在了,而陳隊長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她變得有點沉默和過分嚴肅。
不過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了,因為陳隊長手法極佳,沒多久就給喬恩做好了新發型。
“剪好了。”
陳隊長掃了掃手腕上的碎發,遞給喬恩一個小鏡子,
“喏,自己看看。”
“好誒!”
卷毛小狗立刻拿著鏡子對著自己左看看,右照照。他還從來沒有剪過這麼短的頭發。
但一想到是隊長親手給剪的,他就覺得哪哪都滿意,哪哪都好看,簡直帥翻了!
他們倆聊天的時候,胡長川就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陳新月一說剪好了,他也就第一時間看見了成果。
小章魚也伸長腦袋,仔細去瞧了瞧。
喬恩是那種很典型的西方白人長相,輪廓立體,有著一雙下垂狗狗眼,看什麼東西都感覺像小狗一樣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