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原野看見那團粉色一邊撞頭,一邊撓牆,渾身發抖。
這是在做什麼?
他心中升起疑惑。
但現在情況緊急,而且看起來小水母的顏色和體型,應該是已經恢複了。
——變回來了!
變回來了就好。
原野並不在意之前的事情,雖然有點尷尬,但是小水母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進化種,又不是人。所以這時候,他看見熟悉的巴掌大粉色小團並不覺得有什麼異樣,反而鬆了一口氣。
“小葉子!”
他趕緊過去,把那隻以頭撞牆的粉色小團抱起來。原野檢查了一下,確認對方什麼事也沒有之後,就立刻轉身往外麵走。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
“.......”
乾了壞事的小章魚完全不敢動,他僵硬蹲在原野的掌心裡,仿佛一坨剛從冰箱冷凍層裡麵拿出來的草莓大福。
隻是原野轉身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麼,又從一堆雜物中翻出打火機和醫療包裡麵的酒精。
接著他抽刀一揮,四周所有的東西全部在密集的白線中化作碎片。
原野潑了酒精,點了火。也許之後會有調查兵來檢查這裡,所以得毀掉這些痕跡。
手腳麻利做完這些,他就立刻離開。
原野這幾l天在小水母的照顧下恢複得很好,等到束縛解除,他就立刻飛速往外撤離。
“首席——”
半路遇見了胡長川,他似乎怕下麵真的坍塌,還在維持著能力等原野。
上次胡長川太自信,沒等原野,結果後者就直接消失了好幾l天,疑似被一頭強大的異種困在地下。
這事要真說起來,確實是他的問題。所以這次,胡長川專門等到他回來。
“首席!這邊!”
“走!”
原野看見等在那的胡長川,很是意外,但他沒多說,隻給了一個字。
很快兩人跑出了地下洞口。
出去第一眼看見的是陳新月,然後是旁邊休整警惕的十幾l個調查兵。
傅世新剛才被觸手勒斷了手臂,身體的皮膚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腐蝕,旁邊一個調查兵正在幫他緊急處理。
男人咬牙呼痛,又似乎在低咒著什麼。
原野並不在意那個不認識的男人。他一直以來都不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甚至因為對方剛才對小水母開槍而有些反感。
“眼球玫瑰開了.......”
陳新月怔然,又有點恍惚和困惑,
“竟然提前開了。”
原野和胡長川出來後,沒有急著說話交流,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部被眼前這片廣袤無垠的玫瑰花海吸引了。
而其他人同樣如此。
除了正在進行傷口處理的傅世新,誰都有些恍惚,被眼前這片花
海所震撼的恍惚。
這時,原本陷在尷尬和自我塌房中的小章魚也總算掙脫出來。
他抬起頭,先看了原野一眼,然後順著對方怔然的視線,望向遠處。
這時天已經黑透了。但是四周卻並不暗,因為那些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眼球玫瑰,竟然提前盛開了。
此刻,這片玫瑰原野正在熱烈而肆意地怒放著,它們隨風搖曳,煥發出幽幽的螢光。
之前濃墨般漆黑的植株全部染綠,那是一種讓人聯想到新生和希望的嫩綠色。
鮮紅的花瓣層疊團簇,嬌豔欲滴。
中間那顆藍色的眼球凝望著天空,如同造型奇特的藍寶石,隨風擺動。
馥鬱而甜美的花香籠罩了整個世界。
就像是葉雲帆在原野的精神世界裡見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可,現實的畫麵竟比夢境還美。
葉雲帆的心跳忽然變得很快,他覺得這裡好像很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之前的時候,他來過這裡。
【好香!】
【香香!】
【香香!香香!】
小觸手們似乎很喜歡這些花的味道,甚至躍躍欲試想要從原野的手心跳下去,跳到那些花海裡麵去。
葉雲帆控製住了這份衝動,因為他忽然想起來了。
剛才有調查兵丟了濃縮炸藥,導致洞穴上方坍塌,跌落下來了幾l株眼球玫瑰。
好像是看到那些玫瑰之後,他就清醒過來了。
這些玫瑰除了恢複生命值還有恢複理智值的效果嗎?
可是為什麼會提前開了?
葉雲帆心中的尷尬總算暫時褪去,因為他的腦海裡被一個個疑惑又填滿了。
原野倒是沒有細究眼球玫瑰提前盛開這個問題,因為他這時忽然想起了那幅畫。
——那幅女王弑君圖。
女王陛下在玫瑰原野弑殺暴君,於是這裡便成為了象征女王權威之地。
幾l十年前,有位畫家就專程在八月十五那天趕來,潑墨揮灑,作出那幅被世人推崇至極的名畫。
在主城的時候,原野曾見過那副價值連城的名畫。它被保存在王庭博物館裡。
每天都有許多上流人士或者自詡文藝高雅的人前來鑒賞,他們大加讚賞,層層解析,賦予了那幅畫無數意義。
那幅畫的主體就是麵前的這片豔烈奪目的玫瑰花海。中間,女王持劍刺入暴君心臟,將其弑殺於此。
花海很清晰,每顆眼球的光影細節都做到了極致,隻是中間的人卻小而模糊。
有人說那是為了意境,寫意而不寫實才是經典。
也有人說那是畫家根本沒見過女王弑殺暴君,所以不知道怎麼畫,於是隻能憑借想象所以畫得模糊不清。
爭論很多,但是並不妨礙所有人都讚歎那幅畫,同時也惋惜畫出那幅名作的人。
因為那位畫家作出畫之後不久就去世了,而那幅女王弑君圖
則是成了他最後的絕筆。
這樣的遺憾讓那幅畫更加神秘起來,
甚至後來無數人也畫了類似的,
花海弑君,風格各異,有的繪畫技巧甚至更加出彩,但是無論如何,都沒有哪一幅可以超越原作。
原野對畫不感興趣,他看過,的確很美,但是不喜歡。
因為那幅畫讓他感覺很難受,情緒暴躁,甚至能力隱隱開始在失控的邊緣徘徊。
但現在原野親自站在這裡看的時候,卻完全感受不到當時的那種反感。
甚至就連之前剛進入這裡時,那種隱隱失控的感覺也沒了。
眼前的這片玫瑰花海,美得就像是一個夢境
夢......?
原野眼神逐漸有些茫然。
他好像做過類似的夢。
但具體是什麼......
他仔仔細細回憶了許久,大腦仍是空白。
——想不起來了。
“該死!要不是你這個白癡炸塌了下麵,我剛才一定要殺了那個異種!”
就在這時,男人的低咒打斷了原野的思緒。他扭頭,發現說話的人是之前朝小水母開槍的家夥。
雖然知道對方事出有因,但原野還是冷冷看了那人一眼。
“......”
傅世新話說到一半忽然卡住。
原野雖然看著年輕,但他手上卻沾染了太多血,殺過太多人。當他用殺意鎖定某個對象的時候,那些能夠切割空間的線也會隱隱鎖定對方。
異變者和天賦者對危險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銳太多,這也是胡長川當初那麼畏懼原野的重要原因。
三年前,他直麵過原野的殺意,而當時他真的覺得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
傅世新嘴巴張著,卻沒有聲音發出來。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更多怒極的狠話就說不出來了。
“哎呀哎呀。”
胡長川總是那個打圓場的人,他立刻關切上前,詢問傅世新的傷勢,又說了一番好話,
“這次能這麼快找到我們首席,還真是多虧了傅守任。哎喲您看,這傷可拖不得,趕緊趕緊回去療傷。”
這個解圍的確很及時,至少在胡長川開口後,原野就挪開了視線,他轉身徑直朝陳新月的車上走。
“......好,好。”
傅世新連連應了兩聲,表示的確該回去了。他真的很痛,自從他四年前升任B級調查官,三年又升了守任之後,就再也沒怎麼受過傷了,因為他平日一般都坐在舒舒服服的大辦公室裡。
傅世新聽見了原野的腳步聲,本來想喊住對方說些什麼,但嘴張開後卻忽然沒那個勇氣,於是心中頓時覺得有些惱,他隻好厲聲嗬斥身邊的調查兵,命令道:
“都愣著做什麼,返程!”
返程,原野自然是坐陳新月的車。隻是車裡很亂,像是被竊賊翻找過似的,尤其是原野的皮箱,被翻得亂七八糟,衣服和
吃的都沒了,但是其他東西還在。
看到自己乾的好事,小章魚把臉埋進了原野的手心裡。
啊,清醒過後看到自己曾經發瘋的痕跡,真是太尷尬了。而且不是他一個人看,還是被原野和陳隊長一起看。
不過亂歸亂,車倒是好的,能開,而且油也不少。
陳新月檢查了一遍沒問題,就簡單收拾了一下,啟動車子返程。
一行車隊在夜下飛馳,甜甜的花香從車窗隨風灌入,竟是多了幾l分醉人的味道。
小章魚還趴在窗邊看,也許隻有這些花能夠讓他暫時擺脫一些尷尬。
返程的路上,陳隊長開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提起之前的事情:
“原野先生,抱歉,當時你斬殺王種之後,我們無法抵擋異種潰散潮,所以先行撤離了。”
陳新月不是個會一直把疙瘩藏在心裡的人,她很坦蕩地將事情說了出來,並進行了道歉。
“我們沒有想到你會被一頭異種困住。”
“......不用道歉。”
原野下意識張口想要反駁並不是他殺了王種。
但這時,他的餘光忽然瞥見窗邊趴著的小水母,那一隻隻小觸手蜷縮著。
像是在緊張。
於是原野咽下了解釋的話。
“你做出了正確的抉擇。”
如果當時陳新月一直固執等在原地,那麼會有很多不必要的犧牲。因為他早就被小水母帶走了。
當時那樣的情況,分頭撤離突圍,才是一個合格調查官隊長會做出的抉擇。
這個回答讓陳新月緊繃的肌肉稍稍放鬆,雖然她對待原野的態度一直謹慎禮貌,保持著一種略顯疏離的距離。
但是從供給站一路到這裡,經曆了那麼多事,陳新月心中已經將這個外冷內熱的少年當做了可以交付後背的同伴。
她不想他們之間有什麼嫌隙。也不想讓自己心中留下一點舍棄同伴的陰霾。
所以現在很好,她把事情都說開了。
“嗯......原野先生,你在地下洞穴呆了幾l天,有發現什麼異常的事情嗎?”
陳新月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原野和旁邊的小章魚都僵硬了一下。
但好在,她很快又多解釋了一句,
“每年八月十五才會盛開的眼球玫瑰提前半個月開了,我擔心是土壤出現了什麼問題,或者是受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影響,比如異種汙染什麼的。”
這片玫瑰原野跟女王陛下的權威和威望掛鉤,所以陳新月很在意。
她大概算是女王陛下的忠誠大粉。
陳新月在調查軍團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太清楚女性在這種環境下的艱難,所以她對那位能夠掌控整個人類帝國的女王陛下有著極高的欣賞和崇拜。
“沒有發現什麼特彆的事。”
原野隱瞞了一切,他隻是說,
“你可以把這件事稟報上前,讓專門的
植物專家來調查。”
這的確是個挑不出錯的辦法。
陳新月見原野並不想提及洞穴之下發生的事情,
她也就沒有多問。
天賦者對汙染的抵抗力奇高,
所以也不用擔心原野是被什麼特殊的異種影響了神智。
於是車隊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回。
等到趕回調查軍駐紮點的時候,差不多淩晨兩三點。
喬恩沒睡,一直在等。
他一邊焦急於那個喊隊長新月的男人會不會對隊長大獻殷勤,一邊又擔心原野長官這麼久沒回來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寸頭戰損小狗急得很,一晚上都在病房裡打轉。
這時候,他忽然聽見有車隊回來的聲音,就立刻從醫療室跑下樓,朝門口來。
“隊長——!”
他一眼就看見了他們的車。
接著,原野長官和隊長同時從車上下來了。
喬恩眼睛一亮,就像是見到了主人回家的小狗般興奮,
“原野長官!你回來啦!沒受傷吧?”
“......”
原野一直應付不來這種過分自來熟的家夥。
比如當初在供給站的徐老頭,比如現在朝自己飛奔而來的喬恩。
他眼神一凶,掃了喬恩一眼,瞬間把熱情想要撲過來的寸頭小狗逼退。
喬恩:“”
好.....好凶!
看來應該沒受傷。
這麼想著,喬恩又高興起來,他腳步一轉,不再朝原野來,而是圍著隊長轉。
旁邊,胡長川還在進行他的社交活動,先是把受傷的傅世新安撫好,送走,這才忙不迭跑過來跟幾l個同伴會和。
“呼,總算把你那老搭檔給請走了。”
這話胡長川是跟陳新月說的。後者眉頭微皺,駁了一句,
“算不得什麼搭檔,隻是曾經在一個小隊呆過而已。”
小章魚注意到了陳隊長的語氣不是特彆好,頓時有點詫異。
因為一路相處,他算是比較了解陳新月的為人了。這位強大的女性是那種把隊員隊友看得極重的人,所以突然說出這種和老隊友撇清關係的話倒是有點奇怪。
也許兩人之間曾經有什麼矛盾。
小章魚更了解更信任陳隊長,所以他心中的天平自然偏向自己人,所以立刻肯定是那個姓傅的家夥有點什麼問題。
但旁邊的喬恩頓時就開心了,聽見隊長這番撇清關係的話之後,他就咧著嘴忍不住地傻笑。
笑著笑著,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原野身上,準確地說是原野的脖子上。
“咦?原野長官,你是不是過敏了,怎麼脖子紅紅的?”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原野立刻抬手拉起鬥篷的領邊遮掩,他沒回答喬恩的話,而是轉頭問胡長川:
“我的房間在哪?”
“噢噢噢,對對,看我
給忘了,首席您奔波這麼久是該休息休息。”
胡長川做事總是帶著種有點圓滑的人情味,但是和他相處的人就很舒服。
因為他圓滑世故有人情味,所以把事情考慮得很周到,會很在意周圍人的需求。
胡長川好像沒聽見喬恩的話,也沒察覺原野的異常,隻是笑著引路:
“這邊這邊,來首席我帶你去。”
之前他們落腳在這裡之後,胡長川就主動給原野留了一間房,因為他覺得首席肯定沒過多久就會自己追上來。但是沒想到一等就等了好幾l天。
陳新月拉住喬恩,示意他閉嘴。
異種渴望血肉沒錯,被殺戮欲.望操控也沒錯,但是也有一些特殊的。
比如自新之城地下避難所那些,它們比起吃人,更喜歡把人當做孵化卵的容器。而還有一些異種,會表現出極端的繁殖欲,或者隻是單純的情/欲。
當時陳新月看見了池水邊濕淋淋的衣物
她並不覺得在被一個強大異種困住的危急情況下,原野還有心情洗澡。
或許是有不得不需要洗澡的原因。
總之那是原野的隱私,他們自然不便多問。
陳隊長不是那種刻板的家夥,她很能把握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涉及到原則的情況下,她基本不會刨根問底彆人的事情,尤其是不願意告知的私事。
“回去睡覺!”
她用力揉了喬恩的腦袋幾l下,把小狗揉得嗚嗚哼了一聲。
自從給小隊員剪了寸頭之後,陳新月似乎就很喜歡這個動作。大概是喬恩的頭型太圓了,又是個卷毛寸頭,揉起來的手感簡直不要太好。
“是......”
喬恩耷拉腦袋,扭頭磨磨蹭蹭往回走。
“等等!”
似乎又想到什麼,她把蔫蔫往回走的喬恩喊回來,小狗立刻驚喜回頭,幾l個大步迅速跑回來。他傷還沒好全,大步跑過來的時候有點瘸,但既便如此還是要快快地跑回來。
“什麼事啊隊長?”
陳新月習慣了喬恩的太過活潑,她問:
“我記得之前給你拿了兩套調查兵的新作戰服?”
“嗯!”
喬恩重傷後,衣服都碎了,自然不能再穿。於是陳新月就去這裡的後勤部給他拿了兩套。
調查兵由於職業性質的原因,衣服常常損壞,所以每年有好幾l套的新製服和作戰服的領取額度。
按照陳新月的等級權限是可以直接拿十好幾l套的,而且不用太多瑣碎的流程。
“你現在立刻去,送一套新的給原野先生。”
“啊?”
喬恩撓撓頭,然後又不明所以點點頭,
“好的隊長,我現在就去。”
他向來是聽話的。
十五分鐘後,原野收到了小狗閃送。
——是一套新的調查兵的作戰服。
黑色無袖緊
身衣,類似於衝鋒衣形製的外套,腰帶,戰術背心,金屬束袖,作戰長褲,手套,甚至還有一雙新的鞋子。
總之,一應俱全。
“原野長官,這些是隊長讓我給你送來的。”
小章魚再次驚歎於陳隊長的敏銳和細心。但想到原野落到現在的窘迫境地都是因為自己,於是他又更心虛了。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