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你能喝酒嗎?”
“”
陳隊長當然能喝酒,而且她酒量還不錯。
調查兵生裡來死裡去,每個人幾乎都對煙酒癡迷,
不過她不喜歡抽煙。在保證環境安全的情況下,喝點酒也是可以的。
陳新月以前和隊員們完成一次任務回到安全點之後,都會喝酒慶祝。
現在這是在最安全的內城,任務也完成了,加上今天剛見過了王遠的母親,所以陳隊長想喝一些。
“好,那我去拿!”
愛爾莉塔行動向來利落,說喝酒就喝酒。
那可是她珍藏了好久的酒。
愛爾莉塔喜歡喝酒,隻是她一直找不到人一起喝。
今天晚上氣氛這麼好,她想喝一點。
就在這時,喬恩敏銳地察覺到胡長川還有事情沒說完,
於是他湊過去,嘿嘿笑了一下,小聲追問:
“胡長官,八卦肯定沒講完吧?”
“你這小子!有時候遲鈍,有時候又機靈得要死!”
胡長川很喜歡跟喬恩這種沒心眼又很真誠的人交流,沒什麼負擔,什麼話都能說,他看了看王女殿下,發現對方還沒回來,於是悄悄說,
“據說啊,不是女王殺了暴君,是暴君自己不想活了,在玫瑰原野給那個深海女妖殉情。”
女王陛下就是去收屍的。
嘶......
這!
小章魚愕然。
暴君守寡?還殉情?
刺激啊!
今天聽繪本故事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深挖裡麵的信息,有點費腦子。
但是這種沒頭沒尾的八卦聽著就很快樂,不用動腦子,就吃個瓜。
不過這瓜真香。
真香!
小章魚舒服了。
很快,愛爾莉塔拿酒回來了。
除了原野,當然所有人都是能喝酒的。不過喬恩很是貼心地給準備了豆奶,之前去買菜的時候順帶就買了。
“來,原野長官,你喝這個。”
大豆產量高,比牛奶好喝還便宜。
“我給你倒!”
原野極少被人如此貼心對待,他有點不自然,又說不出謝謝,最後隻是僵硬著把杯子遞了過去。
愛爾莉塔觀察著原野的表情,有點詫異,心中再次感歎這家夥真的變了好多。
要是三年前的時候,打死她也想不到原野能跟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更想不到那張桌子上還有她自己。
“喬恩,你爸爸是做什麼的?”
陳隊長很想知道喬恩父親的事情,自從爸爸的舊摩托事件之後,她就一直很好奇。
而且,這麼一大桌子好菜,喬恩竟然說都隻是跟他爸爸學了一點。
小章魚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家庭和父母能養出喬恩這樣性格的人來。
真誠而熱情,善良又可愛,關鍵時刻還很勇敢,讓人不自覺就很喜歡跟他待在一起。
“說說,快說說。”
“?”
寸頭小狗撓撓頭,有點意外大家竟然會對他爸爸感興趣。
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相反喬恩很樂意跟朋友們介紹自己的父親。
“我爸爸以前是個很厲害的異種獵人,他騎摩托的技術特彆特彆好,就算是一輛破舊的摩托車他都能開起來在山地上漂移!”
他做了個開摩托的動作,語氣尤其自豪。
“可我媽媽總擔心會出事。於是我爸爸就轉行了,他開了家小飯館當廚師,他手藝特彆好,很多人都喜歡來我們飯館吃飯。”
喬恩說起父母家庭的時候,眼睛亮亮的,一看就是在愛與嗬護中長大的孩子。
他應該是從小就有很多很多愛,所以才長成了這種善良真誠,像個小太陽般熱情勇敢的模樣。
葉雲帆注視著他,心底隱隱有些羨慕。
他自己是大山裡的孩子,也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所以葉雲帆不曾體會過父母親情,雖然村裡的人對他都很好,隻是到底比不上親生的父母。
不僅僅是葉雲帆很羨慕,桌上的其他人安靜聽著的時候都很羨慕。
陳隊長曾經也有家人的,隻是他們都死於異種之口,所以她明明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卻仍舊在十六歲一成年的時候就立刻報名當了調查兵。
胡長川是花房孕育的天賦者,天賦者小孩是不能進入領養係統的,他們會被樂園和天賦者特殊學校統一撫養長大,所以也沒有親情羈絆。
至於愛爾莉塔。
她的父親不知道是誰,母親是日理萬機的女王陛下,所以她也是個缺乏父母陪伴的孩子。
而原野......
他都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更彆提父母親人。
所以這一桌子的人,每一個看起來似乎都比喬恩這個新兵強,每一個似乎都比他地位高,比他財富多,比他條件好。
可是他們每一個人都羨慕他。
羨慕他的父母,羨慕他有一個充滿愛的家庭。
一頓飯,吃了兩三個小時。
胡長川沒喝過那麼好的酒,一時有點貪杯,上頭之後就哭喪著說首席大人原來太嚇人了,以後萬一有什麼摩擦,能不能看在他們有點交情的份上,網開一麵。
原野:“......行。”
他認真答應了。
大概真的是氣氛烘托起來了,原野跟他們說話的時候,也逐漸變得自然。
陳隊長似乎也沒了平日裡的嚴肅,她甚至有點放縱的意思,竟然在教愛爾莉塔和喬恩劃拳拚酒。
“哈哈哈,新月你輸了,這
杯喝掉喝掉!”
“好,乾了!”
陳隊長很是豪邁,一飲而儘。愛爾莉塔在旁邊歡呼拍手。倒是喬恩有點擔心,手忙腳亂想阻止,
“啊,隊長你悠著點......”
“喬恩你是不是個男子漢,趕緊的,你也喝!”
三個人鬨成一團。
不過他們特意都往旁邊挪了挪,跟原野拉開距離,免得稍不注意碰到他。
原野一邊看著他們鬨,一邊給小水母剝蝦仁吃。他在飯桌上的主要任務就是投喂小葉子。
小章魚吃得飽飽的,就反過來催促原野吃。
於是旁邊三個人鬨,這邊一人一魚互相投喂,胡長川在角落暗自神傷。
他對於自己的未來很愁。
一頓晚餐結束。
胡長川和原野離開,各自回家。
胡長川住的是除穢官分配的公寓,不過他喝了酒就沒開車,因為交通管理局不允許酒駕。
好在不是特彆遠,就乾脆走回去醒醒酒。
隻是沒想到王女殿下竟然追了出來。
“誒,胡長川,你是不是知道很多沒有被曆史書記載的事情?”
愛爾莉塔盯著胡長川,她想知道一些彆的事情,
“有關於女王的嗎?”
大概因為她是王女殿下,所以很少人敢在她麵前說母親以前的事情。
或者說明麵上,整個主城都不會談論女王陛下之前的事情,最多也就說一兩句弑殺暴君登臨王座。
因為在那之前,女王隻是輔佐暴君的一個重臣,而暴君還是一位偉大的領袖。
“啊這.......這我就......”
胡長川暗暗在心中叫慘,他哪裡敢編排女王陛下的是非。於是立刻想要推脫,但下一秒就被王女殿下堵了回來。
“可彆說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暴君那麼鮮為人知的八卦你都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關於女王的事情。”
愛爾莉塔對暴君也就有點興趣,她更想知道母親的事,尤其是她的另一半基因來源,那位生物學上的父親。
她的聲音小了一點,問:
“你知道,女王她......她過去的感情經曆嗎?”
愛爾莉塔太想知道了,這是她從小就有的疑問,可是母親隻說是從精.子基因庫裡麵選中的一個,而大祭司也是這個說法。
既然隻是隨便選的,那為什麼不能告訴她?
母親是黑發綠瞳,可她是銀發灰瞳,而且她們雖然是親生母女,可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太特彆了,這麼多年整個主城好像就她一個人是這樣的發色和瞳色。
“這......殿下,這麼隱私的事情,我哪裡知道,真真的。”
胡長川開始裝傻,以及裝醉,
“哎喲哎喲,不行了不行了,我醉了醉了,王女殿下你那酒真是好酒,就是太烈了,我受不住受不住.......”
“彆跟我裝!”
愛爾莉塔一把抓住他的領子,讓對方不得不低下頭來,
“這樣,我也不為難你,你就告訴我主城內,除了我還有誰是銀色的頭發?”
“這......”
胡長川簡直要為難死了,他是真的不想參與到這種王室秘辛中去。
如果可以,他就想安安穩穩地當個除穢官,輪值幾年去駐守哨塔,又輪值幾年待在主城享受生活。最後攢一大筆錢安度晚年。
見對方還是遲疑,支支吾吾的,於是愛爾莉塔改威逼為利誘,
“你要是告訴我,我就欠你一個人情,你以後有什麼事,隻要不是涉及反叛,都可以找我幫忙。我以王女殿下的名義發誓這句話隻要我活著,就有效!”
她鬆開胡長川的領子,用手肘懟懟他,
“而且我們不都是朋友了嗎?日後要是有任何人欺負你,報我名字,就說你是王女殿下的朋友,他們肯定就會忌憚三分的。”
“.......”
王女殿下的一個人情?!
王女殿下的朋友?!
這胡長川倒真是有點心動了。因為目前來看,主城表麵平靜,但背後卻是暗流湧動。
而他跟陳新月和原野牽扯在一起,免不了日後遇見什麼麻煩又棘手的事情,有一個王女殿下的人情可不就相當於多了一份護身符?
就算沒能用到這個護身符,有了這層表麵的朋友關係,日後胡長川在除穢官組織裡應該也能好過不少。
胡長川仔細在心裡權衡盤算了片刻,覺得這簡直就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啊......殿下真是,還說什麼人情,不過就衝你這句朋友,我老胡就得好好給你仔細想想了。”
他裝模作樣苦苦思索,愛爾莉塔在一邊又是興奮又是焦急又是忐忑,但是偏偏不敢出聲打擾。
“就是啊王女殿下,咳......你應該知道主城原本隻是一個大型的幸存者基地,它建立之初呢,是沒有花房的。”
胡長川組織著語言,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跟愛爾莉塔透露見不得人的絕對機密,
“而且當時的人造子宮技術也特彆不成熟,需要先在女性的子宮或者男性的腹腔中孕育成四五個月大的胎兒,然後才能放入到人造子宮裡麵培育成足月的嬰兒出來。”
“嗯嗯。”
愛爾莉塔疑惑點點頭,不明白他忽然扯這些做什麼。
“哎呀,趕緊說重點。”
胡長川這人說話有一個毛病,就是起的頭特彆遠,而且鋪墊也特彆多,但偏偏,重點關鍵信息又隻有他知道,還放在最後麵,尤其吊人胃口。
原野當初就很煩他這一點。現在愛爾莉塔也體驗到了。
“好好好,重點馬上來,馬上來,馬上就是重點了。”
胡長川嗯嗯應了兩句,然後又抬手指指外城,這裡能夠很明顯地看見那座巨型的信號塔。
入夜時,
?,
在夜色中煌煌如明月,尤其美麗。
“還有殿下,你看那座主城信號塔。以前也是沒有的,幸存者基地最多就搭個小小的信號架,他們的通訊也很不便利,都是用那種又大又笨拙的老式通訊器。通過無線電聯係,很容易失聯......”
愛爾莉塔聽到這裡是真的受不了了,她在胡長川的手臂上狠狠擰了一把,
“重點!重點!你直接告訴我還有誰是銀色的頭發就好了,趕緊!”
這家夥簡直太會吊人胃口了,偏偏就喜歡東拉西扯的,
“嘶嘶!!!疼疼疼,殿下殿下......”
愛爾莉塔雖然是養尊處優,可也經曆過戰鬥訓練,她的手勁兒可不小。
看著男人疼得齜牙咧嘴,愛爾莉塔總算出了口氣,她鬆手,惡狠狠道:
“趕緊說!”
“好好好。”
胡長川表情扭曲,把手臂上那塊肉揉了又揉,
“人造子宮後來技術的突破,信號塔的發明建立,還有個人終端,以及憫江上遊的發電站,還有北方基地的大型工廠,汽車武器製造啊什麼的,據說都是同一個人組織推動的。”
聽他總算說到具體的人了,愛爾莉塔的心臟砰砰直跳。而同時為了避免又被王女殿下打斷,這次胡長川的語速很快,
“那個人是花房的建設者之一,也是主城很多重要設施的設計者。”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王女殿下銀色的長發,灰色的眼瞳,以及那張頂尖漂亮的臉蛋,小聲說,
“好像,我是說好像......那個人也跟您一樣,是銀色的頭發,灰色的眼睛。”
而且也挺漂亮的。
不,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
後麵這句話胡長川沒說出來。
“.......!!!”
愛爾莉塔的腦子“嗡——”了一下。
這一刻她徹底推翻了大祭司是她生物學父親這個猜測。
連最後一絲的可能都沒有了。
她身上的另一半基因來源,源自於一個切實存在過的,銀色頭發灰色眼瞳的男人。
而對方是主城的最初建設者之一,甚至參與了花房的建設。
花房......可花房不是母親下令建設的嗎?
愛爾莉塔的腦子亂糟糟的,各種猜測仿佛水開之前的氣泡,密密麻麻,一個接一個地往上湧。
“誒誒誒,殿下,殿下!”
見她這副模樣,胡長川趕緊往回找補:
“我老胡也不確定啊,我就是隨便說說,隨便說說的,而且那個人好多年前就死了,我從沒見過,也許是後麵人亂寫的呢,你可不要跟彆人說這是我告訴你的......”
“他......死了?”
好多年前就死了?
愛爾莉塔愣住,心臟忽然抽緊,很不舒服,有點喘不過氣。但很快她就恢
複如常,
點點頭,
答應了胡長川的話。
“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彆人的,任何人都不會。”
愛爾莉塔知道胡長川的顧慮,所以這點信譽度她還是有的。
“這麼晚了,胡長川你回去吧。”
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之後,愛爾莉塔就不纏著胡長川了,她腦子裡亂亂的,想回去休息。
“我也回去了。”
“那好那好,您慢走。”
胡長川看著她轉身往回走,直至確認愛爾莉塔走進了小彆墅的院門才鬆了口氣。
說真的,他剛才真真是捏了一把冷汗,生怕王女殿下聽完立刻就要回王庭找女王陛下對峙。
好在......
好在王女殿下雖然天真嬌蠻,又有些任性,但是心地是好的,而且也不傻也不笨,不是那種一衝動就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人。
胡長川一邊走在漫漫的夜色中,一邊在心中哀哀歎息。
他身邊的人,除了一個喬恩以外,其他要麼是有背景的,要麼是麻煩纏身的,要麼就是既有背景且又麻煩纏身的。
他老胡未來的日子,不好過了啊!
與此同時,愛爾莉塔腳步沉重地走回了自己的小彆墅,隻是她沒想到一回來就聽見喬恩驚慌失措地喊著隊長。
“怎麼了?!”
王女殿下趕緊跑上樓,發現兩人都在衛生間裡麵。
“唔!”
裡麵有一股嘔吐的氣味,她還沒進去就立刻捂住了口鼻,眉頭緊皺。
王女殿下沒遇見過這種情況,她生活的環境太好,一點點難聞的味道都讓她的鼻子很不適。
所以這時候,愛爾莉塔隻能勉強站在門口,沒敢進去。
陳隊長出乎意料地醉了,而且醉得非常嚴重,之前愛爾莉塔拿出來的酒大半都進了她的肚子。
陳新月此時此刻已經人事不省,之前愛爾莉塔出去追胡長川的時候,她就已經吐了好幾回。
晚上吃下去的東西通通都吐了個乾淨。現在沒東西可吐之後,就隻能吐出一些酸苦的胃液。
陳新月現在整個人看起來簡直糟透了,頭發散亂,滿臉的汗和淚。
平日裡一舉一動都帶著軍人作風的陳隊長,此刻就像是一灘軟泥,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在衛生間吐完就癱軟在地上,嘴裡含糊不清:
“王遠......王遠.......劉科......湯非然......”
“隊長,隊長......”
喬恩知道那些都是她死去隊員的名字,也都是曾經很照顧他的前輩。
他們都死在了南方邊境的那座小小供給站。
隻有他和隊長回到了主城。
這一刻喬恩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隊長。
但他爸爸曾經說當不知道怎麼安慰一個人的時候,行動比言語更有力。
抱抱她吧,至少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喬恩一直把爸爸的話記在心底,
所以這時候他就隻能伸手抱隊長,
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隊長......隊長,來,沒事了,沒事了......”
喬恩看見隊長這副模樣,心都快碎了。根本沒注意那些嘔吐出來的汙穢物,也完全不在意衛生間裡那些難聞的味道。
“鄭阿姨......鄭阿姨對不起......隻有我活著......隻有我活著......為什麼隻有我......又隻有我......”
醉酒後的陳新月是真的有點繃不住了,她窩在喬恩懷裡,緊緊攥著他的衣服。
“喬恩......喬恩.......”
“你以後好好活著好嗎......不用.....不用那麼努力完成任務,你就好好活著......彆死......彆死掉好嗎?”
“至少,至少彆死在我前麵......”
彆讓她又眼睜睜看著。
彆又隻留下她一個人活著。
“兩次了......已經兩次了......”
第一次是全家死於異種口中,隻有被母親藏起來的陳新月僥幸活下來了。
第二次就是供給站,如果除去臨時新兵的喬恩,又隻有陳新月這個隊長活了下來。
她明明是隊長,是最應該保護大家的角色,她有那個責任擋在所有人麵前。
可為什麼大家都死了,隻有她一個人活著?
為什麼每次都是她一個人僥幸存活?
為什麼每次都是她一個人被留下來?
陳隊長抱著喬恩,隻斷斷續續說了一兩句,然後她就哽咽到說不出話了,甚至喘不過氣。
“好好好,隊長,我活著,我好好活著。”
喬恩幫她拍背,好讓陳新月能順利呼吸,
“我爸爸說我命好,八字也好,什麼事情都能化險為夷,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愛爾莉塔站在門口注視著他們,慢慢地,她就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剛才飯桌上的歡樂好像突然間就煙消雲散了。
好像那些都是粉飾太平的煙霧,而這一刻......這一刻痛苦崩潰的陳新月才是真實的。
明明,她認識陳新月也不過兩三天。
明明,她隻是想做出點成績給母親看才跟這些人在一起。
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愛爾莉塔心裡很難受。
非常難受。
好像有一隻黑手伸入到她的胸腔裡麵,正死死攥擰著她的心。
也許是她天生情緒比較敏感,能夠很容易共情彆人,所以這一刻愛爾莉塔竟有點想跟著他們一起哭。
但好像又顯得很矯情,很奇怪。
於是王女殿下仰了仰頭,把眼淚憋回去。
也難怪王庭中有一些人說母親不好好培養她當繼承人,是因為愛爾莉塔資質能力都不行。
因為在這個殘酷且充滿敵人的世界裡,人類的君王必須要心硬,無情,殺伐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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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恩覺得一直呆在衛生間不是個長久之計,於是他安慰了隊長一會兒之後,就把她抱起來,抱回房間去。
“來,隊長,我抱你去休息。”
愛爾莉塔亦步亦趨跟在後麵,她有點無措,又有點不知道為什麼的內疚。但她還是努力想要做點什麼。
最後她幫忙給陳隊長擦了擦臉,清理了一下,換了乾淨柔軟的衣服。
這還是王女殿下頭一次照顧彆人,她覺得有點新奇,又很難過。
他們兩個都知道陳新月為什麼今晚要喝這麼多酒。
白天去給王遠母親撫恤金的時候,陳隊長看起來很平靜,但大概都是忍著。晚上借著酒才發泄出來一點。
喬恩是男性,所以愛爾莉塔給陳隊長換衣服的時候,他就很自覺退了出來。
嗒——
喬恩順帶關上了門。
他看了看窗外深黑的天,又看了看馬上臨近十二點的掛鐘,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覺這頓飯他們吃得太久,夜竟是已經這麼深了。
喬恩拍拍自己的臉,清醒了一下。他也喝了酒,不過不是很多,此刻的臉雖然有點醺紅,但理智很清晰。
人都散了,可桌子餐廳廚房衛生間都是一片狼藉。
喬恩深吸一口氣,開始手腳利落地收拾清理殘局。他做的飯菜都很好吃,又是丈量著每個人的食量做的,所以最後基本都吃光了,沒什麼浪費。
喬恩動作利落,似乎經常做這些家務。他很快清理了桌子,把餐具都收進廚房水槽,準備洗乾淨。
這時候愛爾莉塔也出來了,她輕手輕腳關上門,免得吵到陳新月。
她回頭望了一下,下意識去找喬恩,卻意外發現剛才還狼藉一片的餐桌此刻已經乾乾淨淨了。
這動作有點過於利落,比王庭中伺候的女仆手腳還快!
愛爾莉塔實在意外,接著,她在廚房找到了喬恩。
對方正在洗碗,神色平靜,仿佛剛才的悲傷已經都過去了。
愛爾莉塔在門口探頭探腦。倒是喬恩先一步開口了,
“殿下你去休息吧,我一個人收拾就好。”
“......?”
王女殿下當然不可能做這些家務活,她剛才還難過呢,結果看喬恩這麼快就跟沒事兒人一樣,有點不舒服,
“你不會以為我來幫忙的吧,我當然不可能做這些事情。之前說好了,家務活都你們做,就當抵房租了。”
“嗯,你的確不該做這些,隊長也不用。”
喬恩點點頭,似乎很是同意,
“我爸爸說廚房是男人的地盤,是男人的戰場,所以你們女人不要進,否則會早衰,會生病,會提前進入更年期,所以你不要進來。”
“......啊?”
什麼期
???
這個說法真真是新奇極了。
愛爾莉塔很是詫異。
她原本以為喬恩口的“不該做”,是因為自己王女殿下的身份,沒想到是這種理由。
王女殿下啞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她覺得原野這三個朋友都好奇怪,好特彆。
一個看起來很帥氣的月亮女戰士。
一個好像知道很多八卦但不說重點的除穢官。
以及一個看起來沒什麼用但好像很可靠的小狗。
是的。
很可靠。
見過喬恩做飯,自豪地講述自己的家庭,又安慰陳新月,以及最後一個人利落收拾殘局等等這一係列事情過後。
愛爾莉塔忽然覺得對方很可靠。
不是武力上的那種可靠,而是讓人覺得跟他待在一起就很安心的那種可靠。
原野那家夥人是討厭,可眼光真是不錯。
出去一趟,竟然有這麼多特彆的好朋友。
王女殿下有點羨慕。
她站在門口沉默了一會兒,不想就這麼離開去睡覺,所以開始找話題:
“那個,喬恩,你鼻子怎麼了?”
愛爾莉塔好奇地看著對方鼻子上的小繃帶。而與此同時,正在利落刷碗的喬恩動作一頓,悶悶道:
“不小心......撞原野長官門上了。”
總之,喬恩自從加入陳隊長的小隊之後,就一直在受傷。
彆人傷害他,隊友也傷害他。
小狗傷痕累累的,還要在大半夜刷碗。
“噗——”
愛爾莉塔發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聲。
“哈哈哈哈哈。”
這個小插曲讓剛才沉重的氣氛輕鬆了許多,原本沒把一個調查新兵放在心上的王女殿下對喬恩忽然多了幾分好感和好奇,
當然,是朋友的那種好感和好奇。
“你們......你們在供給站發生了什麼呀,遇見了很厲害的異種嗎?”
這個問題的出發點不再是愛爾莉塔想要套取情報,她隻是見過了今天王遠的媽媽,以及剛才陳新月的情緒崩潰之後,自然而然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到底是發生了怎樣可怕的事情,導致了如此悲慘痛苦的結果。
“嗯......”
喬恩想了想,覺得這沒什麼不能說的。
畢竟他和隊長已經成功完成了任務,將重要的東西送到了異種研究所,而且上麵也沒有下封口令什麼的。
於是喬恩告訴了她供給站的事情。
從他臨時加入陳隊長的小隊,到他們臨危受命,忽然接收到一份神秘跨軍區調令,然後再探查無儘之海時遇見了突然開啟的異度空間。
喬恩一邊收拾廚房,一邊慢慢跟她講。
愛爾莉塔聽得很認真。
她聽喬恩講述他的隊友、陳新月的隊員是怎樣一個一個在保護供給站民
眾的過程中死去。
喬恩講述的方式跟陳新月的口吻很不一樣。
之前陳新月隻是哄小殿下開心,
?,
聽起來像是有趣的冒險故事。
這種講述讓聽的人覺得興奮,刺激,好想自己也去試一試看一看。
但喬恩不一樣。
他不會講故事,他隻會陳述,原原本本陳述事實,陳述他親身經曆過,親眼看到的事情。
這個過程,就好像一部血淋淋的紀錄片。
“總之最後,我和隊長成功引開了王種,護住了供給站的民眾,但是我們的隊友都犧牲了。”
“.......”
愛爾莉塔愣住,逐漸沉默。
她一直知道這個世界充滿了怪物和危險,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她在看到處刑台上被絞死的人時,完全沒有任何感覺,甚至覺得他們該死,死得好。
王女殿下一直覺得死亡是很尋常的事情。
跟異種搏殺怎麼可能不死人呢,守護主城怎麼可能不死人呢?
既然當了調查兵,就應該做犧牲的覺悟。
人都該為自己肩膀上的責任付出的。
這些大道理她能說出很多很多,可直到現在,愛爾莉塔才忽然切身感受到了一點彆的東西,感受到了一點關於生命和死亡的重量。
她終於意識到那些最普通的調查兵為了主城,到底做出了怎樣的犧牲。
所謂的守護,這個詞的背後到底是多少血淋淋的骸骨堆疊。
“還好,最危險的時候,我們都以為馬上要死在異種口中的時候,原野長官出現了!”
喬恩的語調揚了起來,裡麵很明顯帶著激動和崇拜。
他跟愛爾莉塔講原野長官的強大,原野長官的機智聰明,原野長官一次次破解了橫在他們麵前的難題和困境。
講那個人帶著他們在無數的觸須異種群中殺出重圍,講他救下了幼苗運輸車,講他獨自一人斬殺王種之卵......
“......”
愛爾莉塔聽得出神。
她知道原野很強,但僅限於天賦能力特殊而情緒失控,所以總是帶著危險和威脅的強大。
而不是這種冷靜機智,能夠帶領一個小隊屢次化險為夷,仿佛領導者一樣的強大。
愛爾莉塔聽完喬恩的講述,自己一個人默默回了房間。
她的圈子看起來很大,仿佛可以在整個內城暢通無阻,可其實又很小,愛爾莉塔真正關注的人不過隻有三個。
母親,大祭司,原野。
母親維係著整個帝國的和平安定,大祭司正在忙於解決所有人最重要的食物和醫療問題。
原野在斬殺異種,還在肅清反叛黨間諜。他們都在為整個人類的利益而努力。
那她呢?
她在做什麼?
甚至,喬恩比她還小兩歲,不是異變者也不是天賦者,隻是一
個出身於小城鎮的普通人。可就已經經曆過那麼多次生死危機,用生命在捍衛主城的安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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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莉塔頭一次這樣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幼稚和無力。
她頂著王女殿下的光環,享受著無數調查兵一生都沒辦法得到的財富和特權。
可她好像什麼都沒能為彆人做,她好像從始至終......都沒能為主城做一點點貢獻。
想著想著,愛爾莉塔有點自我厭棄,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憂鬱的胡長川,醉酒的陳隊長,刷碗的喬恩和自我厭棄的王女殿下,四個人結束聚餐後,大約心情都不太美妙。
但是早早帶著小水母離開的原野倒是沒察覺異樣,他對今晚聚餐的印象還停留在飯桌上歡樂的氣氛裡,他心情倒是和其他四人截然不同,非常美妙。
在撿到小水母之前,原野一直都是一個人吃飯。
從來如此,
但好像遇見小水母之後,他身邊的人就多了起來。而像今晚這種熱鬨又開心的聚餐更是從未有過。
原野覺得有點驚異,但心中好像又有點開心。他甚至發現自己有點喜歡跟他們呆在一起。
那種熱鬨的感覺很好。
比一個人的時候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