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帆看見了黑暗中的無數靈魂。
但隻有玩家的靈魂身上裹挾著那些像是血肉組成的黏稠黑色鎖鏈。
有的人身上多,有的人身上少,有的鎖鏈粗一些,有的細一些。
但被裹挾禁錮其中的靈魂,都是殘缺的。
或是沒了肢體,或是缺了軀乾,又或者隻剩下一個頭顱。
【葉雲帆,為什麼你的靈魂是完整的?】
這一刻,山本英道嫉妒又困惑的聲音在葉雲帆的腦海中響起。
靈魂與身體的不契合,以及越多技能的多次使用都會造成靈魂的磨損,這是山本英道實驗多次後得出的確切結論,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葉雲帆的靈魂竟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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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分毫的磨損,甚至就連S級技能靈魂奪舍都隻能壓製而非徹底吞噬他。
但即便是葉雲帆本人,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而當這個技能再次被發動的瞬間,處於技能範圍內的所有玩家都察覺到了一種悚然的壓迫感。
就好像有人無視距離,無視防禦,直接將冰冷的槍口抵在了後腦上,隻要稍有異動,自己的腦袋就會立刻被打爆。
嶽子煦渾身一僵,察覺到自己的身上落下了新的靈魂烙印。
就像當初被山本英道威脅的那樣。
那個人說隻要他想,他可以讓任何人成為一具軀殼。
而正因如此,那麼多排名靠前的玩家才會淪為他的走卒。
這種恐怖到仿佛靈魂被挾製的壓迫感,令剩下的玩家沒有一個人再敢有所動作。
但是葉雲帆並沒有做彆的事情,他隻是安靜地對所有人施加了絕對而不可撼動的威壓,以此昭示自己的強大和不可戰勝。
天地倏然一靜。
【停下。】
接著,所有玩家都聽見了那道溫和而低沉的男聲。
【停止攻擊。】
“......”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集中了過去。嶽子煦也跟著抬頭仰望。
這一刻,漫天的大雪忽地停了。
所以他隔著很遠的距離,也依舊清晰地看見了葉雲帆的背影。
大雪止息,有陽光落了下來。
其實冬日的太陽並不怎麼燦爛,反倒顯得倦怠和萎靡,隻是被地麵大片的積雪反射過後就顯得格外刺目。
嶽子煦感到自己的眼睛好似被灼傷了,乾澀發痛。
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他才恍然發現自己一直都是以這樣的視角注視著葉雲帆的。
他一直看的都是那個人的背影。
小時候,葉雲帆背著崴腳的他翻山越嶺去學校。
少年時,葉雲帆從火車站將窘迫的他帶回去。
長大以後,嶽子煦拚命掙到了很多很多的錢,也許有好幾百萬,他買了大城市裡的房子,買了豪車,終於掙脫了貧窮所帶來的自卑和窘迫,好似也終於超過了葉雲帆。
而那個時候對方毫不嫉妒也不豔羨,甚至微笑著祝賀。
葉雲帆隻是朝他揮揮手,然後毫不留戀地轉身走向了自己的生活。
最後來到這個遊戲世界,嶽子煦總算樣樣都比葉雲帆好,身份,權力,財富,家世,他都擁有了。
嶽子煦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成為對葉雲帆伸手的那個人,至少終於可以和那個人並肩。
因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他們才是最熟悉最親近的
人。
但直至此刻,嶽子煦抬頭遠遠望著那個人的背影,他才發現自己不僅沒能追上,反而離葉雲帆越來越遠。
一年多以前,嶽子煦還覺得葉雲帆天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一個遊戲世界裡,為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數據的人拚命。
要推翻現有的政治格局然後建立一個新的社會秩序,要掀起一場自下而上的揭竿起義,這在當初所有人看來都是難遇登天的事情。
嶽子煦不理解,也不認為葉雲帆能夠成功。
他想著也許等不久之後,葉雲帆撞了南牆,就會回頭。而那個時候,自己也就終於可以成為葉雲帆的拯救者。
他們的角色終於可以迎來互換。
但等到嶽子煦回過神來的時候,葉雲帆已經走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讓他連仰望背影都感到眼睛灼痛的地步。
而現在,那道像是清竹一樣挺立的背影忽地彎下了身。
——他去擁抱了另一個人。
哢哢......
嶽子煦的指骨用力攥緊。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很希望那個家夥死了。
要是十五死了就好了。
可是事與願違。
十五活著。
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
好像沒有任何人可以從中插入進去。
【嶽子煦,你真他媽是個蠢貨。】
薛善的聲音再次於他的腦海中響起,不斷回蕩。
【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彆人做了嫁衣。】
是嗎?
也許是的。
但現在大局已定。
此刻放眼望去,高樓坍塌,彼此堆疊。戰敗者和犧牲者的屍骨不分彼此地躺在一起。
有玩家癱軟跪地,有的不甘憤懣。但無論是誰,都不再有任何攻擊的舉動。
無數士兵從掩體中走出,小心翼翼地抬頭望向戰場中心。
這一幕畫麵不論是建築還是人,都是層層疊疊,一路蔓延到戰場中心,仿佛鋪就了新王登基的階梯。
而階梯的最上方,是半截血淋淋的鋼筋。鋼筋旁側,是兩道緊緊相擁的人影。
葉雲帆抱著十五,低頭去吻在他的額頭。
[A.級技能-生命鎖鏈]發動。
[生命值-200]
[生命值:201/2700]
即刻,十五便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湧入身體,他的傷口開始愈合,過低的體溫開始回暖。
斷臂的傷口重新長出了骨頭,手臂,然後是手骨,血紅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纏繞而來,幾分鐘後,新生的皮膚逐漸附著上去。
“葉......葉雲帆......?”
“嗯,”
“葉雲帆,葉雲帆?”
“嗯,是我。”
十五抬頭看著他,眼神急切又帶著點驚懼。直到好半天以後,他才終於確認麵前的人的的確確就是葉
雲帆。
這位年輕的領袖有一瞬間露出了想哭的表情。十五的喉嚨酸澀收緊,竟是突然再說不出一個字。
“......”
實際上,十五著實不是個愛哭的人,因為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哭泣和眼淚除了表達自己的軟弱好欺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而且,十五是哥哥。
是肩負守護職責的哥哥,他要變得強大,要在外人麵前顯得凶狠,才能保護年幼的弟弟和妹妹。
而經曆太多殘酷事情過後,十五的心也一點一點變得冷硬,他可以麵無表情地麵對非人的痛楚,可以毫無波瀾地麵對自己的死亡。
但直到現在,十五才發現當人類的情緒積聚到了無法抑製的時候,就會決堤。
“嗚......”
他緊緊抱著葉雲帆,將臉埋進那個人的胸口,似乎想要以此藏匿喉嚨裡嘶啞顫抖的哭聲。
極度的委屈,害怕,又失而複得欣喜交織在一起,最終變成一顆又一顆浸透葉雲帆衣衫的滾燙淚珠。
曾經被人視作怪物般強大的異變者戰士,如今被無數人追隨崇拜的年輕領袖,此刻身體顫抖,哭得像個驚懼到極點的幼獸。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葉雲帆感覺自己的心好像都被他哭碎了。不僅如此,那些碎片還要滾燙的淚水裡麵一點點融化,
他這次沒有讓十五彆哭了,而是輕撫著青年的後背,一下一下,慢慢地輕拍。
“我回來了。”
“下次彆......”
十五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他似乎緩了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出這句話。
“下次彆騙我......”
“......”
葉雲帆知道他在說什麼。
當初在意識到那個孵育園裡的女人和威特有著共同精神波動的時候,葉雲帆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於是在那短暫的幾分鐘裡,他抓住了一隻小鳥,並用技能給予了催眠。
他讓那隻鳥兒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給十五報平安。
葉雲帆太了解他喜歡的那個人了。
一旦他們斷聯,十五意識到他可能出事之後,很可能不管不顧直接衝到中央基地裡麵來找他。
外人看起來冷靜沉著,胸有城府的領袖大人,實際上非常容易受到情緒的影響。
不過這個情緒隻針對於極少的人。
一個是他血脈相連的妹妹,另一個就是葉雲帆。
“好。”
葉雲帆認真答應下來。
“......”
他們同時沉默了片刻。
十五也在葉雲帆的懷裡埋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起身,似乎想站起來,但半途忽地僵硬了一下,又飛速埋頭回去。
動作像一隻小鴕鳥。
領袖先生伸手拉了拉葉雲帆外麵套著的鬥篷,用略重的鼻音悶悶道:
“脫給我。”
“......啊?”
葉雲帆很快反應過來,極強的感知力讓他察覺到了四麵八方傳遞而來的無數道目光。十五的感知自然也是敏銳的。
所以現在,哭紅了眼睛的領袖大人需要一件遮擋物。
“......”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葉雲帆忽然有點想笑。
不是嘲笑,是覺得對方有點太可愛了,讓他忍不住嘴角上揚。
“......快!”
十五低著頭,開始催促。他從來沒有這麼哭過,他好半天都沒能緩過來,現在清醒之後就覺得有點臉頰發燒。
“好。”
於是葉雲帆收斂笑意,動作利落地脫下了鬥篷,主動給要麵子的領袖先生穿上。並特地給他戴上了那個寬大的黑色兜帽。
“現在好了嗎?”
“......嗯。”
連一個含糊“嗯”字都還殘留著明顯的鼻音。
葉雲帆幫忙理了理兜帽,這個角度,隻有他能看見十五現在的樣子。
他的睫毛還是濕透的,墨綠色的眼睛浸著水,眼周和鼻尖都泛起了一圈生理性的淺紅色。
儘管這位年輕的領袖努力平複心情,想要做出冷酷矜持的表情,但依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
葉雲帆定定看了十五幾秒,突然拉起那寬大的兜帽作為遮擋,然後低頭親了他一下。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