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世界都要變成異種了嗎？！”
“河......大河到天上去了！”
“......”
萬般的不解都化作了驚懼，但這一刻，答案已經不重要,因為他們正在逃亡。
逃。
所有人都在逃。
拚命地逃。
人類曾經引以為傲的熱武器，此刻正如密雨般投擲下去，就像是砸入洪水中的石頭，除了對其產生短暫的滯澀阻礙之外,毫無用處。
“什麼啊......”
“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救命！救命！！！”
“......”
此時此刻，即便是身經百戰的調查軍老兵也感到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怖。
因為他們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什麼，又是如何發生的。
雖然天賦者的出現已經讓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則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但天賦者太過稀有罕見，他們認知的世界裡至少自然仍舊符合物理規則。
太陽東升西落,河流彙入大海，土地是沒有生命的，隻是作為孕育生命的溫床......
隻是如今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人類固有的認知。
整個世界就像是“活”了過來，然後又被汙染成了一頭恐怖至極的異種。
就連此刻坐鎮前線總部的軍團長聞斯年也無法理解。他依舊保持著鎮定,有條不紊地指揮著軍隊撤退以儘可能更多地保存人類最後的武裝力量。
“慌什麼！”
男人威嚴凶厲的嗓音讓指揮部的軍官們稍稍鎮定,
“傳我命令,命偵察機嚴密監察，仔細記錄速度和其他各項數據細節。各部隊交替火力掩護撤離,不要吝惜彈藥,儘一切可能阻止......”
軍團長的話在這裡幾不可察地稍凝滯了一下。
阻止什麼呢？
沒人知道那是什麼。
“——阻止那東西的蔓延。”
最後他隻能這樣說。
新生的帝國為這場大戰精心籌備了數十年,他們自然考慮過最壞的情況，比如不敵異種大軍，被迫退守主城。
他們想象過無法估量的異種數目，想象過無法匹敵的恐怖王種,想象過超高汙染指數而導致的內部崩潰......
總之各種情況都考慮到了。所以自然也有相應的好幾份不同的應對計劃。
隻是計劃終究還是趕不上變化。
看著前線穿回來的影像畫麵沉默良久，聞斯年最終隻能強行鎮定下來，以最快速度部署了新的撤退計劃。
“是！”
得到命令的軍官們飛速離開。
等到所有人離開之後，聞斯年仍舊維持著剛才的坐姿。
“軍團長大人！”
副官匆匆闖入，
“警衛隊集結完畢，直升機也到了，我們立刻送您轉移......”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卡在了半截。
眼前這位執掌調查軍團數十年的最高指揮官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
乍一看，他的臉很平靜，甚至有點僵凝，但黑色的瞳仁微微渙散，麵部肌束也控製不住地細微顫動了兩下。就像是在拚命壓製著從靈魂中溢散出來的絕望和驚怖。
“......沒事。”
聞斯年站起身，這時候他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好像在一瞬間就又變回了那個威嚴穩重的軍團長大人。
這個變化幾乎僅發生在短短兩秒之間，以至於讓副官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緊張恐懼而產生了什麼幻覺。
但軍團長大人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思考時間。
“走吧，將這份影像同步傳回主城，我們退居到第三防線。”
男人身形挺拔，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是！”
副官忙不迭跟上他的腳步。
不僅僅是聞斯年手中的這一份，在這之後的三天裡，無數段令人絕望的前線影像都陸陸續續傳回了主城。
準確而言，應該是主城西北方的地下安全區裡麵。
也許是因為異種總是出現在地麵，所以人類便喜歡將安全的藏身之所建立在地下。
這裡的外殼防禦.用了最好的材料，而地下的深度也足以抵擋核爆的衝擊，這裡有最先進的空氣過濾係統，專門建造的無土種植園，軍工生產基地，上萬個冷凍胚胎，以及數百座全新的人造子宮，還有超大型的物資儲藏倉庫......
總之，假設最終這場大戰迎來了失敗的結局，所有基地覆滅，人類仍舊能夠保留一份重生的火種。
如今整個國家最核心的政要人物們都被保護在這裡。
——自然也包括女王陛下。
這裡是人類最後的安全之所。
......至少三天之前，這裡可以稱得上是。
但原野的回歸帶來了主神降臨的確切消息，同時無數段從前線傳回的影像畫麵也徹底打碎了他們天真的幻想。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哪裡是安全的了。
“現在各地的情況怎麼樣？”
女王的嗓音很沙啞。
她雙眼充血，皮膚呈現出一種蒼白的憔悴，但神色表情依舊保持著一種絕對的冷靜。
“熔北已經開始將民眾陸續往西北戈壁轉移。其餘各大基地也在朝西撤離。”
原本以為加固過後的各種防禦建築和避難所安全區便足以抵擋異種，但現在看來，躲避和藏匿已經無濟於事，人類隻能逃亡。
“前線的調查軍團大軍已經撤離到了第六道防線，雖然用彈藥延緩了汙染速度，目前來看，似乎隻有強威力的爆炸和高溫能夠延緩。”
“但如果按照現在這個速度，也許再過三天，他們就隻能退守主城。”
“
各類彈藥損耗嚴重，第九批補給的隊伍昨晚剛剛出發，預計再有三個小時就能抵達前線。”
“各部隊的傷亡人員數目正在統計中，但截止昨天，不計失蹤人員，確切的傷亡人數已經達到了一十八萬五千六百一十八人......”
一條又一條的情報彙聚而來，但它們就像是注入氣球裡的水流，再過不久就會將其撐爆。
而那個時候，也許就是人類的末日。
萊雅閉上了眼睛，熟悉的絕望好像又一次籠罩了她。
片刻後，她看向身邊的崔西，問：
“主城的情況怎麼樣？”
“城牆防禦炮台總算將異度位麵的門切開了一條口子，原野首席帶著三十位除穢官已經進入，正在執行斬殺王種任務，陳新月也進去了......”
崔西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人匆匆闖入，
“陛下！”
闖入的傳訊員眼含熱淚，幾欲喜極而泣，
“陛下！主城之上的異度位麵剛才已經成功清除！！！”
嘩啦——
女王忽地站起，大幅度的動作讓她顯得尤其激動。
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陛下。”
崔西下意識去扶她。
這一個月以來，女王陛下休息的時間屈指可數，自從三天前原野帶回主神降臨的消息之後，她就再沒睡過。
萊雅完全不在意自己，畢竟相比於前線搏命的戰士而言，她實在算是輕鬆安逸。
這大概是女王陛下少見的失態時刻，她抓住了傳訊兵的肩膀，問：
“原野呢？！其他人的傷亡情況怎麼樣？！”
“......”
那人張了張嘴，臉上的喜悅逐漸被悲痛取代，
“三十位除穢官損失過了大半，幸存回來的人也都已經送入了臨時醫院，傷得不輕。”
按照人類自己製定的等級標準來判斷，這是一個標準的A.級異度位麵。
其實這並不符合常理，因為所有降臨的異度位麵最初等級都很低，必須得一步一步蛻變才行。
不過這時候已經沒有人，也沒有時間去追尋這不符合常理之處。
“首席大人也受了傷，不過他沒去醫院......醫療隊說看見他出來了，但是又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
不知道去了哪裡。
萊雅不再問了。
三天前，原野被大祭司丟回了主城。
隻有他一個人回來了。
最初營救大祭司的這個計劃是他們三個人共同製定的，所以萊雅也知情。
他們原定的打算是救出大祭司，找出製勝的關鍵。即便找不出，他們這邊也會多一份戰力，獲得更多的信息情報。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沒辦法救出大祭司，葉雲帆也能打探一下自由聯邦目前的情況。
總之他們反複推敲過
，有空間傳送這個技能在，這算是一步很穩妥的棋。
隻是結果實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當時如果不是因為主城情況實在危急，原野大概立刻就要折返回去找葉雲帆。
“沒事，不必找他了”
女王陛下搖了搖頭，
“......他是去執行新的任務了。”
新的任務？
崔西的心中閃過一瞬的迷惑。
不過她還沒有細想，便聽見女王陛下傳達了新的命令。她的嗓音重新變得威嚴而冷靜，
“跟聞斯年說，最後兩道防線絕對不能再退，另，特殊補給已經出廠，讓他準備接收。”
“......”
特殊補給。
崔西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立刻反應過，應答道：
“是！”
·
異度位麵被徹底清除，籠罩於主城上空的陰雲似乎在這一刻終於散去。
嘩啦啦——
天空下起了大雨。
或者更加準確一點來說，天上下的並不是雨，是血液和碎肉的混合物。
是無數異種碎裂後的東西。
如果有人將這些殘肢斷骸搜集起來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它們的斷麵十分整齊光滑。
但這時候，並沒有人在意這些細節。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強大的除穢官們聯手斬殺了王種，保護了主城。
官方廣播很快將這一消息傳播了下去。
沉默壓抑的避難所內，幾乎所有人都激動得難以自已。玩家和主神的存在並未公開，大多數人隻以為他們麵對的是異種大軍。
他們也隻能想像到這裡了。
而地麵上，幸存的戰士們或歡呼尖叫，或在廢墟中跌坐痛哭。
“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嗎？”
“我們勝利了嗎？”
“......”
但他們並不知道這隻是短暫的喘息，更大的危機正如洪水猛獸，朝人類最後的安全區奔湧而來。
嗡嗡嗡——
一隊戰鬥機於主城以南的秘密機場滑翔起飛，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東南前線。
原野坐在其中某一架飛機上，他麵無表情地給自己打了一針修複劑。身上的衣服已經全然被鮮血染紅了，過度的失血讓他的臉色顯得十分慘白。
【回去吧，原野。】
【主神就要降臨了，你不該在這裡。】
靠著戰鬥本能而徘徊於生死邊緣的這三天，這兩句話就像是魔咒，反反複複在他的腦海中回響。
大祭司將葉雲帆投入了那個黑色的深淵，卻將他丟回了主城。
為什麼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原野快要被這個問題的答案折磨瘋了。
他不敢去想葉雲帆，不敢去想那個人被推入未知的深淵後會怎樣。
因為那最後的答案是原野不能接受的。
他隻能去想大祭司，去想那個神秘男人背後的行為邏輯⒇_[(，也許對方是有什麼彆的計劃。
不然如果對方真的站在主神一方，那麼在五十年前他就不該救自己，那個時候直接召喚主神降臨到吞掉這個世界不就好了嗎？
或者當初大祭司來小島的時候，就不該救他們。
退一萬步講，那個人如果真的要殺葉雲帆，就應該把原野也殺了才對......
沒必要這麼大費周折地將他送回主城。
原野雙眼微微充血，他不斷強化著這個邏輯，以此讓自己維持最後的理智。
更重要的原因還是，隻有這個邏輯才能讓原野相信大祭司做出的行為是另有隱情，而也隻有這個邏輯，才能讓原野保留一點葉雲帆還活著的微末希望。
這一刻，原野的腦海裡像是有一團狂卷的黑色風暴，幾乎要撐爆他的大腦。
他開始拚命回想關於大祭司的一切。
回想那個人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和自己，和葉雲帆有過的一切關聯交集。
比起被大祭司帶大的愛爾莉塔，原野跟那個人的交集實在不多。
大祭司將他從秘密治療所帶出來，給了他那把長刀，在他失控的時候壓製他，然後就是.....
——等等。
原野的眸光出現了一絲茫然。
以前自己失控的時候，大祭司是怎麼壓製他的？
“......”
想不起來。
好像大祭司實力強大這件事已經深入人心，成為了所有人公認的事情。
原野也自覺認為自己的戰鬥力不如對方，因為他失控的時候，是對方壓製了他。
但是就單純的能力性質而言，無視所有防禦的空間切割不可能打不過區區幾根藤蔓。
原野捂住自己的頭，拚命回憶。
他記得自己在女王生日宴失控的事情，記得自己具體殺了誰，但再後麵，他的記憶便出現了斷層，緊跟著的就是自己被關入監獄。
看守的警衛說，沒想到大祭司竟然那麼厲害，竟然打敗了首席除穢官原野。
可原野本人沒有印象，那個時候，他隻是覺得慶幸。還好有人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