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
小孩扭頭，探頭探腦往窗外看。
原野也跟著回頭。
他看見了零星幾個升入高空的紙燈。
“那好像是......”
——愛爾莉塔說的燈會。
原野知道那是什麼燈會，他本來並不打算去，但看了看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又問了一句。
“你想看嗎？”
“想！”
十幾分鐘後，原野帶著小葉子站到了內城的城牆上，這裡能看得更清楚，也更遠。
近五個月過去，當初一片狼藉的主城已經逐漸有了新的模樣。
而靠近外城城牆的大片廣場上，有很多人彙聚在那裡。他們拿著紙燈，中間插著一根小小的蠟燭，蠟燭的熱氣將紙燈送上了天。
其中，原野看見了不少熟人。
比如伊芙瑞爾，比如趙凡。
還有一些除穢官和王庭禁軍。
甚至，他還看見了當初在供給站遇見過的徐老頭。
那個開著小診所的草藥醫生。
隻是供給站距離主城實在太遠，那麼遠的距離，對方應該是千裡迢迢趕過來的。
很快，原野的思緒被小孩稚嫩的嗓音打斷。
“原野哥哥，他們在做什麼呀？”
小葉子看得很好奇。
“......在放燈，祈福的燈。”
原野這樣回答。
“祈福？為誰祈福呀？
”
小葉子望著遠處像是河流一樣彙聚的人群，滿眼都是好奇和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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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
原野的聲音表麵聽起來很平靜，但細聽之下語氣又很複雜。
“大祭司是誰？”
“嗯......就是一個讓很多人都能吃飽飯的人。”
如果換作彆的小孩，大概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分量，但是小葉子可以，他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了對方的厲害之處。
“哇！”
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感歎，
“——他好厲害啊。”
“嗯。”
小葉子伸長脖子朝遠處望了望，又問，
“那麼多人都是為他來的嗎？那麼多人都喜歡他嗎？”
“對。”
原野點頭，他的嗓音變得柔和，
“很多很多人都喜歡他。”
“他們都是為他而來的。”
王庭官方的公告並沒有正式公布大祭司的死訊，隻說他在外追查異種後續，目前行蹤不明。
於是幾個月來，很多人都牽掛著他。
不久，大風呼嘯而起，無數的祈福紙燈一同升空。
有天賦者特地在現場維持秩序，所以並不用擔心有紙燈跌落引起火災。
小葉子仰望著漫天的光點，眼睛裡仿佛倒映出了一片燦爛的星海。
——他好像被簇擁在漫天的燈火裡。
“真好啊，那麼多人都牽掛他，喜歡他。”
“......”
原野怔怔看了小孩許久，把他深深擁進懷裡。
“葉雲帆，你也會的。”
那麼多人都在牽掛你，喜歡你。
——他們都是為你而來。
·
那晚祈福燈會之後，原野發現小葉子開始長大了。
很明顯地長大。
幾乎是同齡小孩的二十幾倍，長得非常快，簡直一天一個樣。
第一天剛量身做好的衣服，幾天後就穿不了了。
這個變化著實明顯，也太過反常識，根本無法掩飾，再加上葉雲帆的身份不好解釋，於是原野帶著他以調查戰場遺跡的名義暫時離開了主城。
如今主城周邊，甚至是各大聚居點周圍的異種幾乎都已經絕跡，也許在更偏遠，更深一些的淪陷區還存在不少異種，但那已經不足以威脅到目前的人類社會。
大家的生活安全指數飛速攀升，自然各種交通運輸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遙遠的夕陽掛在天邊，黑色的悍馬在平整的道路上飛速疾馳，似乎在跟那輪巨大的火球競賽。
一路都很安全。
偶爾還能遇見不少屬於非官方的車輛。有的是運輸用於貿易的物資，有的是進入以前不敢進的淪陷區進行探索，還有的也許隻是出來玩一玩。
滴滴——
錯身時，對麵的車輛會鳴笛示意，應該是打個
招呼。
一種祥和而寧靜的氛圍在這個世界無聲蔓延。
這在大半年之前，幾乎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畫麵。
有時候如果對方實在熱情，還要喊話跟他們打招呼的，坐在副駕的葉雲帆就會伸出手揮一揮，回以同樣的熱情。
“你們好啊~”
“一路順風——”
原野發現葉雲帆好像跟什麼人都能聊上兩句，甚至兩天前，對方不過是跟幾個陌生人說了幾分鐘的話，對方就非要送他們好些東西。
不是什麼值錢的，大多是淪陷區找到的某些新鮮小玩意兒，或是路邊偶爾摘到的可以吃的水果。
天色漸暗，原野看了一眼落了半邊的太陽，陽光將這片荒蕪的曠野映照得金燦燦的，有一種彆樣的美麗。
幾分鐘後，原野將車駛離公路，找了片還算平坦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裡離海岸很近了。
原野能嗅到空氣中有一些淡淡的海腥味。
哧——
車子停穩。
他們今晚要在這裡紮營。
等到原野利落地搭起帳篷，再回頭時，他發現葉雲帆已經將明亮的火堆生了起來。
原野安靜站在原地，注視著對方。
如今的葉雲帆已經不能用小葉子來形容了，對方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從三歲一下長到了十六七歲的模樣。
他一下子長高了好多，身上一切和幼崽有關的稚嫩全然消失，隨之取代的是屬於少年期的線條輪廓，五官也張開了不少，隱隱有了日後葉雲帆的七八分影子。
隻是眉眼間還有幾分少年的青澀和稚氣。
他的意識和認知似乎也隨著外形在成長。總之如今的葉雲帆已經不會像最初那樣喊一聲寶寶就害羞得要找罐罐鑽了。
為此，原野還感到頗為遺憾。
不過相比於曾經穩重的小葉哥哥而言，這個時期的葉雲帆著實有點過分的青春活潑。
“原野哥哥？”
葉雲帆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在明亮的火堆邊起身，笑著朝他招手，
“快來烤火。”
“嗯，就來。”
原野坐過去，在他身邊的小馬紮上坐下。
現在是初秋，晚上已經有點涼了。
火光驅散了這點涼意，也驅散了夜晚的昏暗，將葉雲帆的臉映出一層很明亮的顏色，讓人僅是看著就覺得溫暖。
葉雲帆放了幾顆小土豆在旁邊，似乎打算烤著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變成了照護者和年長者的角色，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原野周身的氣質沉穩了不少。
他單手撐著側臉，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落在葉雲帆身上。
那人的眉眼在火光中顯得尤其溫暖而柔和，蔚藍的眼睛裡閃爍著細碎而興奮的光，似乎就這點小事便足以讓他感到開心和快樂。
原野也忍不住跟著他一起彎了彎唇角。
也許....
..當初以大祭司身份活著的葉雲帆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我的。
——這個想法忽然就從原野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五十年的時間，讓萊雅變成了威嚴無雙的女王，甚至讓原野某些時候都感到了一點點的驚異，葉雲帆有所變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思緒在細微的燃燒聲中悄然發散。
直到葉雲帆捧著滾燙的小土豆湊近過來，
“喏，可以吃了。”
熟悉又有些稚嫩的麵容在麵前放大，原野的思緒被瞬間拉回。
他看見葉雲帆捧在手裡的小土豆，都烤好了，還剝了皮，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嘩......
夜裡的微風吹動著火焰，也吹起了一點灰燼，
原野定定看了他幾秒，忽然伸手。
不過不是去接那些土豆，而是輕輕取下了一點被風吹到長發上的灰燼。
對，長發。
出於某種私心，原野特地沒有讓葉雲帆剪頭發，於是原本短短的碎發跟隨著身體生長，越來越長，如今已經到了齊腰的位置。
就像當初原野作為十五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深海男妖”的模樣。
但葉雲帆的長相著實很男相，五官端正謙和，眉眼溫柔，他是那種第一眼不會讓人覺得超級帥，但看久了就會愈發挪不開眼的長相。
即便是留著長發，給人的第一感覺也不會聯想到女性，而是覺得更像是古代散著頭發的世家公子。
隻是不是黑發，而是粉色，過分夢幻的發瞳配色又生生將他從古風中拽出來，塞到西方夢幻的大海傳說裡。
“原野哥哥？”
他忽然開口，讓原野怔了一瞬。
“......嗯？”
“你好像總喜歡看我，但又不像是在看我。”
某種意義上，葉雲帆的感知力仍是一如既往地敏銳。
“......”
這句話讓原野想到了很久之前自己鬨出的烏龍。
比如認為他是自己的兒子。
那件事情現在想來，仍舊讓原野感到不堪回首和尷尬。但他並不打算以同樣事情捉弄葉雲帆。
“嗯，因為我想通過現在的你，看看以後的你。”
這話單聽起來很奇怪。
葉雲帆垂下眸，問：
“所以你不喜歡現在的我？”
這句話讓原野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搖頭否認。
“當然不是！”
想了想，他忽然伸手捧住少年的臉，小聲說，
“隻是覺得你現在稍微......有點小。”
“.......？”
覺得他小？
葉雲帆好半天沒說話，但他也沒掙脫原野的手，隻是就把臉放在對方的手心裡，以這種略顯撒嬌的姿態偏了偏頭，
“那原野哥哥，你可以等明天再看看。”
“嗯？”
這次換原野冒出了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