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氏年紀大了,一生起病來,看起來就特彆憔悴,眼窩都深邃了許多。
中藥熬出來的味道很衝,聞著就很苦,陸清看著床頭邊桌子上擱著的空藥碗,說道:“外祖母,這個藥管用不?是在哪裡買的?”
薑氏道:“這藥才吃了兩天,哪會見效那麼快。不過身體感覺好多了,沒那麼咳了,是你大舅母在前街小劉郎中那抓的。”
小劉郎中家是上西村唯一行醫的人家,他爹是劉郎中,兒子子承父業,大家都管他叫小劉郎中。
小劉郎中看風寒病還是有一套法子的,既然是在他那拿的藥,那應該還是管用的。
陸清幫她掖了掖被角,發現外祖母蓋的被子還沒他和相公蓋的被子厚,他皺著眉道:“大舅母沒給你換個厚點的被子嗎?這也太薄了點,夜裡風涼,這病更不容易好了。”
外祖父去世之後,外祖母薑氏一個人在屋裡睡,她身體不好,冬天天一冷,被窩要很久才能暖熱。
“你大舅母也忙,家裡沒有多餘的厚被子了,昨天你爹去買了布和皮子,正給做著呢。”
陸清知道她是在為大舅母找借口,可到他這兒又沒法說,畢竟是個晚輩,大舅母作為他的長輩,隻要不是太過分的,他也不好指責。
不過好在他阿爹在家裡,大舅母哪裡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他能看顧一些。
薑氏又問道:“清兒哥,你怎麼今兒個過來了?是郎婿跟你一塊回來的嗎?”
陸清乖乖道:“沒有,是我自己回來的。”
薑氏一聽,擔憂道:“啥?你自己回來的?你們倆沒鬨什麼矛盾吧?”
“沒有沒有,外祖母你不要多想,我跟相公感情好著呢。”陸清道,“我這次回來是給咱們家帶了點兒炭,是相公琢磨出的法子燒的炭,不過第一次燒的不多,太婆婆讓我帶回來點給你們用。”
薑氏前兩天也聽陸尋他們提過一嘴,說宋家現在正在鼓搗著燒炭呢。
大舅母王氏當時一聽就覺得不靠譜,覺得宋聲是在瞎折騰,這現在也好不容易得了一百兩賞銀也不好好收著,非要把它給敗完才安心。
陸尋和薑氏當時沒說彆的,不過也覺得這事兒不大靠譜,這炭哪能是輕易說燒就燒出來的。
但這到底是宋家的家事,花的也不是他們的錢,他們也不好意思勸阻。沒想到還真讓他們燒成了。
薑氏聞言驚喜道:“真的?!郎婿真的把炭燒出來了?”
“嗯,是真的外祖母,相公真的燒出來了炭,而且不隻是灶炭,還有幾十斤的灰花炭呢。我這次回來給你們帶了五斤的灶炭和兩斤灰花炭,家裡先用著。”
“好好好!郎婿是個能乾的,你跟著他好好過日子,外祖母放心。”
薑氏這幾天因為病了的緣故,臉色一直不大好,這會兒聽到陸清說的好消息,精神都好了許多。
陸清又道:“外祖母放心吧,我跟相公日子過得可好了,而且宋家的人都很好相處,其
他人對我也都很關照。”
薑氏點點頭,瞅了兩眼陸清的肚子,說道:“孩子的事兒你也要上上心,不過我看郎婿這個人人品貴重,不像是在乎這些的人。你呀,就順其自然,千萬不要為了早點生個孩子就亂吃藥,知道嗎?”
陸清點點頭,說記住了。他本就哥痣淺不易受孕,外祖母擔憂的也是對的。不過卻勸他不要太著急,怕他傷了身體,還是很疼他的。
薑氏住的這間屋子不是家裡的主屋,主屋給大舅和大舅母住了。這間房子靠北邊,現在是冬天,屋裡冷得緊,陸清因為今天要背著背筐走路,怕出汗太多,就穿的少了些,這會兒坐這沒多大會兒就開始有點冷了。
他想起今天帶來的炭,說道:“外祖母,我記得咱家之前不是有個爐子嗎?還在呢嗎?”
薑氏像是知道他冷,一雙粗糙的手握住陸清的手給他暖著,說道:“在呢,這兩天你大舅母還用爐子給我熬藥了。”
“我今天剛好帶了兩斤灰花炭來,等會兒我就把爐子給你點上,咱們燒灰花炭,到時候爐子燒起來,你這屋子肯定暖和不少。”
灰花炭燒起來也有煙,但是煙不大,薑氏這間屋子的密閉性並不好,把爐子靠在窗邊放著,這煙就散得快,床邊也能暖和和的。
薑氏卻道:“不用了,這好炭啊,還是留給你爹和你大舅母他們用吧,我年紀大了,還不知能活幾年,用在我這也是浪費了。況且這炭也不多,就彆用在我這了。”
陸清趴在薑氏的懷裡,說道:“外祖母,說什麼呢,什麼叫還不知能活幾年,你還年輕著呢,彆說這種喪氣的話。不就是兩斤灰花炭嗎?相公現在可厲害了,下次肯定還會燒出來好多,到時候我就再給外祖母帶一些回來,你可一定要保重身體,知道嗎?”
薑氏知道這是清哥兒的一片孝心,隻好無奈的應道:“好好好,外祖母知道了。”
中午飯是王氏的大兒媳婦兒做的,因為陸清今天帶了幾斤炭過來,王氏一家子都很高興,做了兩個肉菜,飯菜還算豐盛。
小舅舅陸鳴今天不在家,聽說是去城裡麵打短工去了,陸清本來想問問他高家姑娘的事兒,上次他聽相公提了一嘴,說是人家姑娘還在他服徭役的時候去給他送衣服了。
結果今天他不在家,陸清決定改天再問。
中午飯吃完之後,陸清沒有著急回去。
他把家裡給薑氏用來熬藥的爐子給挪到了屋子裡。
爐子原先燒的是柴,隻能在院裡用。現在他帶回來了一些炭,陸清想著把爐子挪進屋子裡燒炭用,屋裡能暖和一些。
結果他剛把爐子挪到屋子裡,就被大舅母王氏叫住了,她笑說道:“清哥兒,你把爐子放屋子裡乾啥?這熬藥的藥罐子味道太重,爐子挪進去不大好吧?可彆熏著你外祖母了。”
陸清抿了抿唇:“大舅母,我今天不是帶回來兩斤灰花炭嘛,外祖母屋裡太冷了,我想著把爐子挪進來燒炭試試,這炭燒出來還沒用過呢,剛好試試用著咋樣。”
王氏臉色不大好看,可又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隻能說道:“清哥兒啊,這爐子放屋子裡燒炭煙味太重了,不適合你外祖母養病,我看呀,還是把這爐子挪到我們這屋來吧,三娃這不是剛好到了開蒙的年紀嘛,冬天寫字太凍手了,剛好暖和暖和。”
陸清一聽不高興了,大舅母的兒子凍手就要緊,外祖母的身體就不要緊了嗎?
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不敢多加反駁,然後性子綿軟的聽了大舅母的,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悄悄去給外祖母暖被窩。
可現在他出嫁了,沒法再照顧外祖母。阿爹還要在家裡生活,不好跟大舅母撕破臉。小舅舅又是個不著調的,經常不在家,陸清這麼一想,性子一下子就硬起來了。
他道:“大舅母,外祖母的房間太冷了,這兩天又感染了風寒,這爐子放在她屋裡用正好,三娃要是嫌寫字凍手,就挪到外祖母的房間寫,一樣的,不妨礙什麼。”
王氏沒想到陸清一個哥兒出嫁之前性子綿軟的很,隨便她拿捏,這出嫁沒幾個月就脾氣見長,敢跟她話頂話了。
陸清都說的這麼清楚了,王氏也不好再說反對的話,隻能先甩袖走人了,大不了等他走了之後她再把爐子給挪回去。
薑氏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媳婦兒平時待自己有些苛刻,但她為了讓家裡少鬨些矛盾,一般都忍著不吭聲。
這次看到她的清哥兒為了她跟王氏頂了幾句,她心裡頭感動的緊,都說隔輩親,平時她對陸清兒這個外孫比對陸尋這個小兒子還要好,打心眼裡覺得沒白疼他。
也不知是生病了的緣故還是年紀大了容易多愁善感,薑氏想著想著眼角就潤濕了。
陸清也不管那麼多了,他從帶來的灰花炭中拿了幾塊出來,放到了灶膛裡點火。
灶膛因為才燒過火做飯,裡麵的火星還沒滅,把炭放進去正好。
把灶膛的門堵住,過不了一會兒,炭被點著了。
陸清把爐子燒著了之後又把水壺裝滿了水放了上去。
這個爐子比較小,隻能放一個小壺在上麵,不過外祖母這間屋子小,這麼個爐子給屋子取暖夠用了。
王氏因為陸清反駁她的話很生氣,但她又不敢跟陸清說太過分的話。
現在陸清已經嫁出去了,而且還嫁到了宋家,如果宋家沒什麼用處,以她的脾氣肯定沒什麼好臉色。
可現在不一樣啦,宋聲這個郎婿那可是得到過縣太爺誇獎的人,現在還燒製出來了炭,她得巴結著,可不敢得罪了。
萬一得罪了,陸清不肯往娘家送炭了,那他們家燒什麼去?能白得的便宜為什麼不得?
想通這些後,王氏轉頭就改變了態度,對薑氏的態度也好了很多,嘴上還說道:“哎呀娘,你要是覺得這屋子冷你早說呀,總讓我給你添床被子不?怪不得你感染風寒了,清哥兒說的對,這爐子呀,就放在你屋裡暖和暖和,趕緊把病養好,免得讓我們清哥兒擔心,您說是不?”
陸清聽見這話
心情更不好了,
大舅母太過勢利了些,
外祖母跟著大舅舅一家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阿爹在家也沒少受委屈。可他隻是個出嫁的哥兒,很多事情他沒法改變。
走的時候阿爹陸尋給他裝了家裡的一袋菌菇,說道:“咱們家也沒什麼好東西,你把這個帶回去,家裡熬湯的時候放一點,吃著還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