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蘭鐸:把命給你...)(1 / 2)

第109章

又一天清晨。

田毅亮起床時,鬨鐘都還沒響。大腦似是尚未完全清醒,仍是昏昏沉沉,他打著嗬欠走出房間,看到堂姐正坐在餐桌前,安安靜靜地喝粥。

“早。”堂姐和他打招呼,“要去上學了嗎?”

“……嗯。”田毅亮愣了下,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也坐到了餐桌前,“今天有籃球比賽,姐你過來看嗎?”

“不了,我有事。”堂姐淡淡道,“你們今天和哪個隊伍打?安心園藝?”

“不是啦,安心園藝我才不怕。他們菜得很。”田毅亮無所謂地說著,從盤子裡拿起一根油條,“這次要對付的,是個新出現的隊伍,還蠻厲害的……我好像和你說過他們吧?怪談拆遷辦?”

“你沒說過。”堂姐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語氣,垂著眼眸喝粥,“但我知道他們。是很厲害。”

“是吧!”田毅亮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上次那個舒藝杯,明明我們準備了很久,結果這個拆遷辦說來就來,一下就把冠軍拿走了!還有、還有……”

田毅亮頓了下,忽然有些卡殼。說來也怪,明明都起床那麼久了,他意識仍是有些霧蒙蒙的,明明還想再舉些例子,腦袋裡卻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唯有“怪談拆遷辦很厲害”這個概念,牢牢地扒在腦回溝裡,清晰得仿佛吸煙刻肺。

話說回來……為什麼一支校籃球隊,會管自己叫“怪談拆遷辦”?

田毅亮心中飄過淡淡的困惑,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卻想不起來。

就在此時,卻聽對麵的堂姐忽然開口:“我知道,他們是很厲害。

“所以等你醒了,請務必幫我帶一句話。”

“?”田毅亮一怔,“什麼醒了?”

堂姐卻沒理他,隻抬起一雙空洞的眼,嚴肅地望著他。聲音像是飛快膨脹的氣球,越來越響,越來越高,直至最後,幾乎從四麵八方傳來,用力壓在他耳膜上——

“告訴他們,它已經找到合適的門了。它即將開始尋找鑰匙。

“彆讓它找到合適的鑰匙。記住,千萬彆讓它找到合適的鑰匙——

“攔住它!!!”

……!

田毅亮猛地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正趴在辦公桌上。

擱在旁邊的手機正嗶嗶地響著鬨鈴。田毅亮掙紮著將它關掉,腰酸背痛地直起了身,回憶起方才的夢境,內心隻覺一陣陣荒謬。

會夢到籃球不奇怪,他高中就是校籃球隊的,讀書時還迷戀過《灌籃高手》;會夢到什麼門和鑰匙也不奇怪,很早之前拆遷辦就有提到這兩個關鍵詞,這段時間來,大力除草也在挖空了心思地調查,試圖找出其代表的真正釋義。

至於夢到怪談拆遷辦……好吧這可能有點奇怪。不過考慮到拆遷辦最近在救援行動中的強烈存在感,似乎也說得過去。他們昨天內部開會時還有特意提到,之後與拆遷辦的救援人員共事時該如何溝通與配合。

最大的問題是,他為什麼會夢到自己的堂姐?

田毅亮揉了揉眉心,緩緩坐直了身子。

他的堂姐,田將明,大他五歲,同樣的通靈體質,早在他入行之前就已經在作為官方人員四處奔走,是從小到大幫助他最多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亦是引路人。

但她失蹤了。於六年前不知所蹤。直到最近,田毅亮才從安心園藝那裡得知她的下落——

她早已死了,死在了籃子橋的那棟單元樓裡。

而現在,她仍以死人的身份待在那樓裡,守著一扇不知會再次打開的門。

消息是來自安心園藝,而安心園藝的消息,是來自拆遷辦的顧銘。因為這事,田毅亮還特意讓自己的助理找了個名頭,給顧銘寄了些謝禮。

有時午夜夢回,田毅亮亦難免悵然。畢竟自己找了堂姐那麼久,誰能想到兩人曾近到隻隔著一堵牆的距離;悵然之外,卻又有種心頭大石落地的感覺,至少自己幾年的尋覓,總算有了個結果。

若說是因為心有所念,會夢到堂姐大約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夢裡堂姐的狀態,還有她說的話……

——它已經找到合適的門了。它即將開始尋找鑰匙。

語焉不詳,卻很難令人不在意。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自己做夢時潛意識的胡亂拚湊,還是……

田毅亮心裡不由犯起嘀咕。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見是同事打來的電話,田毅亮順手接起,嗯嗯地應了幾聲,表情卻忽然一頓。

隨即愕然睜大了雙眼。

另一邊。

或許是因為最近太過疲憊,許冥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十點。

邱雨菲早就已經上班去了,整個二樓都安安靜靜。

許冥醒了才發現昨晚自己困到忘了定鬨鐘,心臟登時懸了起來;打開微信,飛快地掃了眼聊天記錄,發現沒有受到來自安心園藝或大力除草的信息,這才鬆了口氣。飛快完成洗漱後又去玻璃房看了看,從牛不耕處得知目前並未發現有人被困怪談中,更是一陣如釋重負。

“沒有就好,那我等等……誒?”

話說一半,視線落在筆電的屏幕上,許冥話語忽然一轉:“不是說沒人嗎?”

她指了指正在播放的畫麵。隻見屏幕裡,一個身形巨碩的男人正在怪談裡晃悠,背影看著如小山一般。

牛不耕跟著看了眼,卻是搖了搖頭。

“它不是。”它輕聲說著,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按了幾下。播放的畫麵頓時換了個角度,露出這男人的正臉——似是怕許冥看不清,牛不耕還特意放大了細節。

隻見那張圓圓胖胖的臉上,堆滿的不止是橫肉,還有無數隻大小不一的、正在眨動的眼睛。

“……”饒是許冥見鬼經驗豐富,也覺得這長相有些過於刺激,忍不住噫了一下。

“這不是人。”牛不耕這才道,“應該是異化根。”

當然,它也隻是猜測。但長這麼奇葩,還是從外麵進入怪談的,進入後還能憑自己心意到處遊蕩……是異化根的概率遠比死人高。

許冥聞言,了然地點了點頭。

異化根的話,那完全不在拆遷辦的業務範圍內了。許冥也懶得給自己找事,又對牛不耕叮囑了幾句,便轉身回到了屋裡——

難得今天這麼空閒,還有大把的時間。她打算先去找點東西吃,再好好研究下新解鎖出的規則書技能,順便進行一次記憶回顧。

不想剛進客廳,正撞見盼盼的背影——她這會兒正站在廚房門外,身體緊緊貼著門沿,正探頭探腦地往廚房裡看,瞧上去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在看什麼。

許冥見狀,腳步一頓。張口正想細問,盼盼已似察覺到什麼似的,驀地轉過了頭。見自己進來,立刻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衝自己連連招手,要她過去。

許冥一頭霧水,卻還是照辦。走過去後,才注意到盼盼這會兒正死死咬著嘴唇,眼神卻是亮亮的,看上去激動非常。

許冥愈發不解,順著盼盼的目光往廚房裡看去。卻見燃氣灶前正站著兩道熟悉的身影,一個身材頎長,站得筆直,腰上勒著根粉色的圍裙帶子,勒出一個勁瘦的輪廓;一個則穿著有些臃腫的家居服,長發整齊地盤在腦後,看上去簡單又利落。

正是蘭鐸和盼盼的媽媽。

從許冥的位置,看不到他們在忙些什麼。隻能聽見鍋裡咕嘟嘟的聲音,以及盼盼媽媽的隻言片語,時不時飄過來:

“不要急……對,現在再翻麵……還要再炸一下,這樣放進湯裡才好吃……”

哦。許冥恍然大悟。原來是在指點蘭鐸做飯。

……等等,誰指點誰做飯?

許冥愣了一下,忽然又有些恍惚。一旁的盼盼卻像是終於看夠了,咬著嘴唇又扯了扯許冥的袖子,引著她悄悄往外退去,一直退到院子裡,方終於繃不住似地原地蹦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在笑,又仿佛隨時會哭出來:

“許冥姐,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對吧!我媽媽,她在教人做菜——她!在教人!做菜!”

她發出那種小孩超激動時才會發出的哼哼聲,忍不住又原地蹦了個圈。許冥好笑地看著她蹦來蹦去,嘴角卻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抬了起來。

她大概能明白盼盼激動的點——畢竟,她媽媽剛來到小洋房的時候,已經連話都說不完整。

懵懵懂懂、渾渾噩噩,像是一具隻剩微薄記憶與情感支撐著的脆弱空殼,隻會跟著盼盼到處走,如果盼盼沒有牽著她,她便隻會安靜站在原地,將空洞又茫然的目光,平等地投向每一個從旁邊路過的人。

不過這種狀況,似乎也隻出現她們剛搬進來的時候……許冥仔細回憶了下,這才想起,好像在雨菲來的那晚,盼盼媽媽也跟著在院子裡看打牌。前兩天她還看到對方一個人在院裡逗小狗,對方見她過來,還很和善地衝她笑,打招呼。

原本蓬蓬亂的頭發,不知何時起,開始打理得整齊乾淨。原本無光的眼神,也漸漸變得精神溫和。直到今天——

她甚至站在廚房裡,一本正經地教蘭鐸做菜。

尚未等許冥感歎這變化的玄妙,旁邊的盼盼已經再次開口。

“……謝、謝謝。”她現在看上去已冷靜多了,瞧著甚至有些害羞,說話的聲音亦低了不少,“對不出,這話好像應該早點說的,我隻是覺得,應該等你們都在的時候當麵說,但一直沒等到她……但真的真的,很謝謝你們!”

“沒事沒事,不用專門道謝的。”許冥趕緊回了句,心裡卻有些奇怪。

什麼叫“等你們都在”?小洋房裡的人基本每晚都全乎的啊?那個“沒等到他”又是怎麼回事……

直到盼盼強忍激動地搓了搓臉,努力憋出了後麵的話:

“一開始襲明老師給我工牌牌的時候,我還不太相信,沒想到她說的居然是真的!我媽她已經,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地做飯了,在單元樓的時候,她總是拿著空鍋子、空碗走來走去,好像看不見手裡的東西一樣,我那個時候就很害怕,我怕她哪天連我也看不見,我怕我抓不住她……”

那個在單元樓裡拆胳膊都麵不改色的小姑娘,這會兒卻不由自主地皺起了臉,忍著哭又憋著笑:

“總之,謝謝你們……她回來了,我能感覺到,她在回來了,我媽媽回來了……”

她將臉埋在了手掌裡,聲音變得悶悶的,肩膀亦跟著聳動起來。

總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厲害足夠堅強足夠獨當一麵,隻有當那個熟悉又強大的身影再次出現時才會突然想起來,自己其實一直都是離不開媽媽的小孩。

許冥望著終於克製不住開始抽噎的盼盼,張口似想要說些什麼,默了一會兒,卻終究什麼都沒說,而是輕輕伸手,環住了對方的肩膀。

不知過了多久,盼盼才終於拿開了擋在臉上的手。用力抹了下眼睛後,她忽似又想到什麼,伸手進口袋裡一陣摸索,很快又摸出個東西,遞到了許冥跟前。

許冥垂眸,發現那是枚貼有玫瑰式樣的塑料小發夾。略一思索,微微蹙起了眉:“這個是……”

“我的寶貝。”盼盼吸了吸鼻子,認真道,“也叫做‘根’,沒錯吧?”

“我看你好像很需要這個東西的樣子,我也沒有彆的值錢的東西了,就這一個,要不你拿走吧。”

許冥:“……”

果然。

許冥輕輕吐出口氣,神情卻一下嚴肅起來。

“盼盼。”她板著臉道,“你還記得,《怪談拆遷辦員工守則》的第二十條是什麼嗎?”

“……”盼盼被她突然嚴厲的語氣嚇得一怔,後知後覺地看了眼掛在胸口的工牌,停頓好一會兒才不太確定道:“好像是,不拿彆人的根……但可以搶怪談的根……”

“後半段暫時放一邊。”許冥立刻道,“就問你,你是死人,對不對。”

“……”有一說一拋開語境這話問得真的很像找事。

盼盼依舊被她的語氣嚇唬著,以至於停了一會兒,才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而我,雖然平常不戴工牌,但也算是拆遷辦的員工,對不對?” 許冥緊跟著問道。見盼盼再次點頭,當即跟上一句:“既然是員工,那就應該遵守員工守則。”

“守則已經寫明了,不可以拿死人的根,那我如果拿了你的根,就是知法犯法,你知道這問題有多嚴重嗎?這種作風問題都是要嚴打的。”許冥一本正經地說著,將那發夾又推了回去,“所以,不要害我,明白嗎?”

盼盼:“……”

啊……還有這樣的說法嗎?

盼盼迷迷糊糊,順著許冥的動作將發夾收了起來。許冥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輕輕笑起來,撐著膝蓋俯下身看她:

“總之,你的感謝我收到了。你的禮物我也心領了。再說了,你最近不是還經常幫我去怪談撈人嗎?扯平了呀。”

她摸了摸盼盼的腦袋,又直起了身,牽起對方的手,走回屋裡。

盼盼一顆心顯然還在廚房裡,一進屋就頻頻往廚房的方向看。許冥見狀,便直接將人放生,獨自往二樓走去,邊走邊回憶自己將新買的牛油果薯片放在了哪裡——才剛上樓,又聽身後蹬蹬聲響,一轉頭,正見盼盼拿著麵包和盒裝牛奶跑上來。

“那個,姐姐,這個給你!”盼盼見她停下,立刻將麵包和牛奶遞過來。許冥眼睛一亮,剛要道謝,又聽對方道:“蘭鐸哥哥托我帶給你的!”

“他還說讓我建議你少吃點,因為馬上就可以吃午飯了。吃點熱乎乎的比較好……”盼盼一本正經地複述完,歡快地衝許冥擺了擺手,又蹬蹬蹬地跑下樓,找媽媽去了。

剩下許冥一個,低頭看看手裡的麵包,默了一會兒,又輕輕笑起來,撕開麵包的包裝,邊啃邊繼續往樓上走。

等回到臥室,恰好一個麵包吃完。許冥拍拍手又擦擦嘴,掏出藏在枕頭下的規則書,翻到腦菇那頁,將手放上,深吸口氣——

再睜開眼時,正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

說是尖叫,似乎也不太確切,真說起來,那更像是某種憤怒的吼叫。許冥下意識往聲音的來源看去,然而尚未等她找到準確的地點,便聽到一聲響亮的犬類咆哮聲——

所有的吼叫,瞬間戛然而止。

原本漆黑的環境也一下子亮堂起來。許冥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是條亮著路燈的小巷,巷子的儘頭,兩道人影正在不斷靠近,急急朝有光的地方奔……

直至跑到許冥旁邊的路燈下麵,才終於停下腳步。

而後便是一陣難以置信的低語——

“我去。我去我去我去!”飄在空中的許冥看著另一個自己不敢相信地搖著頭,聲音越來越高,直至最後,變成了充滿激動的大叫,“我們拿到了!居然真的拿到了!”

她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捧出個東西。許冥居高臨下地看過去,看到一顆癟了大半,正在發爛的蘋果。

看著怪磕磣的,另一個自己卻珍重得像是捧著王冠。拿在手裡看了沒一會兒便又視若珍寶地收起,整個人卻依舊沉浸在狂喜中,原地又是蹦跳又是揮拳,興致上來,甚至轉身就給了蘭鐸一個擁抱,抱完又去抱他的狗,看上去開心得不得了。

……真不穩重。一看就沒見過什麼世麵。

許冥麵無表情地在心裡批判著,默了一會兒,卻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不光是她,蘭鐸也跟受到感染似地,唇角以極小的弧度翹起,目光安靜又專注地追逐著狂喜的許冥,像是在注視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所有你打算什麼時候弄死我?”他忽然開口。

“……”“許冥”原地蹦躂的動作兀地一頓,連帶著空中的許冥也跟著一僵。

要死。許冥無聲閉了閉眼——另一個自己有沒有忘記她不知道,但她是真的差點忘了這茬。

另一邊,注意到許冥突兀的沉默與僵硬,蘭鐸眨了眨眼,嘴角的弧度慢慢斂了下去。

“你不會忘了吧?”他輕聲道,“我們早就說好的。我幫你拿到根,你幫我死掉。這是諾言。”

“對,我知道……”地上的“許冥”下意識應了句,情不自禁地抬手順了下頭發。飄在空中的許冥靜靜看著,不忍直視地移開目光。

“我”在緊張——她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來。

合著是真沒半點準備啊。

再觀察一下四周的環境,她對自己的緊張,登時有了更深的理解——深夜、小巷、周邊無人、蘭鐸身邊還趴著一隻一人高的大眼睛影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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