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2 / 2)

周眠洋好奇地插話:“有多像?”

“相似度挺高的。”沈明謙這樣說,下一秒又驚覺不太妥當,迅速改口,“當然了,像又不像!”

完全能看出沈明謙的性格,在沒有全然的把握之前,他說話習慣了保守。“像”是他眼中認為的極高相似度,“不像”是告訴江雪律等人,這一切僅代表他個人看法。

沈明謙趕緊道:“也可能是我戴有色眼鏡,先入為主了。”

這幾天沈明謙不斷遊神也是如此,他一直在糾結,心裡想真的不是他先入為主懷疑這個男人是壞人,從而對方的一舉一動在他眼中都充滿了可疑嗎?

“班長,你是怎麼發現的?”

誰也不知道,江雪律微微斂目,長睫下那雙眼睛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

“凶手”這幾天感到驚心動魄,因為他發現自己背後跟了一個小尾巴。這個事實讓他恐懼,他眼眶通紅,血絲一根根爬上眼球。

他已經隱藏在人海裡二十多年,明明他相貌平平無奇,他年老體衰,走在大街上也不會有人多看他一眼。

偏偏這幾天,有一個年輕人不斷地看他,無論他走到哪裡,對方都跟到哪裡。

而沈明謙自以為是螳螂捕蟬,殊不知對方早就發現了,心裡正驚濤駭浪,這個孩子為什麼一直跟著我,難道他發現了?

不行、不行——我要滅口——

沈明謙還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近,他說:“其實去年我就注意到了那個男人。”

那是一個衣衫襤褸、形容落魄的中年男人,他穿著衣服料子並不好,鞋子也很廉價,他的麵相看上去唯唯諾諾,眼角密密麻麻全是歲月侵蝕的皺紋。他時常會來校門口,混入學生群體裡,低垂著腦袋,狼吞虎咽吃著東西,嘴裡嘟嘟囔囔:“外麵一碗麵十五塊錢,怎麼不去搶啊,還是學校附近實惠……”

次數多了,沈明謙自然留意到了,他道:“我一開始以為他是遭遇家庭變故的可憐男人,一度心疼他。”

“後來我漸漸發現了不對勁,那個男人他一直用現鈔支付,他一直戴帽子,躲避旁人的視線。”

周眠洋發散思維:“這也不一定是逃犯啊,這會不會是一個不願意引人關注的人?”那個很流行的詞叫什麼來著?社恐?

“我、我也不確定,隻是後來我看到了通緝令嚇了一跳。”沈明謙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他的心臟怦怦直跳,如果他自己給自己把脈,會發現頻率次數快得要超標了。

他對這個有點眼熟的男人,印象一下子天翻地覆,從中年落魄窮困潦倒,到實際上可能是逃避偵查東躲西藏的逃犯。

“我昨天跟蹤他,一路跟到了商場。一個發現讓我對他的懷疑上升。昨天商場發生了一起感情糾紛引起的流血衝突事件,他被人打了……”

兩個西裝男人在商場打架,左邊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一個抬手猛地給了右邊一拳,右邊猝不及防被揍,怒不可遏:“你乾什麼?你老婆自願跟我在一起的,你在外邊花天酒地還不允許她跟我一起,你真想動手?”這話一出,雙方皆麵容扭曲猙獰。

很快這兩名男性扭打在一起,他們的親友也加入了毆鬥。

這一刻憤怒衝昏了人的理智,野蠻和暴力占了上風。

周圍的人全都嚇住了,這時候,那名逃犯不知道怎麼回事,走在外圍的他被卷了進去,他臉上挨了兩下。

他被打得滿臉冒星,鼻血直流,旁人才發現,臥槽打錯了。

一名售貨員尖叫一聲,跑過來給他止血:“先生、這位先生你沒事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你要不要報警?”說完就要幫忙撥打110。

頭暈眼花的男人本來正扶著牆狂吐。

聽到醫院,他還沒什麼反應,一聽到報警,他連忙驚恐地連連點頭,“不了不了,我不需要報警!”見售貨員要報警,他臉色慘白,立馬轉頭就跑。

接下來的話不用沈明謙說了,周眠洋恍然大悟,從善如流地補充道:“聽到報警兩個字,就跟老鼠見了貓一般跑路,這有問題!”

同伴的認可,讓沈明謙臉上浮現一絲笑意:“我也這樣認為,我就更加堅定了跟蹤他的決心,一路跟著跌跌撞撞的他,上了公交車。”

“他上車時,壓低了帽子,全程不敢抬頭。”

“那條路線我記得是465,經過第二中學、婦幼保健院、養老院好幾個站,最後我在一個社區站下的,又跟著他走了幾百米,到了一片破敗的老舊樓房。”

這個地方沈明謙從來

沒來過,他也是第一次被這附近的景象震撼,這是一條老街,建築雜亂無章,到處都是“握手樓”、“親嘴樓”,樓層不算太高,但樓與樓之間間距緊密,水泥牆上貼滿了各種牛皮癬小廣告。

巷道不僅堆滿了雜物,還十分狹窄逼仄。彆說汽車無法通行,隻能留一個人行走,兩個人並肩都難。

不敢多跟,高中生停了下來。

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個男人的身影在巷子裡疾閃而過,一下子就不見了。這附近地形複雜,高中生成功將人跟丟了。

這個時間點,天色都暗下來了,乍一看這附近的巷子長得都一樣,高中生差點還找不到回去的路。開啟導航也導不出去。

毫無頭緒時,他還是順應本能,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才走出這個怪圈。

“你今天還想去,是不是?”江雪律冷靜地吐出一句話,語氣篤定。

沈明謙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我今天就是打算再確認一下,我記了門牌號就走。”

江雪律:“……”

因為凶手也在等你自投羅網!他被你激起了殺心!

你這完全是玩火自焚!

江雪律眉心微微擰起,隨著沈明謙交代自己今天的行程,他順暢無比地接上了“凶手”視角,這完全是一場博弈,誰也無法確定這到底是飛蛾撲火,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好奇心害死貓,沈明謙一路跟蹤過去,以為對方是獵物,卻渾然不知自己才是那個落入陷阱的人,最後被人敲在後腦勺。

後續警方來調查屍體,完全不明白,一個高中生為什麼會慘死在離家好幾公裡的巷子裡。警方沒有讀心術,完全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造成的,更加不會知道,正義是一個年輕人最初的驅動力,最終他死於好奇心。

“你不確定對方是逃犯,你也敢跟?萬一出事了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

江雪律目光複雜極了,抿著唇角,顯得有些不悅,“你想我們都停課一天,集體來參加你的葬禮,為你獻花吊唁嗎?”

“我……”沈明謙語塞,這些天都是獨自行動,沒一個能放心商量的人,他脫口而出後心裡又驚又涼,是啊他這幾天的行徑實在是危險過頭了。

沈明謙想為自己辯解,正是他不確定,他才跟蹤。

他想說我有分寸,我會注意安全,什麼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隻是記一下哪棟樓我就走。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

少年那句“你想我們參加你的葬禮,為你吊唁嗎”這話一出,明明口氣平淡,沈明謙他卻倏然一驚,渾身突地激激靈打了一個寒顫。

某種毛骨悚然的滋味縈繞在心,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慢慢攥緊了他的心,緩緩凍結了他周身血液。可能江雪律形容得太逼真了,沈明謙身體僵硬,莫名產生差點就死過一回的感覺。

兩分鐘後,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坦然承認:“你說得對。”

這時候上課鈴響,一切暖意重回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