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江雪律被挾持了。
梁老目瞪口呆,他奇怪地瞪著這一幕,於浩一上二樓,什麼都沒乾,好整以暇掃視一圈後眼睛忽地凝起,一出手就槍指一名孩子,這種事往外說出去都荒唐。老人打量著被於浩挾持的人質,一個頭發烏黑看上去幾分漂亮的高中學生。
對方稍微抬起頭,露出未成年的麵孔和一雙幽黑的眼睛,肩膀在顫抖,呼吸微弱無聲。怎麼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小於,你今天是磕嗨了嗎?”梁老忍不住就拍桌質問,他失聲。
怎麼會做這麼不專業的事情。
蠢貨啊!簡直是蠢貨!
梁老不禁想,毒梟一旦腦子進水,對方不再是梟雄了。下一秒注意到江雪律不僅沒叫,又能在槍指之下保持這份冷靜和勇氣,他覺得於浩的眼光還挺不錯。
周遭如墓地般死寂,誰也不明白短短幾個瞬間發生了什麼。
他們隻聽到了,槍口哢噠上膛的聲音。
梁老十分惱怒,畢竟誰也沒想到,還沒開始交易,交易對象居然掏槍自爆了,這是什麼愚蠢行徑。
於浩麵對指責,一點也不生氣。
他笑了笑,眼尾向下微彎,槍無聲無息地再度往前頂,將少年白色校服頂出皺褶,他戲謔道:“梁老您彆急,我的直覺曾救過我百八十回,這孩子不太尋常,相當古怪。?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能嗅到一切與警察有關的事物,這個少年身上略深又淺。很奇怪的感覺,一種犯罪者的直覺牽扯著他。
這個高中生身上有種奇異的氣質。
於浩一低頭,發現自己挾持的人質,仿佛一隻受了驚的小鹿,他忍不住就撲哧一笑,扯開嘴角:“小朋友彆裝了。”
“你不知道,我一上來就看到你了。”
於浩在笑,作為一名大毒梟,他一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笑時“危險”的標簽常常能從他身上摘掉,一旦不笑時,令人望而生畏,撲麵而來一種肅殺淩厲。
“荒唐!”梁老道,這種事完全不能理解,交易不好好交易,一上來就大開殺戒,隨便亂來抓了一個路人,還說什麼直覺告訴他,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眼就感覺該除掉他——
這不就是“此子必成大器,斷不可留”的現實版,簡直荒謬至極。
於浩哪裡來的依據,梁老怒不可遏,他氣得身體顫抖,好懸義子扶住了他,下一秒他發現,於浩也許是對的。因為這個孩子被挾持後。
二樓茶室無數座椅板凳驟然驚起,瓷杯破碎,同樣是槍上膛的聲音,原本安靜吃茶的“顧客”全部站了起來,如山一般巍峨,氣勢如狼似虎,不遠處警笛聲在風中炸開,梁老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如三觀重塑了一般刷新世界,發現於浩的所謂懷疑是有跡可循。
難怪於浩一出手就是挾持人質。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被警察包圍了還不自知——
那些警察也很緊張,步步逼近,他們一邊看江雪律腦門的槍,
一邊狠狠瞪著匪徒,“於浩,你販毒罪大惡極,還不快快束手就擒,不要傷害普通民眾。”
“於浩!這是公安局跟你的事,你做什麼都行,不要牽扯無辜民眾。”
更甚者直接破口大罵:“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你也忍心拿槍指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張口閉口就是無辜民眾。
言語中小心翼翼恨不得跟於浩魚死網破的態度,讓老人察覺到了一絲端倪,他和義子再度去看那名高中生,這一刻果然發現了不尋常的跡象。
這個孩子……
他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大喊大叫。梁老呼吸急促起來,說明他確實看走眼了。
江雪律被挾持了,他似乎也沒想到,臉色看上去白中透著幾分青氣,你要說他害怕,他除了一開始震驚錯愕了兩下後,接下來被槍指著的幾分鐘內,他十分安靜,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臨危不懼。作為人質他十分乖順,不惹怒氣焰囂張的匪徒,也不給人添麻煩。
你要說他不害怕,槍口抵著的肩膀和蝴蝶骨,暴露在白色校服上的脖頸,爬滿了雞皮戰栗。
“梁老,你看看。”於浩好笑道,“你十多歲時有沒有這樣的風采?”
江雪律往後看了一眼,發現毒梟持槍的手上有一處紋身,是一隻精瘦的黑蠍子,從手腕處延伸到手指,紫色蠍子長尾巴延伸到扣動扳機的手。
不出意外,如果扳機扣響了,古銅色皮膚上這蠍子尾巴會動。
有幾分駭人又擇人而噬的狠辣。
江雪律像是被燙傷一般低下了頭。
“怎麼了,這時候終於怕了。”
到底是小朋友呢。
於浩這一刻有點同情了,他卻不知道江雪律看到了什麼,這個少年他看到了,浩浩蕩蕩的迷彩卡車,在國境之外的崇山峻嶺中,手持衝-鋒-槍的男人突突突地射擊,他看到了無數鮮血混著黃土而下,工廠倉庫白熾燈下粉塵撲麵,一代代裝箱運輸,駛過熱帶雨林,毒品交易記錄如流水一般飛向世界各地。
特大毒梟是什麼樣子,許多人終其一生也許難以想象,這一刻卻浮現在江雪律眼前。
於浩以為少年畏懼了他。
殊不知少年看到太多罪證,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你是怎麼發現的?”梁老禁不住好奇,他也是一路風風雨雨過來,怎麼就沒發現這個孩子與眾不同。
於浩笑了笑:“梁老,我跟您不一樣……我從不小看孩子。我膝下那群孩子,從十二歲起就很會做事,能為我排憂解難了。”
伴隨著這句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想象,唯獨江雪律看到了一個場景——一個六歲和七歲的孩子正坐在土床上,他們瘦骨嶙峋,皮膚蠟黃幽黑,臉上浮現淳樸的微笑。下一秒一群武裝分子衝進了磚瓦房,開槍殺掉了孩子的父母,兩個孩子躲在水缸裡苟延殘喘。
很快火拚結束。
毒販進了屋,“還有兩個孩子。”
“噢可憐的孩子,以後就沒有家
了吧,這個地盤以後歸於先生所有了,你們沒有父親,以後於先生就是你們的父親。”這個地區確實換了旗幟,本來綠色彩旗變成了紅綠色,上麵重新印了標誌。
“乾一天活,一頓飯,知道沒有?⑴⑴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們現在無家可歸了,於先生給你們一個家,你們的心要常懷感恩,要像感激天主一樣感激他。多多祈禱,於先生是大善人……”
“開始學槍吧,十二歲就可以殺人了。”一開始遞刀,讓他們去刮作物流淌下的汁液和皮肉,很快刀換成了槍,沉甸甸的重量鑲嵌在兒童細胳膊細腿上。
“全世界需要我們,那些全球民眾的快樂歡愉來源於我們親手種植的原材料。”
通過一次次的忠誠度和服從性訓練,田野間流蕩的野狼很快變成了最忠誠的家犬。於浩還不知道,自己隻是簡單提及一句,自己那野心勃勃、血腥積累的發家史都要被挖掘乾淨。被他掌控在手掌之下任人宰割的高中生,如海綿般吸收著他的一切——
雇用童工你還有理,這麼說你還挺驕傲?
梁老無話可說,他瞥了一眼江雪律,“孩子到底是無辜的,彆殺他,帶走就好。”
—
天色漸漸暗沉,陰雲重重疊疊,慢慢覆蓋整座城市,風雨欲來之勢更是如同蜘蛛網,低氣壓盤旋在整座茶樓。
這意料之外的情況,讓氣氛頓時僵了起來。
“於浩你聽到沒有!放開人質!”蔣飛拿著對講機喊話,氣得臉都青了。那隻持槍的手微微發抖,沒有人敢冒險。
誰都知道,稍有不慎,一個擦槍走火。
小江同學就會血濺當場。
另一邊三名高中生已經被警員護起來了,他們坐在麵包車上,實時觀察大屏幕,發現江雪律被毒梟綁架時,他們腦子“嗡”地一聲充斥空白,一根弦差點崩斷了,封陽咬牙切齒差點衝出去。聽到梁老頭說,“不要殺人”時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心情。
周眠洋快哭了,“這老頭人還怪好的嘞。”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好朋友死了,他會是什麼天崩地裂的心情。這一瞬有種模模糊糊的東西閃過他的腦海——
沈明謙搖頭,艱難地啃咬著指甲和下嘴皮,這是焦慮的體現:“沒那麼簡單。”
早從江雪律說這個老頭的義子是一名職業殺手,老頭靴子裡有槍時,他就剝開少年人的角度,重新審視一切——一個膝蓋藏槍的老頭,他會是什麼性格,他怎麼可能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