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這一日風和日麗,市中心的某處大樓,員工們已經開始了陸陸續續複工。

周霽在照鏡子。

他身材高大,剪裁合身的西裝穿在身上,襯衫領帶一絲不苟,皮鞋鋥亮不染一絲塵埃,他的手表刻度清晰,不會延誤一秒。

無名指上的銀戒指,早已取下多年。

他從家中走出去,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名體麵的職場精英,他也沒有辜負自己的職位,年紀輕輕爬到了總監的職位,再往上便是高級管理層。

他還能往上爬,可野心勃勃的他

決定,暫時讓出這個位置,止步於此。

鄰居見了麵,向他打招呼:“周先生,聽說你的出國申請批複下來了?”

周霽露出笑容:“是的,前兩年就在申請了,今年才正式通過。”鄰居腦補了一下其中不易,“那小傑豈不是要跟你出國了?孩子能適應國外的食物和氣候嗎?”

周霽麵容緩和:“正是為了孩子,我才申請出國,國外有技術更好的醫生和治療手段,能給小傑看病。我谘詢過國外的醫師了,針對小傑這種情況,國外建立有一套專門的治病流程。”

鄰居聽了,唏噓周先生真是不容易,為了小傑這個發育遲緩的孩子,終日忙碌奔波不說,還煞費苦心。

“那你們日後還回國嗎,會賣房子嗎?”

周霽不動聲色道:“會回國的,房子要保留下來。等孩子治好後,我就帶他回國。”這幾年遠走高飛隻是暫時蟄伏,種種計劃,他早在幾年前就開始籌備了。多年後等警方偃旗息鼓、卷宗塵封,他會再度回國。

“那你們什麼時候出國?”鄰居不知周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臉上寫滿了依依不舍。

“一年後,等小傑從幼兒園畢業。公司也暫時離不開我,我對這家公司很有感情,打算這一年儘善儘美。”

為什麼等一年?如今是風口浪尖,不能動。

可他輕輕幾句話,就營造了一個溫和儒雅、彬彬有禮又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形象,至於背地裡他冷酷自負、手段殘忍,掌心沾滿了鮮血又如何,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懷疑他。

簡單的寒暄過後,他前往了公司。

一路沒有發生什麼波折的事,可他的眼皮卻不受控製地跳動,似乎在提醒他什麼。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周霽不是一個迷信的人,或者說,他還沒到十八年後迷信的地步。

人是會變的。

他中年遠走高飛出國後,多年後回國,在一處滾滾江水他忽然頓悟,“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從此他開始燒香拜佛,熱衷慈善,想減輕自己手中的罪孽。

如今的他,手裡沾染了幾條人命,還能徹夜安睡,沒有半點負擔。

不過他的預兆似乎是正確的,他今日一踏入公司,就發現氛圍不對,員工們心不在焉、交頭接耳。

他微笑著喚來一名女助理,“發生什麼事了?”

女助理在整理東西,小聲道:“樓下來警察了。”

眾人不知所措,連忙整理起了辦公桌,手裡總有幾張報表不能見光,他們擔心來的是經偵。

此話一出,這下不止眼皮了,他眉心猛地一跳,轉身就想走,可惜遲了一步。說曹操,曹操到。

一群身穿藍色警服的警察已經到了現場,周霽抬起眼睛,氣息一凝。

為首之人出乎意料的年輕,那眉、那眼,那唇,棱角分明風範逼人,掏出警官證的動作十分熟練利落,氣勢極有魄力,他與人握手,幾乎是一觸即離。

給人第一個印象:久經一線的刑警。

對方似乎看到了他,視線筆直地望了過來,仿佛能透過他一身嶄新的西裝,看見他皮下血肉,直直射進心臟。

一種連衣帶皮都要被刮下來的鋒芒。

“周先生。”秦居烈走過來,那雙黑眸深邃又犀利,“我們手頭有一個案子,有事需要你的配合,方便跟我們走一趟麼?”

大庭廣眾之下,這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更彆提,當刑警隊長這樣強烈地盯著某個人時,對方根本無處遁形。

周霽冷靜道:“這名警官我可以配合,不過我今天剛來,請容許我交接工作。”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裡鎮靜自我剖析,按照他的計劃,警方不可能懷疑到他,他內心有一種不在計劃中的焦躁。

在他交接工作時,他跟女下屬交流,門外有兩個警員虎視眈眈地把守,這是什麼待遇,這是擔心他潛逃的犯罪嫌疑人待遇。

周霽就知道了。

警方這不是普通的配合調查,是徹徹底底在懷疑他了——他何其自傲的性格,心裡忽然湧現一股陌生的墜淵感,天旋地轉般湧來,好似有什麼東西脫離了他的掌控。

正如他少年時期,手握在地球儀上,幻想著這顆球為我所轉,這顆球卻脫離了旋轉,從支架上跌了出去。又如他前段時日與警方下棋,他自認為是與警方勢均力敵的執棋人,各自在天平的一端,棋盤上擺滿了無足輕重的棋子,不會有任何暴露的風險。

可卻有人從上帝視角走了過來,蠻橫地掀翻了這盤棋盤。棋子落了他滿身,也將警方的視線倏地朝他身上轉移。

為什麼?他天衣無縫的計劃中,唯一的紕漏可能是何柯柯,可那孩子也無法構成威脅。到底是誰,將他暴露——?

明明這個世界上那麼多懸案未破,根本不差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