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秦居烈停下了記錄的筆,眉頭微蹙,皺出一座小山,冷然浮上黑眸。所有人都能讀懂他的意思,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談條件。

不過秦隊長沒答應也沒拒絕。

周霽便開口了。

“第一名受害者,你是怎麼盯上他的?他為什麼會走後門,之後發生了什麼,那個戴帽子的孩子是誰?”蔣飛將呂嘉樂的照片放在嫌疑人麵前,讓他睜大眼睛看清楚,因為他的緣故,照片上的小男孩永遠止步於八歲的秋日,呂嘉樂所在的小學為他開了一場盛大的追悼會。

周霽笑了:“他啊,當時的他憂心忡忡,臉上有渴羨也有煩惱,我上去跟他說話……”

少年透過夢境遠遠看到,男人牽著孩子的手,偽裝成一個好爸爸。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這句箴言,貫穿了多少孩子的童年。可如果這個陌生人他嘴唇微微彎起,姿態儒雅和煦,朝自己發出關心的口吻,他手裡還牽著一個五歲大的小男孩呢。小男孩手拿奧特曼水壺,背著小黃鴨書包,天藍色的帽簷下是玉雪可愛的小臉蛋,一雙好奇的眼睛眨巴著看他。

同齡人在身邊,任何人都會放鬆警惕,呂嘉樂瞅了一眼道:“這位叔叔,我沒什麼不開心的。”

男人實在善於哄騙,小孩子很快就說出了自己想要最新版的機器人模型,父親更愛外麵的弟弟,我不能買玩具,母親希望我成熟懂事這些話。

男人眼神柔和下來,“那叔叔給你買一個吧,叔叔手裡正好有買一贈一卡,你先去後門等叔叔。我在那裡偷偷把模型給你,你找個地方藏起來,以後誰也不知道。”

“謝謝叔叔!”呂嘉樂開開心心地去了後門。

隨後事情也就發生了——

第一次下手時,周霽還不熟練,晦暗、緊張等等心情裹成心臟的一張網,不斷驅使著他收緊手指,直至孩子在他懷裡失去呼吸。接下來將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孩子裝入後車廂轉移,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蔣飛聽得怒火中燒:“你居然用孩子社交?”

如果沒有那個五歲的小男孩,呂嘉樂會跟著一個陌生男人離開嗎,當然不可能。審訊室眾人心裡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寒意的是——周霽自己就有一個孩子,他居然能狠心對差不多歲數的孩童下手?

這般殺人不眨眼。

簡直令人心生膽寒。

有什麼下不了手的?

在夢境中,江雪律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神。他看向自己孩子時,眼神覆滿溫情,看向旁人時,即使隱藏得很好,也遮蓋不住,那種看家畜獵物的

目光。

先掠來的獵物,自然是方便宰殺。後掠來的獵物兼具了搖錢樹的作用,方便勒索。

自己的孩子和獵物,從性質上就不一樣,怎麼會不忍心。花年年案也與呂嘉樂相同,都是精心挑選後下手,呂嘉樂被誘騙,花年年是在前往鋼琴教室的路上獨自一人時遭遇襲擊。

“這些想法,你什麼時候開始的?”

周霽眼球轉動,微笑著陷入回憶。

最初隻是萌生了一點念頭,想勒索一點錢財,漸漸地他看到一群穿著富貴的小孩子在他麵前晃蕩,周傑卻因口吐含糊被推倒在地,眾人嘲諷他小學不收某些地方存在障礙兒童。他才堅定了內心的想法,他要犯下一起驚天大案——他要讓自己的孩子即使終生存在缺陷,後半生也衣食無憂。

他開始審視江州市的富豪名單,成日驅車在街上遊蕩,搜尋最好下手的目標,他與海外有了聯係,他開始學習反偵察技巧和棄屍藏屍最好的方式。

無數想法、多年籌劃聚沙成塔,最終催生了一個惡魔。

當出國申請有望的消息傳過來那一刻,他的決心也從天而降:兩年了,是該動手了。

為了小傑,他沒什麼做不出。

父母之愛子,本就要為之計長遠——

這本要持續一天的審訊,不過半天就結束了,張局都驚歎刑警隊的效率。

“警官先生,我說完了,我可以提我的條件了?”周霽忽然道。

秦居烈望向他:“什麼條件?”

周霽毫不猶豫就道:“我要見這個舉報人。”

此話一出,如寒風吹進了審訊室。

蔣飛正在埋頭記錄,提到那個舉報人,瞬間警惕地抬了頭。秦居烈緩緩放下鋼筆,向前傾身,冷冷注視著,“你想知道他的信息?”

他腦子閃過那黑色衛衣的身影,喉嚨裡擠出幾聲冷笑,“不可能。你想吃喝拉撒,見家屬或者律師一麵,我們都能滿足你,其餘的你想都彆想。”

“沒錯,你想都彆想。”蔣飛大拍桌子,表現得十分強硬。

見舉報人?

每一個警察局,對舉報人的身份信息絕對保密,更彆提,他們江州市局連舉報人長什麼樣子、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那些模糊的監控,隻能看出是一個年輕男性!

周霽清楚警方的底線,主動退了一步:“我可以把六億贖金從海外賬戶撥回,不請律師為自己辯護。”他隻想知道,他輸在哪裡——難道這個舉報人是趴在他床底下,或者他的第二人格嗎?為什麼連他精心挑選的拋屍地都知道。

警員們一聽也差點氣笑了:“追回贖金是法律義務,你不履行也會強製執行。至於律師,我們倒是要看看,上了法庭有哪個倒黴律師想接你這個爛攤子,給你辯護。”

江州市律師界群英薈萃,可兩條人命、六個億外加證據確鑿,擺明了沒有翻案減刑空間,搞不好庭審還要全市直播,完全是一塊燙手山芋,任何一位愛惜羽毛的律師都不會

自砸招牌。

所以憑這些條件,就想見神秘的舉報人一麵,更加沒門!

周霽對舉報人的偏執想法,讓刑警隊的人,都對素未謀麵的江雪律產生了一種強烈維護之心,如同老鷹護崽一般,想將其納入羽翼之下。

嫌疑人想法越偏執,他們護得更緊!

這樣一樁涉案金額高達六億就這樣告破了。

接到了省廳電話,張局長哈哈大笑,興奮得滿麵紅光!局裡的同誌也差不多,新人警察高興得亂蹦,跳到辦公桌上鬼哭狼嚎,來了一段街舞,還有人放起了音樂跟著手舞足蹈。出外勤的同誌回了局裡,一頭霧水:“你們沒毛病吧?”

他把門合上,不然給外人看到多不好。

“案子破了!!!”不知道是誰扯了一聲高分貝的大嗓門。

“什麼案子?”出外勤的警員更加茫然,後一秒他們瞳孔驟縮,結結巴巴道:“不會吧,是我知道的那個案子嗎?”

“沒錯!9.26大案!”

“臥槽臥槽——不會吧,真的破了!今晚必須大吃一頓慶祝了!喔喔喔嗷嗷嗷!”接下來整個市局都轟動了,從一樓到三樓都在嚎。局長體諒一群年輕人,也縱容地笑了笑,可是一回到自己辦公室,他慈祥表情就皴裂了,他媽的這群小兔崽子跳舞就跳舞,為什麼在他的桌上跳?瞧瞧這一個個大腳印的,像話嗎!

破案的消息不僅在市局裡傳播,很快也傳了出去。

在江州市人普遍還沉浸在六個億有多少個零、雲霄廣場好多警察,綁匪有多囂張時,案子猝不及防就給破了,用時都不到十天。

當報紙上刊登出周霽那衣冠楚楚的正麵照時,不少人差點嚇傻了,居然是他們的上級、鄰居和幼兒園家屬,一條吐著紅信子的毒蛇長期潛伏在他們身邊,可竟絲毫沒有人察覺。

案子是怎麼破的?

網絡上、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很快他們就等到了重新召開的案情發布會和一則藍底白字的感謝通告。

@江州市公安局:9月26日、9月28日兩起命案和10月4日的六億贖金綁架勒索案現已告破。經查,嫌疑人周某具有重大嫌疑,證據確鑿,現已依法拘留……再次特地感謝某位神秘的熱心市民提供線索和幫助,三名被解救兒童均已平安出院,嫌疑人也成功落網,我局予以表彰!

後麵全是表彰內容,曬的是獎金、多麵錦旗、紅色榮譽證書和五家家屬的感謝酬勞。

種種豐厚待遇,令無數人大開眼界,倒吸了一口涼氣。

後續的內容就是警方希望這位積極提供線索的熱心市民,能在十月八日上午或者下午,來到警局領賞。

十月八日那一天,無數人都想知道,幾百萬賞金花落誰家,上百家的媒體記者也都來了,將警局圍得水泄不通。

可哪一日,無人現身,所有人都撲了個空。

熱心市民哪裡去了,假期結束了,熱心市民回學校了。

他還做了一個全新的夢,在噩夢裡,他前腳迷失在一片綠色竹林裡,在磚瓦屋裡聽到了淒厲的慘叫聲,“媽媽,媽媽你在哪裡?”

後腳“他”與一名美麗的女士共度燭光晚餐,女士笑意盈盈,溫柔又飽含愛意地注視著他,仿佛偌大的世界中唯有“他”一人,言語嬌嗔卻無埋怨:“結婚那麼多年,你怎麼才想到帶我出國旅遊?”

江雪律回身望去,好似置身一片虛幻的迷霧中。

一波平,一波又起。

原來在這個無神的世界中,殺戮從未平息,今夜江州市依然暗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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