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子們單手插著兜在路上亂晃,自行車叮鈴鈴的響聲十分吵人。

這一幕幕都浮現在眼前,更讓人眼含熱淚的是接下來的場景。

一個婦女牽著兩個孩子,其中那個五六歲的大孩子,見了什麼都想要,不給買就撒潑。女人無奈地訓斥,硬拽著孩子往前走。孩子就是不走,最後還是給了一個糖人才滿足。

這是命案發生的那一天,死亡前最後的溫馨一幕。

那是多麼美好的回憶,徐征明一下子哭了,他說:“我想起來了,我屬猴,卻轉出了一隻雞,當時我還在攤子前大哭大鬨,希望能重轉!”

十二生肖轉盤上,龍蛇寅虎栩栩如生,母親的無奈歎氣,糖人師傅縱容的默許,兒童的歡聲笑語,還有那幼兒手指輕輕一撥,便逆時針旋轉的指針……在徐征明的回憶中,恰似滴溜溜的鐘表,又似最美好的幻想,仿佛他能回到過去,阻止一切命案的發生。

踩在這十九年夢中的土地上。

當事人的眼淚洶湧而出。

徐征明指著一堵破敗的灰牆,訴說著當年的故事,眾人傻了,覺得他瘋了。

因為大家什麼都看不到,隻看到了一堵破牆。

不過徐征明的表述極有感染力,那磕磕絆絆的描述,讓眾人眼前似乎真出現了一幅人聲鼎沸的熱鬨畫卷,以孩童的視角。

他們還從對方的哽咽聲中,品出了一絲物是人非的悲涼。

他們一時間驚疑不定,互相對視一眼,嘴唇無聲地一張一合,心中泛起一絲質疑。

假的吧!?

該不會是演戲吧,不然一個人怎麼可能通過夢境時隔十九年找到自己的家鄉,還能回憶起當初的景象。

就算是真的,當時那個孩子才五六歲吧,真的能記住這些細節嗎?

孟冬臣麵頰抽搐了一下:“這還用想?肯定是假的!”

這個團隊還真敬業,一下車就開始演。

沒等他們反應,徐征明忽地再度神經質一般地跑動起來,“我家應該在那裡!”他指著山腳下的一棟磚瓦房說道,他就這樣跑了過去。

江雪律緊隨其後。

有完沒完!

孟冬臣想罵人了。

就算是演戲,好歹等他們這群觀眾休息一下再演吧。

是啊是啊,才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車,他們好累的。

眾人皺緊眉頭,滿腹牢騷地跟過去。隻是沒想到,徐征明所指的地方,真有一間土坯房,屋門老舊,似乎很久沒人住過了。房簷四角滿是蜘蛛網,屋內還有一股臭氣熏天的被褥黴味傳來,眾人剛吐過,聞了這味道,一時間嘔吐欲再度上泛。

孟冬臣抬起腳,還沒踏入,就被這股味道給熏走了。

“我就不進去了。”

他話剛出口,忽然發現自己手下一名誌願者臉色不對。

“孟哥,你還是進去一趟吧……那個夢境凶殺案搞不好是真的。”

“怎麼可能!”孟冬臣有些煩躁地皺了

皺眉,不過他還是給麵子,忍住氣味轉身進了屋,這一看他愣住了,眼睛微眯起。

這屋裡實在是又臟又破,牆灰大片大片脫落,白色牆粉全掉在地上,透著一股被歲月侵蝕的腐朽。家具也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可觀屋內擺設,舊衣櫃、土炕、舊桌子,他莫名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很快他知道這種似曾相識感來自於哪裡。

跟徐征明塗鴉上的一模一樣。

其餘誌願者也都看過那幅畫,這一刻人人臉上都麵露驚疑。

孟冬臣:“巧合,一定是巧合!”

全國各地的農村不都是這樣?十間屋子就有六七間這樣擺設。要是給他畫筆,他隨便畫畫也能畫出一模一樣的場景。

難道憑借一個相似的屋子就能證明,這兩人不是騙子嗎?那這證據也太薄弱了。

這也不是沒可能,眾人思考了一下後點了點頭。就在這時,一名站在門口的誌願者忽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又怎麼了?”

“你們看遠處的山峰!跟帖子裡的畫裡一模一樣!”誌願者往遠處一指。

“有什麼好看的,都是山。”

眾人望了過去,隨後話自動消聲。

他們發現,遠處山峰起伏的弧度,山峰腳下那條河,即使過去了快二十年,依然跟徐征明那幅畫一模一樣。

如果說屋內的場景相似是巧合,那屋外的風景也一模一樣,該怎麼說?

一時之間不少人猛地打了個寒顫,唯物主義價值觀搖搖欲墜。

“巧合罷了!夢境都是虛幻的,山腳有河,房子邊有竹,全國各地的農村不都一樣?”孟冬臣也看了一眼,這一眼他發現這遠眺風光跟徐征明的畫中景很像,眼神中結結實實滑過一絲吃驚。

隨後他想起什麼,停頓須臾後,臉龐流露出諷刺之意道:“也有可能不是巧合……是我們小看treasure和念念不忘了,那兩幅畫,應該是念念不忘提前準備好的。畢竟現在網絡科技這麼發達,在地圖輸入一個地點,足不出戶也能身臨其境。”

說罷,他自己就實際演練了一番,拿出一台電腦,打開瀏覽器,輸入一個地名。隻需幾秒鐘,那個地方的山山水水就出現在眼前。孟冬臣手指又敲擊了幾下鍵盤,在衛星地圖上拉近、不斷拉近,不過瞬間,他就出現在深山之中,甚至能以遊客的視角向左走向右走,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欣賞這座名勝古跡。

有這樣的技術,隔著千裡之外畫下一張風景畫,引起論壇網友狂呼,又有何難?

孟冬臣打假之心十分強烈。

“也對,這不是沒可能。”誌願者們又被說服了。

徐征明聽到誌願者們竊竊私語聲。

見眾人不信,他急了,嗓子眼一陣發緊,腳在屋內到處走,想比劃給眾人看,說,這裡真的是我家。

當年我躺在這裡,我媽媽躺在那裡,我們從集市回來,有三個男人凶神惡煞地闖進來……夢中一幀幀一幕幕,都

無比清晰。

他沒撒謊,那是寒風陡峭的冬春日,這裡發生了一樁淒慘的惡性案件。

他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徐征明有太多想說的話,可惜他素來嘴笨口拙,一堆證明自己的話都堵在喉嚨裡,半天說不利索。說來說去隻有一句話,“我沒撒謊,我說的是真的。”

這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怔,慢慢抬起頭,發現是treasure,對方說:“我信。”

果然這個世界上警方、潮聲都不信他,隻有treasure信他!

徐征明眼眶一酸,胸口湧現一股暖流,他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忍不住朝treasure靠去,想得到一絲安慰。

江雪律當然信他,因為他在夢境中看到——

“自己”為了八千塊錢,拿著一把刀,衝進了這屋子裡,與兩名同夥一起對著柔弱的女子拳打腳踢。女子倒在地上氣息微弱,外麵鞭炮聲不絕於耳,遮住了她的慘叫。

就算如此,三個男人也沒有放過她,這個世上隻有死人才會守口如瓶,所以他們選擇了永絕後患,將女子拖出去,手起刀落。

在那個民風淳樸又野蠻的年代,沒有監控攝像頭,沒有手機能報警,一切悲劇就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這一幕,清晰映在了當年兩個幸存者兒童眼裡,他們受驚過度,靈魂幾乎出竅。

潮聲社團不相信夢境潛意識真能緝凶。

認定徐征明是嘩眾取寵的騙子,是因為夢境之說匪夷所思,那江雪律便想證明給他們看。

正好一群外地人的到來,驚動了村裡,不少村民已經往這裡靠攏。

江雪律當著眾人的麵走了過去,直接問道:“你們好,我們是外地來的遊客,請問你們村裡,十九年前有沒有出過事,一名婦女跟她兩個孩子失蹤了?”

對這群外來人,茂竹鄉人本來懷有一絲看熱鬨的警惕。

一聽這話微微有些驚訝,用當地方言快語連珠道:“有哇!就是介戶人家,男滴婆娘帶兩個娃兒跟人跑咯,一直沒回來,男滴還去報警,警察找都找不回。”

方言有些難懂,誌願者們聽進耳裡,花了一點時間消化,才明白,村民說的是,十九年前確實出過一樁失蹤案,就是他們背後這戶磚瓦房的人家。

村裡人都說,這家男主人的老婆,帶著兩個孩子跟彆人私奔了。

男人去報警,不知道女人和孩子到底跑去哪裡了,神通廣大的警察局出動了多名警力,也沒找到人。村裡都傳謠言,男人是被人戴了綠帽子。時間一晃過去多年,實在無法忍受流言蜚語,在老婆孩子失蹤三年後,男主人選擇吞服農藥自儘了。

竟真有此事!?

19年前真的有一名女子和兩個孩子失蹤了?事情還鬨得當地沸沸揚揚?

誌願者們眉宇間遮不住震驚之色,他們扭過腦袋,第一時間看向了徐征明。

按照帖子裡的說法,徐征明可是那個失蹤的大孩子。

徐征明一聽,心中情緒激烈起伏,他恨不得朝這群人大聲怒吼:“沒有私奔!她是被人害了!”

你們怎麼能隨便誣蔑她!敗壞她的名聲!她是不幸遇害了,她當年的孩子之一,今年回來為她報仇了!徐征明幾乎想不管不顧地大吼大叫,而後聽到父親因為受不了謠言自殺後,他一腔來不及發泄的激憤心情,忽然像是被打了一個悶棍,臉上血色儘褪。

眼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啊啊啊啊啊原來這屋裡竟不止一起命案,他的父親也!

如果不是江雪律扶著他,徐征明幾乎要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潮聲誌願者這一刻是真的信了,相信這間屋子裡曾經發生過駭人聽聞的慘案。

除了孟冬臣,從村裡人開口,大少爺微皺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眼底裡的譏諷之意久久不散。

等村裡人說完,他隨手指了一個誌願者道:“你去問他們,treasure和念念不忘給了他們多少錢一天的群演費?”

誌願者去了,很快就回來了:“孟哥我問了,他們的方言語速太快,我聽都聽不懂,隻聽明白了一句。”

“哪一句?”

“他們說,一分錢都沒有,群演你個仙人板板。”

孟冬臣:“?”這是在罵他吧,絕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