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直到上午三十分鐘的大課間前,大家四散開來,班主任來到他桌前,低聲對他說:“羅明,你一會兒來老師辦公室。”

他的眼睛從書本裡抬了起來,驚訝了瞬間,“好的。”

他不明白老師為什麼單獨把他叫到辦公室。

尤其是他發現老師隻在他麵前停留,沒去找任何學生。老師突然找他?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最近的成績很穩定,一直在班裡名列前茅,老師要談心也輪不到他……羅明心裡微妙地產生一種抗拒,總覺得去了,會發生不好的事。

他起身前往了教師辦公室。

辦公室在整個走廊的最深處,他一路走過去,因為不知道什麼情況,感覺路很漫長。很快,他不祥的預感印證了,他在辦公室裡見到了兩位警官。

這兩名警官穿著便衣,亮了一下警官證,看上去十分年輕高大,筆挺的身軀襯著他們威儀不凡,彆有一番氣勢。一個麵無表情,一個臉帶笑意。

那一刻羅明心跳加速,心臟急促得幾乎快從喉口蹦出。有一瞬間,他剛邁入室內,幾乎想奪門而出。

“是小羅同學吧,請坐。”蔣飛正是那個麵帶笑意的人,他怕嚇到孩子,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和藹可親。

羅明沒有坐,他仿佛受到了驚嚇,第一時間望向班主任。班主任立刻為自己的學生解圍:“不要怕羅明,這兩位警察同誌,隻是來找你谘詢一下問題的。”

“什麼問題?”羅明嗓音艱澀。

他能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審視,不知道是哪一位警官,總之讓他脊背發寒。

班主任知道他性格膽小,立刻上前,一隻手覆在他的肩膀上,輕柔地安慰道:“沒事的,警察同誌隻是簡單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了就好了。”

警方對未成年人的審訊或者問話,必須有監護人或者成年人在場。所以幾位教導羅明的老師一直在辦公室,沒有離開,此刻也七嘴八舌地安慰他。

少年還在長身體的階段,抬眼仰視兩名警官,感到了幾分壓力。羅明處在弱勢處境,說不出話。察覺到這個狀況,蔣飛立刻找了個椅子坐下,同時給羅明抽了個板凳。“小羅同學不要緊張,配合我們問幾個問題就好了。”

“好……”羅明實在不想交談,隻能硬著頭皮坐下。

心想難道是自己暴露了嗎?可昨天明明沒有目擊者,他在失去呼吸的男人麵前蹲坐過,從他的角度,怎麼看都是意外……

蔣飛拿出筆錄本,從上衣口袋抽出一支筆,熟練地撥開筆帽,“請問小羅同學,你昨天放學後去了哪裡呢?”

來了!

果然是跟昨天那件事有關。羅明腦子一片空白,他想也不想道:“去了書店,老師說最近上了幾本輔導書,希望學有餘力的同學能自行

購買,我就去了。這件事我母親也知道。”

不到關鍵時候,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潛力。

仿佛有人操控他的嘴,他講話一點也不磕巴,十分流暢地回答了問題。答得有點快,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一聽是在書店買書,幾位老師麵露欣慰,幫著補充道:“我確實那麼說過。”

羅明本來成績就好,私底下也如此努力,他們的目光越發柔和慈愛。

眾位老師實在搞不懂,兩名警察要來一個中學,耽誤一個學生的休息時間,詢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瞧瞧對方毫無血色的小臉,一定昨天晚上又熬夜做題了吧。

另一名冷漠英俊的警官頓了一下,“買的是什麼書,還記得嗎?有向店員索要小票嗎?”

“買的參考資料和理科三十六套……”他狀似回憶地報出了書名,“店老板直接收錢,沒有索要小票。”這些都是他事後補買的,他去的是一家窄□□仄的老舊書店,老板一眼就能看到顧客動向的小門店,自然沒有監控、也沒有收銀台。

老板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記性不太好,昨天來的客人,今天根本記不住。

“你進入書店大概是幾點,離開又是什麼時候呢?”

“我記不住了,我有些沉迷在書的海洋裡,在書店的角落待了很久,沒特意去記時間。不過我母親昨天那通電話打來,問我怎麼還不回家時,我在書店裡。”察覺到那名秦警官一直在謹慎地觀察他,一種直覺告訴羅明,必須把時間含糊,不能記得太清楚,否則會引起懷疑。

一名警官沉吟片刻,又道:“那小羅同學,你在六點左右,除了書店還去了什麼地方嗎?比如學校附近的公園。”

“沒有。我很愛學習,等閒不會去公園遊樂。”

羅明知道老師們喜歡什麼樣的回答,流暢地回答出來。

果不其然,除了個彆老師覺得這樣太束縛天性,大多數老師都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幫著見縫插針對羅明進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褒揚:“羅明,性格就是很認真,是一個好孩子。”

“他的成績一直是班級前列,時常還能競爭年級前十。高中生就是要認真讀書,不要沾邊一些遊樂設施,再辛苦兩年就解放了。羅明就做得很好,有自製力。”說著說著,老師們都快忘記有兩名氣勢逼人的警官在場,一個大拇指就豎過來了。

“那你知道,昨天公園裡有一個中年男子不幸摔死去世的事情嗎?”

來了!果然七拐八拐還是抵達了這個話題。

羅明眼神閃爍了一下,“對不起,我不知道。”

“有人報案說是一名高中生作案,可惜現場沒有目擊者……”

既然沒有目擊者,那為什麼有人報案!還指名道姓是他!你們警方辦事效率也太高了,今天早上就找上門來。

羅明幾乎克製不住身體的顫抖,想問出這個問題,天知道他在辦公室裡見到兩位警官,那一瞬間天都要塌下來了。

“能再問你一遍,六

點左右你人在何處嗎?”

“我在書店……”無論問幾百次,他都是這個回答。

“小羅同學,你的指甲怎麼坑坑窪窪的?”蔣飛眼尖地注意到他的一排指甲,幾乎被咬得千瘡百孔。

有些人喜歡咬指甲,越是承受不住壓力就會下意識去咬,這些指甲破碎並非陳舊性破損,而是昨天新添的。

“我、我昨天試做了老師說的試卷,發現好難做不出來,就苦惱地咬了咬。”這個理由也能成立。

“你可是年級前十的優秀學生,連你也覺得這套試卷難嗎?”連年級前十都感到困難的輔導書,老師真的會推薦給絕大部分學生嗎?

“嗯有點……前麵不難,大題難了點。”

高中生心理素質不高,很快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破綻,他抖著雙唇,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眼前這位秦警官口氣很溫和,視線卻銳利逼人。

羅明冷汗涔涔,這一刻總算明白了,電視劇裡一些犯罪分子,為什麼不敢直視警察的雙眼。因為警察的目光太過睿智犀利了,好似能照見所有暗不透光的角落,讓一切邪惡無處遁形。

每一次撒謊,他都像是戴著鐐銬在刀尖上跳舞,必須小心謹慎,就怕前後出現矛盾,自己把自己的後路堵死了。

羅明也後悔了,昨天心情煩躁時,為什麼要去那個公園。

為什麼他鬼使神差,就像被蠱惑了一般,伸出了雙手?為什麼人命會如此脆弱,輕輕一推就失去了呼吸!?為什麼他根本注意了行人,還是出現了一個潛在的報案人?

他根本不想再交談下去。

高中生無法應對。

恰在此時,半小時課間結束了。尖銳刺耳、常常令無數學生怨聲載道的上課鈴聲解放了他,羅明身體一震,他鎮定地說:“老師,我要回去上課了。”

老師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沒有流露出來,繼續對他和顏悅色:“好的,羅明,你先回去吧。”

這一聲無異於赦令,羅明立刻轉身,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個壓抑的牢籠。

兩位警官也從善如流,心裡知道調查歸調查,不能影響正常的上課秩序,他們道:“我們警局目前線索有限,如果小羅同學當時正好經過的話,可以協助我們警方破案,提供一點幫助。”

問話結束,暫時告一段落。

“嗯嗯。”誰都能聽出這高中生嘴裡的敷衍,對方隻想趕緊走人。

“小羅同學,你還年輕,自首坦白的話法律有寬恕的機會。”這話極低,沒有人聽到,卻直直傳入他的耳裡,羅明聽得清清楚楚,一瞬間心如擂鼓,冷汗再度浸透衣背。果然,他是警方認定的嫌疑人。

他下意識問了一句:“真的嗎?”

半晌他像是意識到自己口誤了,手足無措,逃也似地走出辦公室。等回到教室裡,一些同學探著腦袋圍過來,問他,老師叫他去乾什麼,怎麼去了那麼久。

“羅明,你的嘴都是血。”一名女同學關心道,扯了幾張

紙巾輕輕遞到他麵前,“拿紙擦一擦吧,好嚇人。”

羅明這才注意到,他剛剛把嘴唇咬破了,手指輕輕一碰,指腹血跡斑斑。

“你擦錯地方了,你臉上也沾了點血,給你鏡子。”女同學又遞過來一枚巴掌大精致的小鏡子。羅明接過女同學的鏡子,照了起來,這一照他發現鏡子裡的自己眼神躲閃,十分狼狽,難道他剛剛就是用這樣的麵容應對警察嗎?

難怪破綻百出。

在學校裡,他可以做一百道一千道有標準答案的正確習題,可從沒有人教他,該怎麼應對警察。

高中生懊悔地將鏡子蓋在桌子上,不想再看鏡子,或者說他不想再見到鏡子裡的自己。

他感覺一切好陌生,他幾乎不認識鏡中人了。

另一邊,兩名警官收了筆錄本,大踏步走出了校園。

“你覺得,是他嗎?”

“是他。”

心理素質不太合格,不過有無限的潛力。其實早從警察到了學校開始,少年的心底防線已經破了一個口子了,因為學校、家對一個人意味著最熟悉安全的地方,當這個地方被人入侵了,他就會承受比平時多的壓力。

在壓力之下,這個少年還能對答如流,可以說潛力無窮。

如果他們不是收到畫像第二天立刻找來,給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對方再過幾天也許就成長了,變成一個冷靜自持,對答如流、幾乎沒有破綻的好孩子。

“他會自首嗎?”

這誰也不能肯定,畢竟一個未成年人背後往往站著兩座大山。“打起精神來,下一次的問話沒有那麼容易了。”

“如果沒有那幅畫,這個案子恐怕要真以意外結案了。”蔣飛也察覺到少年飛快的成長,恰好一陣寒風吹來,他的後脖頸涼颼颼。

很快,未成年背後的兩座大山知道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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