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關心追問下,心理素質不高的羅明很快就交代了犯罪事實。羅父羅母心沉了一沉,迅速托關係調查清楚那天發生了什麼,發現警方鑒定結果是意外後,他們鬆了一口氣。
事情到這裡沒有結束。
他們擔心現場有遺留的證物,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小心翼翼地來到了公園,猛地注意到了樹下那輛車。
白天光線明亮看不出來,晚上去看,視野昏暗中很輕易就能發現,行車記錄儀上閃爍紅色的小點,這輛車子非啟動時沒有生命力。可有些東西從沒停下它的運作。
偏偏它太常見了,許多人總是下意識忽略。
也許拍到了什麼?父母二人心頭陡然一寒,胸腔裡凝結起幾分沉重,他們選擇了戴上手套、用錘子敲開車窗,這是犯罪的開始。
江雪律正是看到了這一幕,羅父羅母他們不惜砸碎玻璃窗、毀壞他人財物都要去掠奪搶走的東西,應該是什麼重要證物。
他還看到了,兩位家長偷走行車記錄儀,那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黑匣子,看上去其貌不揚,一個手掌便可掌握,他們回到家裡插上通用線路一放,電視機上播放了畫麵。
兩位家長臉色劇變,隨後他們選擇了——毀滅證據。
這個案子成了意外懸案,包括警方在內,沒有人知道,那個時間段有一個高中生曾經去過。
即使沒有江雪律的去信,警方遲早也會發現行車記錄儀。因為車主事後報警了,說有強盜砸碎了他的車,碎玻璃碴滿地都是
。
他共失竊了財物有一包高檔香煙、四百塊現金、一塊紅色護身符等等,幾乎車內有什麼丟失什麼,正是羅父羅母精心偽造後的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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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在一堆失物中,後知後覺地發現有行車記錄儀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羅明被父母一路保護到了三十歲。
——
這一場博弈在無形中展開,周末接踵而至。
眼看跟警方約定好的時間逼近,羅父羅母不情願地帶著孩子前往了警局,一路進了接待室,而不是審訊室。
蔣飛:“小羅同學,我能再問一遍嗎?那一天下午六點,你人在何處?”
羅明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兩位父母還抱有僥幸心理,替他回答道:“孩子人在書店。”
一瞬間冷場。
所有警員都不說話了,現場氣氛十分安靜,好似一潭死水。
“羅先生,你應該知道,不配合警方的話,是在擾亂秩序。”已經掌握確鑿證據的前提下,警方會輪番上陣跟你磨,磨得你最後鬆了口。
“怎麼了嗎?我又沒說錯。”羅父眼神閃爍了一下,佯裝鎮定,他在賭,賭警方手裡沒有證據。
蔣飛歎了一口氣,“為了孩子好,你們還是老實交代吧,彆執迷不悟。我們警方手裡的證據比你們想的要多。”
真的有證據嗎?
一聽這話,少年臉色唰地白了一度,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坐立不安。
羅父羅母拉住了他,從行為舉止表達了強烈的不信,他們認為警方這是在詐。
兩名警員對視一眼。
果然真如那個報案人小字裡所說,孩子想要自首,父母強烈阻撓。
秦居烈拿出了幾張紙,遞了過去,“這是報案人最早寄給我們警局的畫,畫後還有兩封信,他有話想對你們說。”
誰?那個把他們兒子給舉報了的報案人?
他有話說對我們說?有什麼話可說的!對方可是把明明舉報了的人!
羅父羅母壓下心頭的一點不悅。
一幅畫就這樣清晰映入他們眼簾,畫像上的少年五官清秀,十六七歲,他們無比熟悉的樣子,那一刹那羅父羅母感覺自己的呼吸實實在在跳停了幾秒。
因為這幅畫上,畫的赫然是羅明,是他們的兒子——
少年羅明被嚇到了,他以為報案人指認的方式是簡單說一個姓名,沒想到是一幅畫。有這樣的舉報內容,難怪警方來得那麼快。
這樣直白的指認,令他心尖顫抖。好似那一天,他所有的罪行都晾在晴朗的陽光之下。
羅父羅母兩人同樣嚇壞了,他們伸出顫抖的指尖,回過神後卻不是很買賬。
羅母滿臉錯愕,失聲道:“這幅畫是誰畫的?是誰把這幅畫寄到警察局報案的?光憑一幅畫,你們警方就去學校裡找明明?這不是兒戲嗎!”她還沒看畫旁邊的小字。
一旁的女警提醒她看小字。
羅母壓下滿心的怒火
,仔細端詳起來,這一看她心裡除了被戳穿真相的一聲咯噔,還有更加火上澆油的怒火。
因為報案人寫了羅明作案的詳細經過,也寫了一些文字。
她大吼大叫起來,“什麼叫‘沒有三觀教育的包庇和溺愛會孵化出一個惡魔’!?這報案人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跟我們家明明認識!?”
什麼惡魔,哪有那麼誇張!
這是什麼危言聳聽,他們家孩子年年三好學生,優秀乾部,性格善良如同天使,怎麼可以用惡魔來形容他,這簡直是侮辱!
羅父也在看小字,他是一個文化人,平時不會爆粗口。當他看了小字,他額頭青筋一個勁地往外鼓,非常讚同妻子所說的話。
“這個報案人是什麼來頭,他以為自己在預言嗎?真是可笑!完全是在危言聳聽!”羅父顫抖著丟開畫,即使畫像主人公是他心愛的兒子,他也不想再多看一眼。
羅母怒火還沒停:“畫這樣的東西,說與我們對話,卻不敢正麵示人,還用猜是什麼來頭。”
這報案人把羅明畫得那般出彩,活靈活現,也不知道平時有多在意明明,一定是嫉妒。這所謂的報案人,一定是在背後藏頭露尾妖言惑眾的小人。他寄信給警察局,八成有挾私報複的心。
兩名負責筆錄的警員聽不下去了,他們敲了敲長桌,響聲清脆低沉:“兩位家屬,執法記錄儀開著呢,請你們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還有,雖然我們也不知道報案人是誰,可他絕對不會是挾私報複之人。我們根據他的線索,才讓一樁差點要成意外的案子水落石出,他高尚的品格不容你們隨意誣蔑!更何況,你們的孩子是人,那個死在公園裡的中年男人就不是人嗎?”
“你們可知道,他家裡還有一套房子要交房貸,他是全家的經濟支柱,他膝下還有一對未成年的兒女。其中那個女兒跟你們家明明年齡一樣大,生日就差了三個月。”
那個中年男人才是受害者啊!
警員掏出手機,給兩人展示了隔壁辦公室牆上一整排紅色錦旗和榮譽證書,皆是先前報案人沒來認領的東西。
什麼“警民合作,其利斷金”、“淡泊名利、救危助人”、“守護蒼生”,大金和大紅略顯俗氣的顏色,組合成一麵麵金光閃閃、氣勢正義的錦旗,差點亮瞎了羅父羅母的眼。官方蓋章的品格高尚,他們不敢再說什麼報案人是藏頭露尾的小人。
更彆提,警方還提到了那個中年男人,這是他們心虛所在。
警員措辭犀利,心情激動的羅父羅母啞口無言,停頓片刻後,他們才找到抗辯的點:“什麼線索,那個中年男人死了,跟我們家明明有什麼關係?”
總之咬緊了牙關,死不承認。
秦居烈見狀,沒有再從他們下手,他把報案人的一封信遞給了羅明,還有兩份白紙黑字的資料。
一份屍檢報告,一份中年男人的家庭情況。
比起其他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受害人,這份屍檢報告上死者的死狀十分安靜溫雅,除了脖
子處的微彎,一點也不難看。羅明很輕易地認出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對方正是公園裡那個吊環的男子。他的眼神直直凝固了,嘴唇顫動,急促地呼出一兩口氣,幾乎不敢再看。
第二份資料是中年男人的家庭情況,上麵除了中年男人日常照,還有一對兒女笑容滿麵的照片。羅明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個女孩,對方的笑容是那樣陽光,可是她父親死了。
他是那個凶手。
他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怎麼就破壞了一個家庭。少年無法解釋他是怎麼了。當時的他內心洶湧,麵無表情地盯著男人毫無防備的背影,突然之間,心裡猛地湧起一股暗潮,一絲壓抑不下去的戾氣。
如他在校園裡,走在樓梯間,看到前方磨磨蹭蹭、歡聲笑語的同學,他們展示毫無防備的背影。他偶爾幻想過,自己如電視劇裡一般,出手將人推下,想象著對方驚慌失措,像一顆球不斷滾落台階,摔個四仰八叉。
這樣的想象令人暢快。可當想象結束後,羅明常常被自己的殘暴、那一瞬間的惡意嚇到。
一直以來,他的想象隻停留在幻想層麵。
直到那一天,他出手了。他坐在公園長椅上百無聊賴,男人毫無防備的身影呈現在他麵前,他腎上腺素隱隱有些激動,他鬼迷心竅地上前,伸出手。
後果充分說明了那句話,衝動是魔鬼。
明明隻是推一把而已——
這兩份資料讓他情緒起伏巨大,羅明腦子裡一片空白,愧疚和自責如潮水般淹沒了他。最後壓倒他的一根稻草,是一封信,是報案人寫的,指名道姓由他一個人看。
父母不放心,提出要先驗貨:“這封信寫了什麼,明明你拿給我們看一下。”
“人家說了,是寫給你們兒子的。”警方攔下了,一封信而已,又不是什麼裝在禮物盒裡的炸-彈,至於那麼疑神疑鬼嗎?
羅明手指輕顫,打開了那封信,他文字,如上課學習一般認真,一字一頓地看,連任何標點符號也沒有錯漏。等他完全看清信的內容後,他的臉色倏地變得慘白,所有內心防禦全線崩塌。他渾身顫抖地合上信,最終控製不住,大哭道:“我招,警察先生,我自首!事情是我做的,我一時鬼迷心竅……”
一語驚破所有人,也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明明!你在乾什麼啊!”父母連忙衝上來阻攔他,母親動作激烈地扯著他的手臂,父親捂住他的嘴,不想讓他開口,“那個報案人寫了什麼,還是警方暗地裡威脅你了?”
警員們也瞪大了眼睛,麵露疑惑,似乎沒想到進展來得那麼快。
羅明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了父母,哭聲沒有停下,“沒有,我是自願招認的。事情是我做的,我不能把你們拖下水了,爸媽我對不起你們……”少年如同一灘柔軟的泥,他似哭似笑,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膝蓋猛地著地,發出一聲巨響,他在給父母下跪,為此還狠狠地磕了好幾個響頭。
一眨眼時間額頭就磕紅了,隱隱浮現猙獰血絲,那似瘋似癲的精神狀態,嚇壞了羅明父母,也驚動了整個警局。
壞了!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麼內容!不會把人逼瘋了吧?
蔣飛人也傻了,連忙去攔,場麵登時一片慌亂。
唯有羅明知道,那封信沒寫什麼,隻是寫了一份未來的預言。在那個未來,他的父母為了他,給全世界下跪。
報案人說希望他停下,羅明哭了,看到那個未來,他願意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