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羅家父母感到痛苦又疲憊不堪,羅明卻扯了扯嘴角,感覺一切如釋重負,“爸媽,這樣也好,其實我也意識到了我心理不健康……我以後會積極接受藥物治療。”他自首後,縱使一輩子都要活在精神醫生的觀察和警方的監管之下,也好過那糟糕透頂的未來。
“而且,報案人告訴我……”羅明將那封信裡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父母。他臉上的表情又哭又笑。
羅父羅母臉色都繃緊了,眼神裡接連閃過驚詫、錯愕等情緒,尤其是聽到,孩子說他們幫忙毀屍滅跡時。
怎麼可能?他們會是這樣泯滅三觀、不分善惡的人嗎?
羅母毫不猶豫就想反駁,隨後她嘴張合了幾次,如果、說的是如果……這件事真的落在羅明頭上,她的孩子犯下惡行,她難道真的不會幫忙嗎?
有一就會有二,她怎麼能打包票呢?
恐怕真如那個未來裡描述的一樣,她撞見屍體,感到天要塌下來,天崩地裂後,冷靜之後,真的會拿起清潔工具為兒子掃平一切嫌疑障礙吧。也許不是危言聳聽,是一場可能發生的未來。
羅父羅母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心裡猶有幾分疑慮,“報案人是怎麼知道的?”羅父羅母不是見識短淺的人,他們知曉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奇人異事,據說算命師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靈媒能溝通生死,神婆可以知曉人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不過這些奇人異事多是真假難分,他們以往對此多抱有將信將疑的審視態度,那個報案人是什麼情況?
羅明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那個報案人給他的那封信,句句箴言。他望向了自己的母親,鄭重其事地說道:“媽,你如果愛我,以後就不要無條件包容我,因為……”他語調低沉了下去,緩緩說出那張信封上,他最記憶猶新的一句話,“愛是新生,也是毀滅。”
【愛是毀滅】
羅明母親神色怔怔,這句話好似觸動到了她的靈魂深處,讓她在不知不覺中,眼淚也掉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明明,對不起。”她鼻頭發酸,忽然道。一家人抱在一起,他們走向警局,這一次他們去自首了。
為了那個一錯再錯的未來不再發生。
江州市警察局把行車記錄儀收了,那上麵一幀幀的
影像,是一個男人伸長雙臂,手腳並用在練習吊環,一個極為極限的動作,他揮汗如雨一刻也不敢分神。這時候,影像裡一雙少年的手伸向了他,少年唇角緩緩綻開一抹惡意的微笑,眉眼籠在陰影裡十分可怖。
既然自首了,這段影像也派不上用場了。
半個月後。
“阿律,你知道嗎,隔壁二中有一個年級前十的學霸休學了。二中群裡都傳瘋了,好幾天都在說這件事。”周眠洋拿筆戳了一下好友的後背。
江雪律本來趴著小憩,聽到這話,他抬起了腦袋,舌尖滾動了兩下,“休學了?”
“是啊!聽說是學業壓力太大了,為了身心健康著想,他爸媽向學校申請了休學。”周眠洋透露著打聽來的消息,周圍一群同學都聽到了。一說起學業壓力,大家格外有共鳴,深深地理解了那個休學的學霸,“好羨慕啊,我也想休學。”
“你可拉倒吧,人家二中學霸是太努力了,把自己折騰得壓力大,你湊什麼熱鬨。”
江雪律重新回過了頭,他拿出一張紙,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犯罪中止已驗證,可行。
隻差一個“蝴蝶效應”了,他阻止了犯罪,一切就會發生好的改變嗎?這恐怕需要漫長的時間去驗證。
江雪律眉頭輕蹙,不禁思考:假若那些犯罪本來就該發生,突然出現了一個他,這本身就是一種改變吧,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蝴蝶效應的一環。
任何事物發展均存在“定數”與“變數”,這本就混沌難辨,恰似一隻蝴蝶掀動翅膀,微小的改變,卻掀起了一場未知的颶風。他表麵與那些犯罪分子毫無關係,可當他站出來指認時,改變已經發生了。
他也可以完全坐視不理,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案件發生,他能做到嗎?
江雪律做不到。
既然思慮再周全,蝴蝶效應怎麼也避免不了,那乾脆彆驗證了,不如遵從本心,不要再猶豫了,大膽去走這條路。
一旦選擇遵循本性,江雪律的想法思路,更加清晰了。
三個小時後,他上了一輛公交車,這一站公交車上乘客不多,他很輕易就找到一個座位坐下。他的目光沒有落在窗外,而是緊緊盯著站點告示牌中的其中一站。
這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江州市公安局。
下了公交車後,天色已暗。深秋的寒風凜冽如刀,往高中生的臉上刮,刮出幾分皮肉生疼。江雪律在警局門口駐足了一會兒,他對這裡並不陌生,每一次寄信他都是戴著口罩帽子前來,唯獨這一次截然不同。
警局大門對外敞開,裡麵氣氛非常熱鬨,往來忙忙碌碌都是人。有家屬崩潰的大哭:“警察同誌,我家裡死人了!”有接待員努力的安撫:“女士你彆害怕,我們立刻出警。”有受害者歇斯底裡的怒吼:“凶手就是他,你們怎麼不抓他!”
對彆人來說,踏入警局就是報個案。
對江雪律來說,這警局大門宛若一處通往異世界的入口,一旦走進這道門就沒
有回頭路了。他注定要把所有秘密公之於眾。
今日江州市局依然很忙得腳不沾地,刑警隊成員看著桌上的卷宗文件,倒吸了一口涼氣——
近期兩起疑似刑事的失蹤案,三起惡性殺人案,都不是容易的案子,還在報紙媒體大肆渲染之下,鬨得人心惶惶,張局沒辦法定了期限日期,為了今早破案,整個警局上下焦頭爛額。
彆說休假了,深夜不加班都不可能。蔣飛咬咬牙,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又去樓道裡抽兩支香煙提提神。
秦居烈也在。
男人鼻梁高挺,表情冷淡,穿著黑色襯衫,高挑的身子倚靠著窗,袖子隨意卷了一半,露出線條分明、爆發力驚人的小臂。骨節分明的手指銜著一根香煙,眼睛半眯不眯,在朦朧的光線中,紅點十分醒目。
蔣飛默契地走過去,自己也點了一根煙,跟著吞雲吐霧。
這是他們要奮戰到天明的表現。
蔣飛曾經看過一段矯情的文字,說香煙是一個成熟男人的浪漫,尼古丁的味道能安撫都市男人空虛寂寞的靈魂。對此蔣飛隻想說,可拉倒吧。香煙這玩意兒摧毀健康,浪漫個屁。
如果不是為了提神,更好的熬夜奮鬥,誰抽這玩意兒,嫌命太長了麼?咖啡喝多了早沒用了。想到晚上還有三個案子要處理,稍微想想他這個副支隊長頭都大了。
這個時候,前台一名警員激動地跑來,大聲道:“秦隊,有一個少年來報案,他說有重要線索要提供!”
男人眉頭一凝,迅速把煙給掐了,往寒風中走了走,驅散身上一股尼古丁的味道,“把人請進接待室。”
“他有沒有說,是哪個案子的重要線索?”蔣飛大喜過望,嘴裡叼著煙,快速地翻閱手裡的卷宗資料,他希望是目前他手頭上最棘手的那個一家四口滅門案,實在不行,那起震驚全網的少女失蹤案也可以。
“不知道!那個少年說要當麵提及,他說怕被人知道。”
怕被人知道?
“大案!一定是大案!”蔣飛激動了,他立刻掐了煙,往接待室方向走。他沒法不激動,刑警隊都為這些案子熬夜好幾個晚上了。
接待室裡,坐了一個特殊的報案人。
這個少年看上去十六七歲,穿著黑色連帽衛衣。他半垂著頭,烏眉長睫,濃墨般的黑發輕輕落在脖頸後側,精致側顏立體又出眾,天然顯出一份靜謐。
這第一印象令許多人心生恍惚,總覺得他有幾分眼熟。
因為江雪律是來提供案件線索,接待室警員早早泡好了茶,準備好了筆錄本,態度十分熱情。
“這位小同學,你說要提供線索,請問你是目擊證人或者特殊知情者嗎,你要提供什麼線索呢?”
“我要透露很多案子的線索。”少年端起茶杯,淺淺地抿了一口,他隻進過明達市警局和江州市警局,平心而論,他感覺江州市警局待客的茶水似乎更好喝一些。
“什麼案?”負責筆錄的女警沒聽清。
“很多案。”
“???”
兩名負責筆錄的警員,以為江雪律在開玩笑,直到少年開口,極其認真地向他們講述了一些隻有警局內部人員才可能知道的案件細節,他們的笑容漸漸凝固在嘴角,眼神也隨之變化,變得不敢置信又高深莫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