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的眼睛有點紅,還下意識眯起眼望人,這是典型的近視特征,可能是剛學會佩戴隱形眼鏡,技術還不熟練。”一個人不會特地前往十幾公裡之外的地方購買自己需要的東西,即使是凶手,所以警員隻需要調查燕台區附近十公裡範圍內的眼鏡店就好了,調查範圍縮小在:七月,一十出頭年輕男子,購買隱形眼鏡,時間不會太久。
凶手是近視眼,之前是邊框眼鏡,監控中的他沒有戴眼鏡,可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他很可能會重新佩戴邊框眼鏡,躲過警方的追蹤。
“!!!”
眾人總算意識到了其中關聯,也第一次感受到線索離自己那麼近,他們努力壓抑著急促的呼吸和狂亂的心跳。
“還有……我剛剛問了那孩子指甲和頭發,我懷疑那名投毒者他不是單純反社會人格,一個報複社會的瘋子。”
改變形象還有一種可能,他在這七月經曆了什麼,讓他想拋棄過去的那個“自己”。
這時候,林先生總算可以說出他那個埋藏在心底的猜測了,他唏噓長歎道:“如果是報複社會,我傾向於投毒者的人生要麼一直不順遂,要麼他應該在六、七月份突然遭遇了什麼重大的失敗變故,工作生活、家庭或者愛情上皆有可能,也正是這場變故激化了他,讓他做出一係列行為,也生出改頭換麵的想法——”
他親自動手,可能也是想證明什麼的信號。
所以警方的偵查方向,可以落在這兩個月生活困頓、遭遇挫折的人身上。換言之,就是六七月受了什麼刺激,導致報複社會。
想到這裡,林先生再一次握住孩子的手,動作輕柔地上下搖晃,語言懇切道:“小朋友,你真是幫了大忙了。”如果沒有這個孩子,警方也許依然能抓到凶手,但總要經曆些許波折。林先生知道這孩子是幸存者,注視著對方懵懂的臉龐,難掩憐惜地摸了摸對方柔順的頭頂,口吻飽含鼓勵地說了一句:“小朋友,不要害怕,大難之後,必有後福。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勇敢,以後要勇敢地走下去。”
一份詳細的犯罪側寫就這樣出爐了。
為這一起特大案件如明燈一般指引了方向。
南城分局的人幾乎不敢相信,驚訝地微微咧開嘴,隨著信息逐步完善,他們猩紅的眼眸之中驟然爆發出熾熱的光。他們立刻按照這些線索去找人。
與此同時,電視台也同步更新了最新消息。
為了安撫惶惶不安的民眾,英姿颯爽的女主持人,在午間新聞和晚間新聞時段,連續花了五六分鐘插播最近案情的進展,同時公布了警方的側寫內容:“請問燕台區的居民,你們身邊左鄰右舍或者熟悉的人員中,是否有可疑人員。他的具體特征如下:性彆男,年齡20到25歲,中等身材,身高在170到175之間,學曆可能在
高中大學以上。性格孤僻內向,不太合群,喜歡獨來獨往,有一定的心理問題,是一名近視人員,近期可能配過隱形眼鏡。在六、七月份可能經曆過人生重大變故,不限於工作家庭或者愛情。請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認真審視一下自己的周圍,如果您認為身邊有符合我們描述特征的人員,請隨時撥打報警電話……”
當天中午和晚上,這個報警熱線直接被打爆了,無數市民皆有點疑神疑鬼,總認為壞人就潛伏在他們身邊。有妻子舉報了自己丈夫,有學生舉報了自己老師。
某小區的家裡,懸掛在牆上的液晶屏幕正在播放畫麵,女主持人在播報新聞,她口齒清晰,不厭其煩地重複著特寫內容。
電視機的聲音外放,沙發上坐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已經年過五旬了,濃黑的鬢發間遮不住白絲,他習慣了威嚴,哪怕坐在最舒適的沙發上,也板著一副嚴肅的麵孔,給人壓迫之感。
中年男人一邊端起燒水壺,一邊往暖水瓶裡倒水,動作細致一絲不苟,直到特寫內容清晰入耳。
他驀地抬頭看了眼,心跳陡然快了兩拍。
不顧熱水的滾燙,他快速放下了東西,仔細傾聽起來。甚至拿出遙控器,努力地摁壓音量鍵,調大、調大、調到最大——
仿佛女主持人的聲音越大,越震耳欲聾,就能遮掩他如雷轟鳴的心跳聲。
區區五六分鐘的案情播報,時間過得很快,又十分漫長,讓男人腦子一片空白,也讓他情緒爆炸。
他不斷回憶著兒子近期的舉動,說找了一份工作,便早出晚歸不見人影,昨天倒是早早回來了。
所有細節舉動一遍又一遍,在李父腦海裡一遍遍回放,清晰得如同電影一般,連同兒子走路的聲音,他最近在浴室裡佩戴隱形眼鏡的舉動,他毫無情緒起伏的臉龐、淡漠的眉眼,一種平靜的可怕。
其他人不知道兒子什麼情況,他們同一個屋簷下生活的人,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七月份也才出了那檔子事,完全中了!
那份側寫完完全全描述的,正是他兒子李路雲本人!
那個引起全城恐慌、喪心病狂的投毒者,是他兒子!真是個畜生啊!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李父頭腦發脹,怒不可遏,他捂住起伏的胸膛,幾乎被氣出心臟病。
李路雲回家後,他立刻破口大罵:“李路雲!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你簡直是全社會的渣滓,敗類。你難道不知道醫院裡躺了多少人嗎?”
子不教,父之過。
教出這樣的兒子,他有什麼顏麵活在世上?想到這裡,李父拚命捶打自己,撕扯著自己的頭發,那可是四十多條人命啊!這一筆筆沉重得令人無法呼吸!
李母剛回家,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在李父訓斥聲中,她慢慢回過味來,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兒子,腦中似乎有一根神經斷掉了,她顫抖道:“路雲,你是這些日子裡那個投毒的人?”
怎麼會這樣?
是
不是她聽錯了?
平凡又普通的中年女人,臉色煞白,拚命地搖著頭,完全不敢相信有這種事,還結結實實地發生在自己家裡。
“你怎麼能這樣做?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李母渾身顫抖,她今天去菜市場買菜,菜市場有一戶人家門口掛了白幡和花圈,家屬哭得聲淚俱下。李母站在人群中,還跟無數圍觀群眾一起痛罵這個人渣,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個人渣就出現在自己家裡。
她是一個心理承受能力不高的女人,這個事實太過可怕,簡直讓她崩潰。而李路雲默不作聲的反應,讓她連一點僥幸心理也沒有,心直接涼了半截。
“是啊他就是那個畜生!警察都說他有反社會人格,是報複社會的瘋子!⑧_[]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李父口鼻噴火,劈頭蓋臉就是訓斥。因為用儘了全身力氣,吼得脖子都粗大紅了一圈。
因為太過生氣,李父還抄起腳邊的一個暖水瓶,狠狠地朝兒子摔去。
暖水瓶裡是滾燙沸騰的熱水,隨著暖水瓶的崩裂,水噴了出來,也濺了李路雲一身。年輕的男大學生躲了一下,他的動作畏縮,最終安靜地呆在原地,在一地碎片中。
李父還道:“生出你這樣的兒子,是我李明海這輩子的失職,我現在就去警局舉報你!”
李父無法克製怒焰高漲,恨不得當下就揪住兒子往警局裡投案自首。
“不可以啊!”李母吃了一驚,連忙去阻攔,李父反手推開她,怒騰騰地轉身,暴喝道:“怎麼!你還想包庇他不成?他做出這樣的事,已經是泯滅人性了!你沒看電視機裡說的,受害者最大六十五歲,最小的八歲,這些都是人啊!”
李父的聲音高亢尖銳,那話語中的內容擊中了李母。
是啊,大人小孩一個都不放過,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兒子,李母眼眶聚滿了淚水,當下抹了一把眼淚,彆過臉去,身軀顫抖著不再阻撓。
麵對雷霆震怒的父親和涕淚漣漣、哭得要暈厥的母親,李路雲除了剛踏進家門時倏地一驚,始終不言不語,仿佛被嚇傻了。
直到父親說要送他去警局,他才回過神,對上父親暴怒的眼神,他飛快地垂下頭,低不可聞地道:“對不起爸媽,是我錯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就去自首。”
他的聲音輕如飄絮,不仔細聽還真聽不到。
可這話語中的內容,極大的安撫了李父李母的心。李父強壓著火氣,眼裡兩簇火苗躥動,他指著兒子的鼻子大罵:“這可是你說的啊!明天你不去局裡,我親自押你過去!”
“兒子啊,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好了。”李母也開始收拾殘局,因為之前摔摔鬨鬨,客廳裡一片狼藉,她安撫了丈夫,讓他大晚上的彆大吼大叫驚擾鄰居。
李父是一個文明人,提到鄰居,他深呼一口氣,勉強克製住了怒火,選擇了暫時偃旗息鼓。
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
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麼區彆呢。
“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一起去警局。”李母接受現實了。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李路雲措手不及,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臟十分的淩亂。他機械地轉身回房間,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推開門的。
腦海裡僅存的理智,似乎也隨著父親那凶狠砸過來,四濺的暖水瓶而失去了。
他隻記得自己機械地打開了電腦,進入了聊天室。
一回到熟悉的界麵,感覺自己浸泡在舒適的環境裡。
電腦屏幕映照出他那張蒼白的臉,微紅血絲的眼睛,李路雲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暴露了。
他焦慮得自言自語,拉拽自己額前的頭發,在這個七月份,他確實改變了形象,然後他在鍵盤上敲擊下文字,問:“烏鴉,我的父母發現了,我該怎麼辦?”
千裡之外,一個男人看著浮現在對話框裡的文字,雙眼微微眯起。
他也沒想到,警方速度那麼快,他覺得這一切十分有意思,光明驅逐黑暗的速度越快,才越刺激。不過這遊戲還沒結束,不是麼?男人的笑容充滿興味。
他回了一句話:【我真同情你,你都一十一歲了,他還對你呼來喝去。你父親已經老了,你該學會反抗了。父子關係本就是一強一弱,一方強大時,另一方就衰弱。你很有潛力,可惜你一生都受父權掌控,也許——是時候拿回你的力量了】
事後警方調查聊天記錄,發現早從那一天晚上的對話後,李路雲就被取消了網絡密鑰,收回了暗黑網絡的邀請函,成了一名沒有訪問權限的遊客。
所以烏鴉這個人,完全知道,李路雲身上會發生什麼。
偏偏“你比你想象中更有潛力”、“我們無所不能”、“是時候拿回力量”這些話語,在聊天中反複提及,令人血脈賁張,這個隱藏在網絡背後的男人,親手催化出了一個惡魔,並以此為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