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2 / 2)

互聯網之下又究竟累積了多少森森白骨和無名冤魂。

駕駛座上,所有聽到這句話的警員,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如果沒有報案人的畫像,依靠互聯網匿名加密技術,駱榮即使落網了,江州市警方估計半輩子都抓不出這個五星殺手。因為買賣雙方不見麵,駱榮也不知道自己雇傭的凶手是什麼模樣。警方隻能得到腳長26cm,身高一米八左右這組數據,推測凶手是體型孔武有力青壯年這個畫像模擬側寫。

偏偏他們有了一個開了天眼的報案人,讓警方能夠隔著網線和電腦屏幕,將對方整個人揪出來。

那些駱榮和凶手清除掉的聊天記錄,也被對方原原本本口述出來了。

——

李東是隔壁城市一名普通的超市老板,今天下班後,他剛拉下卷簾門,被一群外地警察逮住了,對方秀了一下警官證道:“李東是吧,我們是江州市警局刑偵支隊,有一些事需要你配合調查。”

秦居烈認真端詳著眼前這張臉,粗長的眉毛、吊梢眼、嘴唇厚實國字臉……組合成了一張凶惡又平凡的臉,與江雪律畫筆下的如出一轍。

簡直太像了,除了身上衣服不同,眼前這個略帶江湖痞氣的李東,完全像是從畫中走了出來的人。

隔著千裡之外,畫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種夢見犯罪的手段,江州市警局的人見一次都要震驚一次。他們摸上左邊胸膛,暗暗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

“什麼事啊警察同誌?”被堵了個正著,李東心裡一跳,臉上故作流露驚訝,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他沒有反抗,態度很配合順從地上了警車,任由倆人高馬大的警官押著他。

胳膊上鉗住他的力道像鋼鐵般有力,身邊警官黑沉沉瞳孔下冷峻的視線,李東甚至還能鎮定地擺出和善的麵孔,問出一句無辜至極的話,“怎麼了警察同誌,我可以配合調查,可我犯什麼事了,你們必須得告訴我啊,我才好老實交代。不過我真是一個良民……”

他在整座城市生活三十多年了,很少去彆的城市,一直過著雙麵人生。

在深夜他化為職業殺手,收割著一條條人命,現實中他隻是一個平凡到普通的男人。按理來說不會引來警方的懷疑。

“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名警官語帶不善,語氣極冷。眼神掠過他,那目光極具穿透力,李東感覺自己如同被鎖定的獵物一般寸步難行。

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種指代不明的萬能話術通常是警匪交鋒常用語錄,匪徒會努力在想是不是自己做的某一件事暴露了,心理素質不好的會被詐出來,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可李東眉心隻抖了一下。

他做出的事那可太多了。

不過江州市警察找上他,他最近在江州市做的事情隻有那一起——

李東經驗豐富,暗地裡曾了解審訊學,心裡萬分清楚,警方如今是在詐他,於是訕笑道:“我真不知道啊這位警官,你提點提點我吧。”

“不要裝糊塗,進了審訊室你就清楚了。”一路上沒有嗬斥,沒有肢體衝突,隻有冷冰冰的通知。

李東心裡再度一沉,外地警察抓他,能在本地警察局落腳,還申請到了本地的審訊室,說明這是一場跨市合作。

兩個城市的警力聯合在一起審他。

這個事情不會小。

他被人推入審訊室,門砰地一聲關上,刺眼的白熾燈被一名警員打開。燈口轉了三百六十度一圈,猝不及防打在他的臉上,把他一張臉照得清清楚楚。

這燈離太近,強光刺激得他瞳孔一縮,差點流下生理淚水。熱度也太燙了,燙得他臉上肌肉一個顫抖。

如果說,上警車時的粗暴對待,李東還能用一句巧合應付安慰自己,那眼前這個嚴陣以待的架勢——沒有水,上了手銬和椅子,逼仄的審訊室,唯有窮凶極惡之輩才能得到的待遇,他忽然就無法欺騙自己了。

恐怕是霍家那案子暴露了……

李東神色拘謹,十指緊緊交叉,手背悄然浮現了幾條緊張的青筋。

果不其然,負責審訊的那名警察,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望向了他,開口道:“李東,11月8日的晚上你人在哪裡?”

李東訕笑一聲,“11月8日啊,好久了,我得好好想一想。”

他低下頭佯裝回憶,李東還不知道,他所在的審訊室,每一個角落的攝像頭全開了,當地警局所在值班的警察都在監控器麵前死死盯著他,連局長都來了。因為報案人消息屬實的話,李東手裡可是足足有十多條人命!

所有人都盯著他的表情神色,看他手部細節、腿部動作。

正是這樣無孔不入的監視,李東的每一個動作眼神,眾人都沒有錯過。眼神回避、雙腿摩擦,以手碰鼻……

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冷笑:“這廝準備撒謊了。”

話音剛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李東拍了一下大腿道:“警察同誌,我想起來了,那一天是周五,我應該是在家裡睡大覺呢!”

秦居烈冰冷的眸子猶帶著審視,眼皮都懶得掀動一下:“這就是你說的老實交代、絕對配合?11月8日晚上,你人難道不是在江州市?我們早調取了你名下的所有出行記錄,11月7日下午你坐上了一班飛往江州市的航班,三個小時後,你入住了當地一家酒店,8日到9日的淩晨,你的身影出現在了發生滅門慘案的霍家彆墅附近,我沒說錯吧?”

一個反問句,示意李東回話。

居然這麼詳細……

警方手裡到底掌握了多少。

李東的心緩緩沉入穀底。

他是職業殺手,接了單後就會調查,花了一段時間踩點,什麼路段監控攝像頭純屬擺設,什麼路段的監控完全可以繞開,這些事他一清二楚,所以他不明白,自己的行動軌跡,警方是怎麼知道的?

李東內心想法激烈起伏,他不想自亂陣腳,麵上依然巋然不動道:“好像是這樣啊,哦警察同誌,那一天我是去江州

市旅遊了,江州市夜景果然很漂亮。”

仿佛“霍”字燙嘴,他隻字不提霍宅有關的事情。

畢竟如果沒有金錢的維係,他一個陌生人,跟霍家無冤無仇,怎麼可能千裡迢迢前往江州市,夜半潛入霍宅。沒有凶器、沒有目擊者,什麼證據都沒有,警方怎麼能指認他,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暴露的,可他希望這一切隻是虛驚一場。

所有警員都清楚,李東跟駱榮不一樣,前者常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早早越過了法律底線,心理素質極為強悍,是一個狡猾如泥鰍的人,或者可以用老奸巨猾的狐狸去形容。

麵對這種人,“詐”的方法完全沒用。

最好的手段是直接上證據。

一幅畫放到了他麵前,李東嘴角噙著笑,還在想警察給他看什麼東西,這一看他笑容僵在了臉上。

哦這畫上是他。

這他媽是誰畫的,畫得還真像。李東不情不願地心想,人在照鏡子時,常常有自我濾鏡,認為自己比彆人眼裡漂亮或帥氣多了。李東也這樣認為,他認為自己比畫像上好看多了。

偏偏他心裡又很清楚,畫像上的長相才是最真實的他。

“這是目擊者畫下的你。”

一聽這話,李東立馬把畫翻了一麵,背麵朝上。

“……”太陽穴突突突狂跳,腦子裡狂風驟雨般激蕩,他努力搜尋著案發時的一切,彆墅的構造,可能搖晃的樹影,疑似的人影,心裡在想,他明明都排查過了,怎麼還會有目擊者。那個點是萬籟俱寂的淩晨了,所有人都陷入夢鄉,哪裡來的目擊者。

如果那個時候真被人撞見了,他早就——

滅口是他一定會做的事情。

李東現在腦子很亂,這幅目擊者的畫像一出來,他在這審訊節奏中豁然滑入了被動,他不知道,江雪律並非在案發現場附近撞見他的,對方是在夢裡。某些天賦能力和秘密需要嚴密保護,江州市警方不會對犯罪分子說出這種事。

“除了目擊者這幅畫,駱榮已經落網了,我們在他手機裡發現了這些。”秦警官下頜微抬,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名小警員同樣冷笑著把打印出來的資料遞了過去。

當初在醫院裡震撼所有警員的受害者照片,這一次清晰出現在了李東麵前,李東猶如遭遇當頭一棒,差點沒維持住表情。

他本來不知道駱榮是誰,正如駱榮不知道他是誰,買賣雙方隻因交易維係——可現在,他知道了!

駱榮,是他那個雇主!

李東臉色劇變,一瞬間想通了許多彎彎繞繞。

他稍微想一想,立馬就猜到了,一定是駱榮那裡暴露了,拔蘿卜捎帶泥地把他給攀扯出來了。再看這些鐵證如山的照片,當下他想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媽的!

他接了三次單,竟第一次遇到這種雇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他都說了幾百次了,要銷毀罪證,他做了那麼多起案子,沒有一次失誤,偏偏這一次遇到不銷毀罪證的人,居然還被警方發現了!難怪警方找上了他!

李東這一刻,在心裡瘋狂地詛咒謾罵,完全不知道,駱榮把這些罪證隱藏得極好,除了他根本沒人能翻出來,可不巧的是,一名高中生跟他“精神共振”了。

瘋狂的輸出後,李東清楚這一次逃不掉了,他道:“警察同誌沒錯,霍宅那一個案子是我做的。”

不承認也沒辦法,警方的氣勢太壓倒性,仿佛掌握一切罪證,他狡辯抵賴也沒用。他隻有一個人,孤軍奮戰,而警方可以輪流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對他審訊,隻為撬開他的嘴。

李東隻能招認,他決定了,他這輩子隻會招認這麼一起。偏偏這個時候,審訊室裡那名警官,與他四目相對,燈光下的眸色深沉,對方敲了敲桌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李東你老實交代,我們警方掌握到的線索比你想象中要多。你以為——你暴露的隻是霍宅的案子?作為殺手,你的履曆可真是輝煌啊。”

什麼意思?你們又知道多少?

李東被質問了個措手不及,眉宇閃過震驚之色。這一刻,審訊室內暗潮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