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2 / 2)

等他平複心情後,采訪開始。

不出他所料,孟冬臣翻閱他的卷宗後,不僅問了他作案動機,還問到了那起至今沒找到下落的屍骨。

“聽說,有一名女性的失蹤跟你有關,那名女子跟你是同事,你曾經秘密追求過她,遭她拒絕了。後來她在某一天下班後失蹤了,這件事跟

你有關係嗎?據說警方一直在調查你。”

“……”囚犯心裡嗤笑一聲:我就知道,真特麼沒新意。

警察想知道這種事,何必派一個年輕的學生仔來試探,要知道無論問幾百次,他都是不會回答的——

他傻了才會告訴警察,自己在下班尾隨那名女子,把她殺了,然後把她埋在了一個地方。

殺人是要挨-槍-子,現在沒有牽涉殺人罪,他被關十年後就能出獄。十年就能出去,他不傻,為什麼要承認自己做過那件事。

他想說話時,張如英那句話閃過他眼前。

“孟先生不是刑警……你沒有回答他全部問題的義務,你可以拒絕回答,不想說就不說,這方麵人權還是有的,一旦你選擇了回答,儘量說實話。彆怪我醜話說在前頭。”

什麼醜話說在前頭。

張如英冷冰冰的話語猶在耳畔回蕩,好似在給他提醒,給他打一劑預防針,又像是在執法記錄儀麵前一封責任聲明書。

囚犯不懂,他隻想:小張警官懂什麼,我怎麼能不回答,這學生仔都這麼直白問了,問我跟那個女人失蹤案有沒有關係,就差戳著我脊梁骨質問了。

我要是說:“這是我的隱私,我拒絕回答。”

這不擺明了他做賊心虛嗎?

沒有嫌疑的都因為拒絕回答,變成有嫌疑了。

肯定要回答啊!

“孟先生,我之前已經回答過警方問題,也做過很多次筆錄了。我跟小倩是同事,她是廠花,我是一名保安,當年我確實追求過她,可她的失蹤跟我沒關係,我還記得當年的事,那幾天她魂不守舍,一上班就說被人跟蹤,當年還是我勸她去報警。如果我跟這件事有關,我會主動勸她報警嗎?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哎,都因為我追求過她,在警察那裡身份一直不做好,身上有洗不乾淨的嫌疑,平白沾了一身腥。”囚犯哭訴道,他一邊為自己撇清嫌疑,一邊賣慘。

發現攝像頭開著呢,這種被采訪、全場焦點都聚集在他身上的感覺,讓人感官十分刺激,表演欲望一旦起來了,男人忘記了張如英一開始的交代“可以拒絕回答”,他忍不住越說越多。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孟冬臣才發現。

並不是每一個人在情感上都適合從事這種類型的研究,尤其是遇到很可怕的犯罪細節上,你不得不駕馭自己的理智,你更不能表現出你很害怕或者想要逃離的樣子,否則你什麼都得不到。

這些罪犯麵對采訪,他們在努力當一名好演員,而你必須做一名好聽眾——一個敢采訪,另一個自然也敢撒謊,這是一場采訪雙方兩人都必須全力以赴的遊戲。

尤其是treasure那冷靜的聲線通過他耳麥傳來,逐字逐句地推翻:“他撒謊,他勸女子報警,接受委托的是工廠保衛科,而他當時正是保衛科的一員。假裝接受報警後,他反而光明正大地得到了全廠職工夜班時間表……當時警方忽略了一個致命錯誤,調查了工廠所有人,卻唯獨忽略了保衛公安科,

讓他有機會毀滅證據。()”

當時他一個人值夜班,他的值班時間是晚上十八點到早上六點,那名叫倩倩的女子下班後,他尾隨其後將其殺害,重新回到值班室已經是淩晨四點。我看到他很平靜地躺在床上,像一具沒有呼吸的木乃伊。躺了兩個小時,同事來接班了。?[(()”

江雪律看到的場景,男人在夜色中靜默久坐,嘴角扯起一個快樂饜足的笑容,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距離晨曦還有兩個小時。

他假裝小憩般眯上眼睛,很快敲門聲響起,是同事來了。

在這趟交接中,隨著天色變幻,黑夜變成了白晝,從此一名女性下落不明,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麼。

這些細節太真實了,導致孟冬臣對上眼前囚犯還在誇誇其談的臉。如果不是強大的自製力讓他喜怒不行於色,門口也有獄警保護他,他恨不得拔腿就走。

孟冬臣也深刻理解了,他進監獄第一天,張如英說過的話,“孟先生,犯人的內心世界沒什麼好走進的,他們品行惡劣,滿口謊言。”

一開始孟冬臣還以為是眼睛裡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年輕警察,對犯罪者的偏見,原來不過是閱儘千帆後的一場實話實說。

孟冬臣把這些東西一五一十全部記錄下來。

如果不是treasure,他也會被這些“演員”給騙過去。

思及此,孟冬臣忽然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采訪稿,心生了一個念頭:我不如出書吧,也讓世人知道,這些滿口謊言的罪犯內心到底有多可怕!

而後續警方也有收獲——他們找到屍骨了!這名囚犯還想回去踩縫紉機,下一秒就被一群刑警帶走了,他人傻了。

當他出了監獄,在警察挾持下,坐車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看到挖掘工作者,並發現一具沾滿泥濘的女性骸骨時,他整個人臉色煞白,冷汗浸透衣衫,心下驚濤駭浪。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暴露。等到法醫在女子骸骨上檢測到DNA後,他雙腿發軟,一個不穩,竟直直跪了下去。

另一邊,在藍泊山越獄,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這個事實認知,在所有人心裡深深烙印,唯有幾個人心裡不認同。他們的目光穿越高牆,落在了牆外的飛鳥之上。那些鳥兒振動翅膀,發出撲棱的聲響,直直飛向蔚藍剔透的天空,它們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舉,才能翱翔得那麼高。

飛出這座冰冷白牆的牢籠。

牢籠內外,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正如人骨子裡對呼吸的渴望和對自由的向往,他們一心也隻想去那牆外的世界,縱使飛蛾撲火——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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