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2 / 2)

他猜測得沒錯,大晚上挑燈夜讀寫稿的不是彆人,正是尹思影。

尹思影曾經的學曆在本科以上,他絞儘腦汁,拿出當年寫入黨申請書時頭懸梁錐刺股的毅力決心(不過隨著他入獄,他已經被剝奪了黨員身份和政治權利終身),連續兩個晚上熬夜,寫了這篇充滿思想覺悟的文章。

孫家那每年一百萬不是白打的。

能聘請到一個昔日的優秀大學生,每日為孫楠宸打掃衛生,為他當槍手。

簡單來說,孫楠宸的每個月考評基礎分100分,思想彙報也拿了100分,才藝演出他是第一名,理所當然也拿到了100分,這一通加分下來,導致了什麼結果呢——

孫楠宸成了本月的積極勞動分子。

根據監獄規定,一個犯人集滿12個月,就能評為年度改造積極分子,然後能怎麼樣,當然是——減刑。

而在過去幾年,鄧龍連續幾年被評為優秀份子。

原本孫楠宸氣焰怎麼囂張,都跟鄧龍沒關係。

偏偏工作時,小弟的一句話讓他無比震驚。

“龍哥,你知不知道,你年年被評為勞動改造積極分子,今年不行了。”

鄧龍正在踩縫紉機,聽到這句話險些將布料扯破,縫紉機的針尖也差點傷到他的手掌,他趕緊停止踩踏,眼珠子瞠目欲裂地看向身邊的小弟,憤怒地嘶吼:“為什麼不行了?”

“我聽到陸警官他們說話了,不是你,是孫楠宸。”小弟望了一眼四周,諱莫如深,不敢多說。

憑什麼是孫楠宸?

他才入獄一個月,才拿了一個月的優秀分子。

這一年一度的評選,彆人必須拿滿十二個月才有資格競爭,孫楠宸才一個月,這麼快獄警

() 就提前一年將他內定了?這種事你就說離譜不離譜?

如果說香煙這種事,鄧龍忍了,畢竟這是灰色地帶。

他自個不抽,不可能不允許其他囚犯抽煙,這種事捅出去,他會成為人緣極差的眾矢之。監獄也是一個充滿人情的小型社會,他既然融入其中,也會選擇接受。

唯獨“勞動改造積極分子”這件事,涉及他的人生大事,他無比重視,憑什麼不能?

他每天辛苦勞作,打掃衛生,每個月思想彙報咬爛筆頭都要認真寫,每年監獄裡積極學習技能,他那麼辛苦,為了什麼?

還不是為了能被評為優秀分子!

隻為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規定,一個人積極悔過、浪子回頭後,能夠早日減刑出獄。對一個曾經犯過錯的人,早日出獄重新做人就相當於一個餡餅,一個盼頭。

正是擁有這樣一個美好的盼頭,他才能始終在奔跑追逐,在監獄裡每天廢寢忘食的狂肝。

憑什麼……孫楠宸那家夥,什麼都沒乾,卻奪走了他的名額。

公平嗎,絕對不公平。

他辛辛苦苦。

如果是彆的,鄧龍也就算了,偏偏孫楠宸一個人獲得特殊關照,他是一個人得利嗎,不,他是踩著其他人往上爬。而且孫楠宸明顯進監獄毫無悔過,多次揚言等出獄後要報複誰誰誰,這樣的人如果因減刑出獄,對社會治安而言是一件好事嗎?

鄧龍心寒也正是如此。

他單知道,牆外世界的有錢人為所欲為,卻不知道牆內的世界也會如此。

隻要那群有錢有勢的人想,他們就能做到,花費大筆金錢開道,滲透一切可能滲透的力量。

金錢到底是什麼魔鬼一般的東西?

也許用莎翁那句話形容非常恰當:金錢是可見之神,可使人性逆轉,天性悖然,可使天下大亂,萬物違和,兄弟鬩牆,金錢是使全天下勾搭成奸的掮客……

——

接下來一段時間,鄧龍渾渾噩噩,他有預感自己的人生將充滿灰暗。

偏在這時,他注意到了一個人。

這人身份有點特殊,在一片海洋藍囚服和黑色嚴謹警服的監獄裡,這個人年齡非常年輕,今天穿了一身時尚的西裝,頭發梳了發蠟,腕上戴著名牌手表。

赫然是孟冬臣。

孟冬臣是一個來做課題實驗的學生,他來自監獄外,很快也將要離開。

鄧龍想找他舉報這個監獄。

這種無異於水中撈月的想法是莫名其妙冒出來,可能是因為這個姓孟的不止一次拿著手機跟外界聯係,顯得很有特權的樣子。

鄧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想監獄恢複到孫楠宸進來前的樣子。

孫楠宸未入獄之前。

陸鳴等警官鐵麵無私,香煙美酒這種違禁品不會攪得監獄秩序崩潰,沒有人不遵守紀律,沒有人以權謀私攪亂一切,奪走彆人的機會……

當然了,鄧龍腳步也躊躇過

即使他舉報了,這個姓孟的學生仔,憑什麼相信他的話,憑什麼為他出頭,對方真的有那種撥亂反正的力量嗎?

他為此徹夜輾轉難眠,隻能拿上幾桶珍藏的方便麵和火腿腸,作為物資找上了藍泊山監獄裡的一個情報人才“包打聽()”。

這個包打聽是一名多進宮人士,多次入獄。

每一次基本上是出獄一兩年又被關進來,再關一兩年又出去,這樣的包打聽,沒有錯過牢獄生涯,又完美地適應了社會發展。起碼那些新來囚犯聊什麼冬梅梗和社會話題,包打聽全都知道。

他還能跟年輕人插科打諢,完美地融入段位。

很多來自外界的情報,全部都出自他嘴。

鄧龍找上了他,先問了一個問題,孫楠宸的父親是誰??()?[()”

包打聽嚇了一跳,目光環視一圈四周,確定隔牆無耳後,他臉色微變:“你你你……你這個問題!”

鄧龍心中跳停了兩下,愣在當地,不好回答,說明來頭很大。

難怪孫楠宸在監獄裡橫著走,經常出獄溜達,還說要在監獄裡養寵物。養貓養狗是不允許的,陸警官讓他養動靜小的倉鼠。

這種眾星捧月的態度像什麼,如同王子因一時犯錯被關監獄。

包打聽顯然不想回答,直到兩桶方便麵滾到他腳邊,有他最愛的紅燒牛肉麵和老壇酸菜麵。

明明還沒接熱水,他似乎已經聞到味道了。

包打聽吸溜了一下口水,“你哎……!”

“你說吧。”鄧龍道。包打聽本來搖搖欲墜的心,隨著又兩桶方便麵的到來,徹底土崩瓦解。

“行吧行吧我告訴你。”

“你知不知道孫遲鵬,孫副市長?”

麻了,作為一個老百姓,誰知道城市市長是誰啊。

不過眼下的情況有點特殊,鄧龍不禁麵色一白,一口氣繃不住,“孫楠宸他爹是副市長???”我的天啊,難怪孫楠宸那般有恃無恐的囂張,這些天他居然跟這樣的人物作對,鄧龍喉口感到一陣陣窒息。

包打聽搖頭:“不是真的市長,孫遲鵬是一介商人。”

“……”你他爹的要不要大喘氣,鄧龍朝他怒目而視,他張開嘴,發現自己剛剛太過震驚,將口腔咬出血了,一小圈鐵鏽腥鹹把牙齒都染紅了。

包打聽不忍見血:“你彆激動,人家雖不是市長,可背地裡有‘副市長’的稱呼,你知道為什麼嗎?再給我一桶麵,我給你細細說來。”

“……”你他爹的奸商!

一桶又一桶,你到底要多少桶!

要是監獄裡能使用手機,我就自己查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成功得到了想要的物資,包打聽也不吝嗇情報,“上個世紀末,孫遲鵬涉黑發家,也要怪當時互聯網不發達,當年許多事情,如今查不到了。孫遲鵬的身份是商人、慈善家、本地富豪……你隻需要知道,孫家在江州市有錢有勢幾乎一手遮天!而

() 孫楠宸是孫家獨子!()”

這話說得,鄧龍心下大駭,如墜冰窖,難怪獄警全部倒戈,為對方大開綠燈,原來是他太年輕了。

隨著真相的揭露,死寂陡然蔓延了整片地方。兩人之間,安靜得落針可辨。

那我……?()_[(()”鄧龍臉色難看,他已經死心了,絕望駭然如潮水般湧來,將他層層包裹。眼前的男人,仿佛在短短數秒體會到了殘酷,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人間遠沒有那麼殘酷,如果執法者全部都被腐蝕了,我們倆怎麼會進來,孫楠宸怎麼會鋃鐺入獄?那小子隻敢在D區亂來。”

鄧龍一怔。

包打聽冷笑一聲,“我反複入獄,自認不是什麼好人,也見不得這種傷天害理的齷齪事,這孫楠宸入獄前,最嚴重的可是把人膀胱都踢爆了。”

從此這個社會多了幾個生活無法自理的殘疾人。孫楠宸不是打架,簡單一句故意傷害罪,概括不了他的罪行累累,他隨隨便便因情緒泄憤出手,毀掉的是彆人的人生。

“你不是沒有舉報途徑,你去找那個姓孟的學生仔。”包打聽承認,千帆過儘後,自己有時候也喜歡那個調調:他怕看見這個社會,熱血的人開始選擇了屈服忍讓,仗義執言者變得明哲保身,挺直腰杆者變得奴顏婢膝,勇者變成懦夫,所有人被迫噤聲……

悲劇令人念念不忘泣不成聲,奈何這個社會從不缺悲劇,有時候多一點大團圓大歡喜的結局不好嗎?

這個世間就該多幾個舍得一身剮,敢把犯罪拉下馬的理想主義者。思及此,包打聽願意為鄧龍指點迷津。

鄧龍對孟冬臣很懷疑,“找他?一個進監獄采訪的學生,他有這個影響力?”

“他肯定沒有啊,他爹也就一個駐M國外交大使,常年都不回國,可他一手創建的社團和朋友有。”

“???”這話把鄧龍說糊塗了,他主動遞過兩根王中王,“仔細說說。”

“哎我今年再一次入獄的你也知道,這一年江州市可太熱鬨了,發生了不少大案,我從去年九月、十月的事情說起吧……”

鄧龍聽了一耳朵的典型案子,聽了半天意猶未儘,等到包打聽說到十一月的事情,他才猛地驚醒:“爹的,你屁話少說!這些事情跟孫楠宸有什麼關係?”

我給你方便麵和王中王不是讓你給我講故事的,這些故事可以改天再講!

包打聽拍了一下大腿:“我在說啊!怎麼跟孫楠宸沒關係呢?我剛剛說的兩起案子,你印象最深的人是誰?”

鄧龍嚴肅麵容:“那個叫崔謝爾(treasure)……哎取什麼洋名,我拽好幾遍都不會發音。”

“對了!就是他!他可是揭露了不少事情!”包打聽用濃濃口音的江州話,興奮道:“把孫楠宸送進監獄的,正是他!treasure能揭露孫家的犯罪,把孫楠宸送進監獄,自然能送第二次。根據互聯網情報,那個姓孟的小子,跟treasure是好友關係。”

這、這、這是什麼緣分!?

鄧龍滿臉的匪夷所思,抽絲剝繭發現這個聯係後,他死寂的心忽然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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