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夕朝偏頭看他，猜出了他要說什麼，驀然笑了一下。原本因為他的話而騷動的內場也安靜了下來。
艾清源抬起頭，看向了遠方。
他並不是在看什麼，隻是停駐在虛空的某一點。
然後他繼續道：“與其說是討厭你，不如說是討厭比不過你的自己。”
“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輸不起的人。”他靜靜地道，“無論做什麼事，我都隻想拿第一，我覺得這是我能力的證明，除此之外，我不關心任何事。”
可是輸贏並不是人生當中唯一重要的東西。
而他所謂的輸贏，也是有人在給他架橋鋪路，然後他得以踏上最高的那級台階。
他從前不明白這個道理，總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可是，那麼多的第一，那麼多的讚美和吹捧，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快樂。
直到重要的人的離開，直到他終於變成了第二。
他終於意識到，沒有一個人可以天下無敵。享受生活、珍惜所得才是他最應該做的事。
“現在我想明白了。”他笑了笑，“我已經很幸運了。而我的努力，也已經得到了該有的回報。”
他頓了頓，說完了最後一段話，“謝謝我的粉絲，沒有你們，我不可能站在這裡成為C位的候選，一直以來，因為我的一些言行，讓你們也跟著遭受了困擾，辛苦了。”
“謝謝我的家人。”他嘴角勾了一下，“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在看，不用擔心我，我正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最後……”
他看著攝像機，抿了抿唇，“……謝謝我的公司，和隊友。”
“沒有你們的包容，我也走不到今天。”
他還是不敢說管衡的名字，怕給他造成太多的困擾。而不遠處的觀眾席，季彥愣了一下：“你還真不告訴他你要來啊？”
他嘖嘖有聲：“管老師，好會推拉。”
管衡：“……”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抬起眼看上了台上。
說是沒有觸動肯定是假的。
朝夕相處這麼久，怨敵不過感情。
……算了。
他想。
來都來了，結束之後還是去一趟，免得真像是做了負心漢。
-
台上，說完那句話，艾清源就狠狠地鬆了口氣，接下來的話也順暢：“當然，也感謝我身邊這位。是他讓我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管這次結果怎麼樣，當初跟你說的話還是有效。”
什麼話？
當然是那句要和解夕朝比出個輸贏。
下一個說話的是解夕朝。
他自然地舉起話筒，無奈地歎了口氣：“知道了，彆嚷嚷。”
【我真的又哭又笑……】
【所以這兩家粉絲在撕什麼，正主明明是良性競爭啊哈哈哈，挺好的，目前為止出道團都是熟悉的人，團魂是不用愁了】
【我是艾粉，從來沒討厭過小朝老師，感覺他挺像小艾的人生導師的，很感謝他】
人生導師解夕朝今晚第三次被cue，卻絲毫沒有尷尬和不自在，他拿起話筒，然後輕輕吐出了一口氣，笑著道：“首先，謝謝大家。”
謝什麼呢？
“謝謝大家。”他頓了頓，“幾個月前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想過自己將來站在舞台上的樣子，但我沒想過，舞台下你們會是什麼樣子。”
台下安靜了下來。
“這句話是不是很奇怪？”他頓了頓，“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從來沒有在發言上掉過鏈子的人，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形容自己的感想，原因是因為粉絲。
他斟酌著言辭：“可能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以藝人的身份出現在大家的麵前。”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隻有解夕朝心裡清楚，這句話應該變一下。
不是他第一次以藝人的身份，而是他第一次作為解夕朝本人，以藝人的身份站上舞台。
他當然做過很多次藝人，可是這是第一次，他是以“解夕朝”的名字出現在眾人麵前，獲得大家的喜歡。所有的喜歡，那些赤誠的熱烈的，統統是因為解夕朝本人。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真正被需要的感覺。
他看著大家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愛他，打投、應援，還有賽時收到的一封封手寫信。
這些都讓他感受到生命的意義。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這些東西對他來說無異於甘霖。
【……我開始哭了】
【我的朝嗚嗚嗚，怎麼這麼好，因為你這麼好我們才喜歡你呀！】
【為什麼說謝謝為什麼說謝謝我們才應該說謝謝啊啊啊謝謝你來到我的世界TT好喜歡你啊朝】
【還好你醒過來了，感謝上蒼】
像是感應到了彈幕一般，解夕朝笑著道：“當然，我也要謝謝命運，讓我能夠有這個機會重來一次。”
說到這，他頓了頓，撫摸了一下口袋裡的小骰子。
像是感知到主人的觸摸，它主動蹭了蹭解夕朝，眷戀又乖巧。
手上的溫度舒適得剛好，解夕朝深吸了一口氣，說完了剩下的話：“感謝我的父母和家人，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我，重來一次，也支持我做我自己喜歡的事。
感謝我的公司，謝謝大家的關心和照顧，這幾個月辛苦了。
還有，感謝我自己。”
感謝你沒有放棄。
一次次的時空穿梭，一次次的險象環生，一次次的無望結束，一次次的讀檔重來。
這些種種，為的不過是一個“生”字。
為的不過是……
回家。
解夕朝握緊話筒，微微閉上眼。
他聽到了機器運轉的聲音，聽到了台下的歡呼和應援，也聽到了台下不遠處荊瑾用儘全力的“哥哥加油！”，但他又好像什麼都聽不見。
在一片恍然的萬籟俱寂中，他最後聽到的，是竇昱的聲音。
“解夕朝練習生。”竇昱道，“在《超級新秀》第三季的最後投票中，你的票數是9217萬票。恭喜你，你獲得了這場比賽的第一名。”
禮花驟然爆開，紛紛揚揚的彩帶中，解夕朝被一旁的艾清源用力地抱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到了頭頂璀璨而熾熱的燈光。
那是燈光，也是太陽的光亮。
*
幾乎是解夕朝公布第一的刹那，在場就已經陷入了歡呼的狂潮。直播更是一度卡得不能看，極致的卡頓中，還能看到好幾條鍥而不舍刷著的彈幕。
當然沒什麼營養，像是捅了雞籠。
解夕朝被台上每個人抱了一遍，感覺自己像個被擺弄的娃娃。艾清源就在邊上袖手旁觀，絲毫沒有要來幫一把的意思。
等竇昱終於看不下去用語言製止了這場荒謬的祝賀，解夕朝感覺自己腦子已經快缺氧了。
他是第一，艾清源自然是第二。感言都說得差不多了，兩人的出道感言都精簡了一些，到了廊橋那頭，又是新一輪的擁抱。就是傅文澤和艾清源這對兩看兩相厭的冤家，都難得摒棄前嫌互相肢體接觸了一下。
隻是一下。
一下之後，傅文澤道：“……你這什麼味道的香水。”
艾清源：？
“你是不是想打架。”他警惕。
傅文澤：“……”
他隻是想說還挺好聞的。
兩人就這樣不歡而散，而台上的另一頭，剩下的練習生眼底有羨慕，也有緊張。
排名靠後的已然不報希望，卡位圈則是人人臉上都是大寫的兩個字緊張。鄒意剛剛還擁抱過解夕朝，這會兒手心已經全是細汗。
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出道。
催票位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他那個刹那進了出道位，壞事……
後頭的粉絲肯定不會甘心。
他感覺心跳幾乎要跳出喉嚨口，不自覺地抬起眼，卻看到了站在最高處的解夕朝。兩人的目光對視，解夕朝分明沒有說什麼，他的心卻慢慢安定了下來。
好在，結果沒有讓他失望。
竇昱念出他的名字的刹那，鄒意幾乎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他被其餘人擁抱，幾乎是機械一般地走過廊橋，拿起話筒的那個瞬間，他才終於回過神。
彈幕鄒意的粉絲已經瘋了。
一片混亂中，鄒意開始了他磕磕絆絆的發言。
一直到最後，他突然回頭看了眼解夕朝。
彈幕已經麻木了。
【說吧說吧，我們家朝又在哪裡留情了】
【有些人最愛大主唱了，解夕朝，你說是吧？彆以為我看不出來二公你見天地照顧人鄒老師】
【不會吧，鄒老師，連你也……】
鄒意很抱歉，但是鄒意必須要說這一句感謝，他認真地道：“不是玩梗。小朝真的幫了我特彆多，如果不是他，我不會站在這裡。”
【懂了，沒有解夕朝，你們都在家裡種紅薯】
【懂了，沒有解夕朝，你們和節目組都在家裡種紅薯】
【快進到沒有解夕朝整個地球不會轉】
地球還在自如運轉，隻是這一晚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鄒意說完感言，跟儘頭的人依次擁抱，然後站到了屬於他自己的位置上。
至此，出道組五人全齊。
“那麼。”竇昱笑著道，“現在公布《超級新秀》第三季出道團的名字。”
燈光重新暗下來，大屏流光變幻。
“由五人組成的、自《超級新秀》誕生的出道組組合，在曆經了種種考驗之後即將開始他們重新出發的旅程，而這個旅程的起點，就是——”
The Phoenix
鳳凰涅槃。
是希望，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