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唐青雲,希望你大步向前,人生邈遠,萬事勝意。]
夜晚的醫院依舊喧囂吵鬨。
發著高燒的小孩啼哭不止,急促的腳步聲,和充斥在空氣裡的消毒水味。
唐青雲扶著陳以年做了化驗,又到輸液室打針。
她在他身側坐下來,回想剛才那顆墜落在她肩頭的滾燙的眼淚,她餘光偷偷看了陳以年一眼。
因為發燒,他眉頭皺著,閉著眼,眼尾泛紅,還有未乾涸的濕潤。
“陳以年。”
他睜眼,側頭,低下頸將耳朵靠近她。
“你剛才怎麼了?”
陳以年停頓了下,說:“我不想你生病。”
“現在生病的是你。”唐青雲簡直懷疑他是燒糊了腦袋。
“你的心臟移植手術可以做了嗎?”
唐青雲愣了下,想到今早的那個電話:“好像找到匹配的心源了,不過做不做手術還沒決定。”
陳以年沒再繼續問。
從前就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錢沒做手術,現在錢已經夠了,一定會去做這個手術。
他舒出一口氣,前所未有的放鬆。
“唐青雲。”
“嗯?”
“我以後不打架了。”陳以年說。
唐青雲愣了下。
眼前的少年額頭貼著紗布,衣服上有腳印,看上去狼狽卻張揚不羈。
“真的?”
“真的,以後我會好好讀書的。”陳以年說,“你能不能彆不理我。”
唐青雲心跳,倏的,漏下一拍。
那個放肆浪縱的少年,那個吊兒郎當的少年,她本以為他是生氣自己說的話所以遠離了她,從來沒想過他會說這樣的話。
你能不能彆不理我。
這樣懇求的話,從陳以年口中說出來,唐青雲覺得心疼。
“我沒有不理你。”唐青雲低頭無意識地剝手指,“我還以為,是你不想再跟我有交集了。”
他笑了聲:“我怎麼可能不想。”
“那你以後真的不打架了?”
“嗯,再打架你就打我。”
唐青雲撇了下嘴:“我才不要。”
陳以年又笑著,過了會兒,他問:“以後你想考什麼大學?”
“啊?我還沒想過,我也不知道在明哲我成績能排到哪兒。”
“北大吧,唐青雲。”陳以年極為認真地說,“你考北大吧。”
過去你沒能實現的,這一次去做到吧。
這一次,你一定要自己親眼去看看北京。
“你這麼看得起我呀。”唐青雲笑起來,“那你想考什麼?”
“北大是不可能了,我跟你一起去北京的大學吧。”
唐青雲看著他眨了下眼,心口又蔓開那種異樣又熟悉的感覺,她忍不住笑:“好啊。”
她去倒了杯水,剛回
來手機就響了,媽媽打來的,她接起來,聽到媽媽開口混亂,情緒激動。
她走到一邊:“媽媽,你慢點說。”
唐母:“剛才下雨,我去陽台收衣服,看到咱家陽台有一個黑色塑料袋,我打開一看,裡麵有幾十捆鈔票。”
唐青雲一愣:“是不是誰掉的啊,要不你報警問問?”
“誒,好,我現在就報警。”
唐母拎著塑料袋走進屋裡,一開燈,她便看到鈔票底下還壓著一張白紙,上麵寫著幾個字——
[唐青雲,希望你大步向前,人生邈遠,萬事勝意。]
8.“以年哥,我們都不要害怕。”
唐母將各個親戚挨個問過來,都沒有問到那筆錢到底是誰給的。
其實因為唐青雲這病從小就有,十幾年來已經不知道花了多少錢,又向這些親戚借了幾次,親戚看到他們打電話過來就怕。
唐母實在想不出,到底誰會平白無故地給他們這麼多錢,甚至連署名都沒有。
唐父唐母一生坦蕩做人,本不願花這樣饋贈的錢,怕太占人便宜。
可這事又關係著女兒,如果能做手術,以後就可以不用提心吊膽生怕哪天突然發病了。
唐父看著桌上這一遝錢,眼含熱淚,終於做了決定:“這樣,你先拿著這筆錢去醫院,之後我們倆每天都多做會兒,多存點錢,哪天知道了是誰給的,再把這錢還給人家。”
軍訓中途,唐青雲請了假,去醫院住院。
她做了一係列術前檢查,觀察了幾天,明天就要做手術了。
軍訓結束,陳以年來醫院看她。
“你沒告訴莓莓吧?”唐青雲問。
“沒,怎麼了?”
“沒有就好,我不想她擔心。”唐青雲笑了笑,“如果手術順利再告訴她吧。”
陳以年擺弄床頭水仙花的動作一頓。
之前他一直埋頭存錢,直到真的要做手術了,他才意識到,手術也是要分成功還是不成功的。
前一世沒經曆過。
這一世一切都是未知數。
他喉結滑動,不願製造任何緊張情緒,強裝鎮定地“嗯”了一聲。
晚上唐青雲隻能吃流食,陳以年沒什麼胃口,推脫說一會兒回去了再吃。
吃過飯,醫生就帶著好幾個護士進來了,推著各種繁複的器械——明天手術,今晚就要對各項指標進行監測。
陳以年看著唐青雲身上被插上瓶瓶罐罐,心裡忽然有些無法抑製的難過。
她離世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明明前一天還那麼好,對他笑,忽然就各項指標急速下降,機器發出刺耳的警示聲響,在一片混亂中,她永遠地離開了他。
“好了。”醫生說,“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隨時叫我。”
唐青雲笑著點頭,跟人道謝。
等人走後,陳以年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
“這麼晚了,你
還不回去嗎?”唐青雲問。
“我不回去了。”
唐青雲停頓了下,看向陳以年的眼睛。
她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笑問:“怎麼了?”
“唐青雲。”他握住她的手,攥得用力,“明天的手術一定要順利,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出來見我。”
唐青雲回握住他的手:“嗯,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