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半命道人戴著‘口罩’，那糟糕透頂的氣味仍一個勁往他鼻子裡飄。
“糟糕啊，看樣子龍骨已經不行了。龍脈也夠嗆。”
半命道人憂心忡忡，手持羅盤，按著方向避開無序飄飛的死靈。幾乎所有死靈都在向地宮第四層正中大殿飄去。隱約能夠看到一頭巨大的，死靈的身影。
正常死靈在它旁邊顯得格外渺小，像是新孵出來的小蜘蛛與成年母蜘的對比。它粘稠恐怖，就像是成千上萬死靈的聚合體，如一隻極其龐大的水母。那些粘稠的灰白濃漿便是它的一條條出手。死靈越聚越多，死氣越來越濃，帶動的那隻巨大死靈開始顫動。
轟隆——
轟隆！！
每一次顫動，都是死氣的一次積聚翻湧。當死氣積累的足夠多，那噴薄而出的死氣將會衝出地宮四層，衝出大裂縫，造成又一次的死氣爆發！
“不好啊，這不好。”
那巨型死靈微顫，似乎要轉過身來。半命道人立刻低調埋下頭，一路溜邊快速衝目的地小跑過去，心中憂慮卻是越來越重。
這看起來好像不隻是龍骨瀕死啊……
半命道人有點打退堂鼓了。
龍骨他還是見過的，當初去昆侖山脈那邊的時候，之前他實力頂尖，還在玄學旅隊。
後來他丟了半條命，專屬道具毀了大半，實力衰退的厲害，就退到了嶗山來養老。養老也挺不錯，養成小旱魃，帶新旅客的感覺也挺好，半命道人過的樂嗬嗬挺佛係，後來喻向陽起來了他直接退休開始當副團，日子過的真不錯。
但在不錯，這個十年周期也快結束了，快該上戰場了。半命道人想著還是得最後拚一把，不說找回全部實力，起碼把三茅令牌給修補好吧。
“來都來了。”
半命道人給自己打氣，雖然退位很久了，但他到底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昆侖山都上過，哪裡還會被個小小地宮難倒？
他左彎右繞，口中念念有詞，再加上羅盤輔助，終於找到了地宮四層通往五層的連接點。
隻是——
這連接點，正好在那巨型死靈的身下。
然而就在半命道人一籌莫展，冥思苦想的時候，地宮四層卻傳來了大動靜，火光灼灼，哪怕一星火焰都在完全漆黑的地宮中極為顯眼！無數死靈本能飄飛過去，就連巨型死靈的注意力都被吸引！
“幸運！”
巨型死靈一轉身，它原本垂落的，數百條沾滿濃稠漿液的巨型‘觸手’自然擺動，原本密不透風的身下露出一道窄縫，正好能供兩人進入！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半命道人在外隱秘處設下一道符紙，然後毅然決然衝了進去！
* *
“點燃三昧真火！”
此刻吸引整個地宮四層死靈們注意力的，正是衛洵和陰山老祖二人組！其實剛在石階儘頭時陰山老祖就讓衛洵點火了，但衛洵完全不聽她的——笑話，又不是傻子。在這要是點個三昧真火，那這麼多死靈得把他徹底包圍。
死靈沒有思想，沒有理智，隻有撲滅生機與陽氣的本能。衛洵現在是泥人，隻要不點火，不主動出手，不會成為死靈圍攻的目標。
與陰山老祖又一次交談周旋中，衛洵打量過眼前的建築。他們似乎是出現在一座祭祀用的側殿中，構成地麵與牆壁的青色石磚都是從未見過的，與上三層不同的。哪怕惡鬼之蟲也無法潛伏進去。
牆壁上滿是古樸原始的壁畫，頭頂繪畫的圖案更是繁複精致，辨不清朝代。哪怕衛洵帶上‘考古專家’的稱號，得到的都是‘年份不可考’。
不可考，那就是在現有曆史之前，或是某個人類還未曾發現的文化遺跡。衛洵感到黑烏鴉徽章（古老國度的毀滅見證者（徽章）在微顫，有些興奮，但又不是特彆激動。
那意味著這座地宮曾經代表的事物，已經毀滅，死氣沉沉。但地宮背後的，整個龐大恢弘的古老國度，卻仍然堅·挺屹立。
毀滅，過往的文化……
衛洵若有所思盯著頭頂壁畫上，有風霜雨雪，有火焰雷電，像是這片山脈自然曾經曆過的種種歲月。壁畫的主角罕見不是人，而是一些怪模怪樣，有獸標準的人形。應該是精怪之流。
這是屬於山神的地宮，壁畫上都是自然中會發生的情形。而放眼望去，除了頭頂壁畫外，這側殿四方石壁上的繪畫，很多都是水流之類的紋路，間或有魚蝦及一些怪模怪樣的水生動物。
如果這側殿代表水的話，那是不是應該有側殿代表火？
衛洵心動了，下意識搓著手指，有點想放火了。任何涉及到火焰的古老文化，他都想試試。這山神地宮是次絕妙的機會。
“怎麼，你還覺得不夠？”
陰山老祖看到丙二五零沒有半點表示，隻在搓手指，又是一陣意想不到的氣悶——心中腹誹。
嬉命人平時是從來不給丙二五零錢花嗎？不會吧不會吧，這人不會這麼吝嗇吧！
但詭異的，聯想到丙二五零貪是因為嬉命人吝嗇，陰山老祖奇異的情緒好多了，半點都不再生氣。
就好像原本看似沒有任何缺點，強大的‘非人’，又落回到人的範疇一樣。
“你動手用火，我開通道時選擇火路。”
陰山老祖最終冷哼，不耐煩道：“對你火焰有利。”
衛洵聞言挑眉，收回目光望向陰山老祖，就聽她簡短介紹，說這地宮四層整體其實是封印陣法的一部分。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並天雷地陰，總共七重大陣，而陣與陣之間又有交疊變化，極為複雜。
“現在是陰陣破了，陣靈遭到汙染，異變成的怪物比你身邊的狐狸更強。”
陰山老祖語氣也凝重了些：“現在整個地宮四層全被死氣汙染，各處陣法也受損嚴重。你點火吸引它們注意力，我以最快速度重啟火陣，打開通道。”
陰山老祖果然把地宮四層早就研究透了，正常情況來講白老太太想殺她完全是癡心妄想。而且她未必不知道白老太太的心思。
衛洵知道傀儡師能懂他‘正麵合作’與‘背麵合作’的意思，但透露給陰山老祖，不意味著他就要‘毀諾’。
低SAN讓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惡魔狂熱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咆哮嘶吼，哪怕衛洵現在不是旅客，狂徒之刀仍舊嗡嗡作響——想要挑戰強者，想要殺死強者。越是強大的獵物，被殺死吞噬時越能讓他興奮。
哥哥有多強。
安雪鋒有多強。
自從那天疑似哥哥的切片出現，而衛洵被安雪鋒控製住，無法回頭時，這個念頭就潛藏在了衛洵的心中。
他們究竟有多強？
如同審視獵物的獵手，衛洵在謹慎選定對比目標。
追夢是熟人，而且隻是意識精神。
吞噬者是魔鬼商人的主考官，也不是真身。
十月十日和百曉生，不能動手。
米婭和奧萊恩還在隱藏。
而且以上這些，他都打不過。
但衛洵卻又迫切想知道，甲等導遊到底有多強。
下個景點——就會有哥哥或是* * *對他的考核了。
而說實話，衛洵現在對嬉命人真的太陌生。實力也好，手段也罷，都太陌生。
畢竟這麼多年沒見過了。
重重對比下，陰山老祖就是個絕妙的目標。
甲二傀儡師的傀儡。
哪怕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具體暴露身份，也不能使用會被旅社發現驅逐的絕招，但管中窺豹，衛洵能通過她來判斷許多事情。
真的，很好用。
如果能把她坑死——那就更妙了。
理智與感性對抗，大腦不夠冷靜，衛洵又搓了搓手指。壓下戰意很難，他想放火了。
“兩分鐘。”
衛洵道，他冷靜語氣中壓著快要溢出的磅礴戰意，讓這冷靜的語氣也變得冷肅起來：“最多兩分鐘，兩分鐘一到，我立馬離開。你知道，我有脫身的辦法。”
“十分鐘你都堅持不到？？”
陰山老祖詫異，似乎才想起來麵前的是個剛到白銀階的丙等小導遊。
“十分鐘不能再少了。”
陰山老祖堅持道：“十分鐘，撐住了我們就能下到第五層。你知道的，所有陣法都被死氣汙染了，想要找到並確認得費一番功夫。”
死氣汙染？
衛洵下意識望了眼四周，除了飄蕩的死靈外，他沒看到其他汙染。
“對，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陰山老祖卻篤定的仿佛衛洵看到了什麼，繼續道：“體驗過火陣，對你會有極大好處。而且你能在這裡維持火焰的話，十分鐘也會對你大有裨益。”
“不，我拒絕。最多兩分半。”
“九分鐘，不能再短了！”
……
短暫交鋒過後，雙方達成共識。隨後便是半命道人見到的那一幕。
衛洵張開惡魔之翼在地宮中飛翔，他手中點燃了三昧真火，身後追著大批大批的死靈。甚至連那最龐大的死靈怪物都被他誘引，開始對他進行圍追堵截。
而衛洵急速飛著，同時卻也在觀察地宮第四層的情況。沒有，沒有，他沒有看到什麼汙染，隻看到了大氣巍峨的古代宮殿。哪怕有再多死靈阻擋，都無法遮掩這座宮殿的宏偉壯闊。
衛洵垂下眼，千鈞一發之際躲避急速襲來的死靈，陷入思索。
他心中生出淡淡的違和感，衛洵有些懷疑自己眼中看到的一切，會不會與陰山老祖看到的不一樣。
但沒空考慮這些，這裡的死靈實在是太多了，它們瘋狂追逐著火焰，不惜一切要將它撲滅！大地在劇烈震動，建築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是那頭巨大的死靈。
它在吞噬靠近的死靈，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幾乎占滿了整個大殿，龐大的身軀讓它無法輕易移動，但它如觸·手般的恐怖觸須，卻能以極快速度悄無聲息出現在衛洵身後，給予致命一擊！
不過一分鐘的時間，衛洵就十數次險象環生。手中三昧真火更是被死氣撲的岌岌可危，幾次都差點熄滅！
不，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衛洵略一思索便裝腔作勢拿出了鳳鳥羽毛，點燃了鳳火。火焰的轉換並沒有引起死靈們的注意，它們隻是瘋狂的追逐火焰，然而它們卻追空了！
隻見衛洵拿出鳳火後他的速度驟然加快，火光蔓延到了他的惡魔之翼上，鍍上了一層金紅光輝。明明是惡魔，但卻聖潔莊嚴的仿若神明！
賭對了！
衛洵眼睛微亮，眸中閃爍著火光。鳳火是盜火，眼下衛洵就像因盜火而被眾神追殺的盜火者，他隻有更快，跑的更快，才有可能將千辛萬苦盜來的火焰交給在黑暗蒙昧中苦等的人！
咳咳當然，也有可能是盜了火的小偷必須飛快逃跑。
盜火，遇到強敵追殺——尤其是強敵針對火焰的追殺，能讓他速度變快。
記下這點，加速的衛洵繼續手捧鳳火，在地宮四層和成千上萬死靈們周旋。神話火焰相關稱號的任務沒完成，三個偏向火焰的特性他得自己研究。之前和鬱和慧討論時衛洵說盜火或許對應著傳播文明，對應著普羅米修斯，但那也隻是猜測。
一次次嘗試，才讓他更加確定！
憑著這種速度，衛洵完全能逃出地宮四層，回到三層，將陰山老祖拋到身後陰她一把——但這有什麼意義呢。
難道地宮四層就能害死她？衛洵沒有這麼天真。而且他也想去地宮五層看看。
心中想著，他又一個極限的回旋，金紅火焰拖曳出絢麗尾線，將差點摸到他腳的死靈甩在身後，這一幕看似瀟灑肆意，但衛洵卻仍在險境之中。
過於濃鬱的死氣浸染在泥做的身軀中，哪怕沒有生命力，但泥土也會‘衰老’，石化。鳳火籠罩全身後這種情況好了許多，然而一旦衛洵被死靈追上，近距離接觸，他必死無疑！
因為這裡的死靈實在太多，太多太多了。而且衛洵敏銳發現他的繞圈範圍正在縮小——是巨型死靈的觸須！
越來越多的巨型觸須抬起，極長的觸須在追逐衛洵時封堵了道路。就像圈圈環繞的貪吃蛇，被困在其中的獵物隻能絕望死在裡麵。就連沿路的死靈也全都被它吞噬，融進了巨型死靈體內，讓這條觸手越來越長！
現在的局勢極其糟糕，如果熄滅火焰，那衛洵就無法保持這麼快的速度，會立刻被無數死靈撞上！如果不熄滅火焰，在一圈圈的回環中，他最終絕對會被困死在這裡。
這就是三階極度危險的難度嗎？
要走嗎？要現在離開嗎？
但衛洵卻不打算離開，不打算逃跑。他甚至在笑，在肆意的飛，身體旋轉，惡魔之翼舒展。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比之前每一次都更濃，濃鬱死氣將他包圍，而泥人的身軀甚至稱不上人。
他是死，還是活著？他的心臟不再跳動，沾滿死氣的他又和死人有什麼區彆？
沒有使用道具，也沒有使用稱號。隻是身體異化，手捧火焰。身體本能的動作讓衛洵回憶起了和哪吒靈單練的夜晚，哪吒靈指導聲仿若還在耳畔。
用身體的力量，壓榨你身體的力量！
用本能去戰鬥，用直覺去戰鬥！去硬碰硬！
但是衛洵說，不！
他喜歡動腦子。
驟然加速，繞了一圈，暫時甩開追在腳邊的死靈們後，但卻甩不開巨型死靈的觸手，那近在咫尺的巨型觸手幾乎要貫穿衛洵的頭顱，而衛洵卻驟然墜落，如自殺般衝向一堆聚集在大殿邊緣的，動作慢吞吞的死靈。
沒錯，衛洵感知到了，這堆死靈的體內，有孵化出的惡鬼之蟲在。還是小翠改良過後的寄生版！
體內存在的生物在不斷吸收死氣，讓它們動作遲緩，而寄生惡鬼之蟲狡詐多端，沒有意識的死靈完全不會主動排除它們。
衛洵早就發現了這群特殊的死靈，但它們動作實在太慢，是操控惡鬼之蟲爆炸去傷巨型觸手嗎？或是通過惡鬼之蟲操控它們阻攔嗎？
不！衛洵有另外的想法——
“轟隆——！！”
最接近地麵時衛洵猛然拔地而起，但巨型死靈的觸手卻直接劈在了那群死靈的身上——當然，它們不會被劈死，正如衛洵觀察到的，巨型觸手將它們全都給吞了，融合進了己身。
這一瞬衛洵眼睛極亮，如同閃爍著幽綠的光。他感受到了——
那些惡鬼之蟲，全部進入到了巨型死靈的體內。
* *
“嗯？”
地宮一層，魔鬼商人臉色驟然慘白。
他控製的死靈——就在剛才一瞬間，被吞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