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正發生大災變，天啟騎士、天使、北歐神和冰霜巨人打的天地崩裂，冰原就像被亂刀劃過的麵餅，到處都是一團糟。”
回憶起舊日夢中的場景，狄飛羽苦笑，眸中似有追憶，又有一絲痛苦：“阿爺跟導遊他們走丟了，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快不行了。自己掉進冰河裡，還努力昂著頭，用角把我往上麵托。”
狄飛羽舊日夢中的長輩是阿爺，很年輕，看起來才二十多歲，是長白山上少數民族的獵人。除了各種獵人稱號外他還能馴養鹿群，自己也能變成白色的強壯麋鹿，有鹿神的庇佑。
但這稱號在舊日夢中的旅隊裡不算強，冰島諸神黃昏的時候東方的鹿神更難響應自己的信徒。當峽穀崩裂和隊友分散，地下冰河洶湧吞沒一切，他隻能變成更能耐寒的麋鹿，想儘辦法活下來。然而冰霜巨人複蘇，這冰河水極其寒冷，麋鹿也無法撐住。
在被冰河水淹沒前它耗儘最後一分力氣，用鹿角托舉起仍在昏睡的小小海鸚和一小點物資。
“阿爺不會遊水的，我醒後剛飛起來，爺就被一個浪拍下去，沒再能起來。”
狄飛羽語氣很平靜，沒有太多的悲傷，隻有淡淡的懷念。他沒見過自己的阿爺，隻見過張老照片。照片上的獵人高大又質樸，手裡提著剛打到的獵物笑的開心。照片上他看起來很年輕，死的時候也很年輕。
“我就下了水，要把阿爺的屍體撈上來。”
雖然說舊日夢中的長輩死亡後有特殊機會能複活，但有屍體的複活應該會比無屍體的複活可能性更大吧。狄飛羽也不是去白白送命的，一些特殊的物品能被帶進舊日夢裡，譬如丙一挖到的冰霜巨人血。除此之外刻有盧恩字符的物品也在這範疇中。
狄飛羽的鯤卵吸收了那殺死查理的噴火黑石，卵殼上多了查理對應的盧恩字符。因此在舊日夢中即使狄飛羽還沒有找回稱號，他也能將鯤卵召出來。
有鯤卵規避風浪，現實中吃下的冰霜巨人血液也驅散了一些寒冷，狄飛羽飛快在水下找到了阿爺的屍體，但他卻也在混亂冰河中迷路了。
“我和阿爺被冰河一路往下衝了很遠，起初上麵還透下點光，後來連光都沒了。水很冷，周圍很黑，隻有鯤蛋上的字符亮著點光。我其實很擔心我們會撞上什麼冰棱之類的，那就死定了，好在我們運氣還不錯，估計是丙導給我運氣吧。”
狄飛羽很豁達，阿爺死亡，在湍急的地下冰河水中沉浮，在不知方向的危險黑暗中橫衝直撞，可以說是九死一生，當時的心情恐怕也難以形容，到最後他還開玩笑說丙導給我的運氣不錯。
“在這浪流中，鯤蛋孵化了。”
之前吸收了殘存的盧恩字符力量後，鯤蛋就已經瀕臨孵化了。之所以能量夠了還一直都沒能孵出來，狄飛羽猜測是孵化條件沒達到。
結果在這冰河中被衝了不知道幾千米後，孵化條件竟然意外達成。這顆蛋就是要在水裡暢遊足夠長的距離，才能達到孵化條件，破殼為鯤。
冰島這邊畢竟遠離故土，再加上正趕上諸神黃昏，在這邊破殼出生的鯤遠沒有《逍遙遊》中那麼大——幸好沒那麼大，否則胖鯤得卡死在那裡。剛孵化的鯤也就有兩米多長，卻力大無窮，能把死阿爺和狄飛羽都托住。在冰河中暢遊時它還能發光，映照出周圍的景象。
“我看到了很多……冰壁上很多雕像，就像深淵女妖。我往上看，冰隙上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半點光，就像在冰山深處一樣。”
狄飛羽的聲音微顫，像是想起了很恐怖的事情：“我們肯定掉下去很深了，周圍的冰不是正常的顏色，是種淺粉色。很奇怪，明明應該是堅冰，但它看上去意外很柔軟。我咬下一根羽毛碰了碰，確實很軟，就好像它不是冰，而是被水泡到發白糜爛的肉。”
“很脆弱，非常脆弱，我用羽毛一劃外邊那層就破碎了，露出裡麵顏色更深的肉，流出濃黑色的粘稠液體，像血，我好像看到肉裡一圈圈血管似的紋路在蠕動，老天，它就跟活的一樣。”
冰河水太急小鯤遊得太快，狄飛羽沒能看清——幸好沒能看清。
“如果我仔細看的話，恐怕就要被精神汙染了吧。”
狄飛羽苦笑，明明是順著冰河水一直流，周圍可怕的景象卻像是他們掉到了什麼陰曹地府，陰間地獄。
“越往深處越可怕……起初那些粉白色的冰壁還完整，後來它們就是破碎的，像被搗爛了的血肉，黏糊糊的，濃黑色的粘稠液體裹著碎肉淌在水裡，冰河水深處沉著烏黑濃漿，上麵飄著大團大團的碎肉。小鯤說它們隻是冰渣而已，我不知道是我瘋了，還是它瘋了。”
“嘰嘰！”
似乎是聽到主人沒說它好話，小鵬鳥忍不住從狄飛羽懷裡探出頭來，不高興的一口啄走了他手裡的烤豬排。丙一這才看清小鵬鳥的模樣，它應該是特意縮小了體型，遠沒傳說中的大，甚至不如狄飛羽說的兩米鯤，小鵬鳥看起來隻有兩個巴掌大，金燦燦的，好像一大坨金子。
看到它這樣子，安雪鋒挑眉，心中嘀咕。這小鳥的樣子看起來倒像是自家隊裡萬向春‘金翅大鵬鳥’那類的稱號，不太像是鯤鵬。雖然都是‘鵬’，但多多少少還是不同的。
因為和盧恩字符接觸，所以狄飛羽的鯤鵬變異了？但冰島這也沒什麼金翅大鵬鳥的變異條件吧。
“好好，是我瘋了。”
狄飛羽好脾氣的笑道，拿來爐子上烤的半生不熟的野豬肋排肉喂給小鵬鳥。它大口大口吃的很香，半生肉比全熟肉更合它的胃口，狄飛羽繼續道：“我覺得不能在這樣下去，想讓小鯤儘快轉化成鵬鳥飛起來，但這需要時間……小鯤一邊努力轉化一邊馱著我們繼續隨河漂流，到後來周圍血肉冰壁爛的更厲害，幾乎看不到紅色粉色的肉，隻能看到黑色的濃漿。烏黑粘稠的液體把地下冰川河都染黑了，小鯤身上也沾滿了黑漿。我看到阿爺的手臂沾到了黑水，很快沾到黑水的部分就化成了一團。”
狄飛羽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恐懼：“外麵的皮還是完整的，裡麵的骨頭，血肉，全都化成了濃漿。我讓小鯤把他的手臂砍下來，裡麵的血漿一下子就爆開了，往外麵不停的流，然後……”
狄飛羽吞了吞口水，喉嚨微顫，像是有冰塊卡在了喉嚨裡，連話聲都變得模糊：“我看到了一張人皮從冰壁上爬下來，它嘴上長著口器，吮吸著黑漿冰河水和阿爺的血漿，它吸得很多，皮都脹開了，最後吸到鼓得像個人，然後一頭鑽進冰河水下。”
“這冰河水快到儘頭了，我看到前方有更多的人皮，密密麻麻，就像停在河上的蝴蝶，吮吸烏黑喝水再往下落。更前麵有紅色的光，周圍溫度也升高了，我懷疑那是一條岩漿河——”
“岩漿和冰河交彙？”
丙一自言自語，和阿鋒對視一眼。詭異掉SAN的可怕環境，冰河與岩漿河交彙的地方，他們懷疑狄飛羽這是快要掉到真正的金倫加鴻溝了！
“好在小鯤最後變成了鵬鳥，帶著我們飛了起來。就差一點，我們就得撞上那群人皮了。”
狄飛羽心有餘悸道，即便回到現實，舊日夢中可怕的場景仍讓他下意識戰栗：“飛起來……我們也不敢飛的太遠。岩漿河那邊看起來比這邊安全，我們去了那邊後才發現一直有火從最上麵墜落下來，密集的好像火雨，這火中還帶著血，我懷疑是外麵的天使打下來了，這畢竟看起來有點像天使長烏利爾。”
“火雨很密集，就在我們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小鵬突然叫了起來。它看到火雨裡好像有東西在跳，我仔細一看，岩漿河那邊的黑色玄武岩壁上，正在躲岩漿雨的竟然是紅導和黃導。”
狄飛羽他們管舊日夢旅程中那兩個導遊以鬥篷顏色代指，他這話一出，丙一和安雪鋒的表情都有點微妙。
“黃導紅導找到安全的地方了嗎？”
安雪鋒狀若擔憂問道。
“她們找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沒看到其他的旅客，隻有兩位導遊唉，太危險了。”
狄飛羽安慰道，老人的表情語氣一如往常，但丙一和安雪鋒卻都聽出了他話中含話。
小鵬看到火雨裡有東西在跳。
狄飛羽發現了紅導黃導，她們找到了安全的地方，當然不會跳。
那在跳的是什麼？如果是能說的東西，狄飛羽恐怕就直說了。他含糊過去，說明這玩意不能提。
不能在正直播的情況下提。
那是什麼東西？
……幻象貓。
衛洵說過，丙一沉睡是在融合權柄，沒有進入舊日夢中。那狄飛羽他們在舊日夢裡，就不應該看到貓。
那狄飛羽看到的，岩漿雨中的貓是誰？它和當初把他們全小隊救活的貓長的一樣，卻不是丙導。
那又是誰？
狄飛羽年紀不小，閱曆積攢出了獨到的智慧。這種事說出去有概率會給丙導帶來麻煩，那就不說，不說，隻是旁敲側擊的提醒。那東西到底有沒有在跳不重要，狄飛羽隻是借此提醒。隻有導遊沒有其他旅客，大概率沒有其他旅客的化身在。也就是說貓這件事目前隻有狄飛羽知道，還沒有暴露。
想必丙導是能聽懂的。
“難怪……”
丙一若有所思，難怪當初哥哥特意讓他趕快殺了烏利爾，彆再讓第二個天使降臨了。舊日夢中天使巨人諸神帶來的危險，恐怕比現實更多。
“他們已經接近金倫加鴻溝了。”
安雪鋒眸中閃過銳利的光：“然後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