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西山莊園之前,聞之宴正在聞家老宅聞老爺子的書房裡。
那時候,老爺子正把梁家薑家陳家三個女孩的個人信息,像簡曆一樣攤在桌上,讓他每個都仔細看看。
“聽說你跟月月走的最近?”聞爺爺看他,“另外兩家也都正經約個會接觸一下吧,陳家這幾年,不太行。”
聞之宴深深坐在辦公桌對麵的沙發裡,沒吭聲,轉頭看向落地窗外。
半晌,他才轉回頭,說,“……您當初繞過我哥,立我為繼承人,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你不是早就問過我了嗎?”見他轉移話題,聞爺爺也按兵不動,笑著坐下來,“那年你十五歲,聞周二十二歲,按道理他已經長成了,剛剛本科畢業,立他應該是順理成章的,所有人,大概包括聞周自己,都是這麼想。”
“可是,到了一定程度,決定商業帝國能走多遠的,就隻在掌舵人的性格。”
“聞周,性子太軟,沒有能量,受到點磋磨就會一蹶不振,”聞爺爺望向窗外,“他這樣的性格,很容易隻顧到眼前現階段的利益,看不了太長遠。”
聞爺爺歎口氣,“你看看聞周現在那幅樣子,全天下都欠了他一樣,他要是沒心沒肺吃喝玩樂,也就算了,可他明明享受著一切,還在怨天尤人。”
“你不一樣,換句話說,如果位置調換,你是哥哥,我繞過你立了聞周,你不會變成這幅樣子,你會該做什麼做什麼,樂得逍遙,甚至,如果你真的想要這家產這財富,你還會來搶。”
話說到這兒,聞之宴才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我要什麼。”
十五歲的他,一朝突然被立為巨大商業帝國的繼承人,因此經曆了青春期最為劇烈的一次動蕩。
從小生活在虛偽狡詐虛情假意的圈子裡,他一直很混蛋,一視同仁地瞧不起所有人,頹廢浪蕩,傲慢自負。
相反,聞周一直是彬彬有禮的長兄風範。
所以,他一開始也懷疑:為什麼是我?
這個疑問,很快就倒推,變成了:為什麼一定要繼承家產?「繼承家產」是我想要的東西嗎?
他帶著這個疑問來到聞爺爺的書房。
也就是那一刻,聞爺爺知道,自己的決定做對了。
因為,聞周不會來問這樣的問題。他甚至不會去思考,隻會順著長輩定下來的道路往前走。
“六年了,我到現在還記得十五歲的你,個頭猛竄,又高又瘦,”聞爺爺笑著,“站在我這間書房,擲地有聲地跟我說,「我自己的人生,隻能由我自己掌控」。”
那時候,聞之宴甚至去找過聞周,對哥哥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到底要什麼?繼承人之位你真的想要嗎?如果你想的話,那麼你來搶啊。
可那時聞周隻覺得他是在耀武揚威,於是兄弟間嫌隙更深。
“對,我的人生往哪裡走,全看我想要什麼。”聞之宴口吻很淡,“十五歲的時候我覺得無可無不可,反正我
沒有更想要的東西。”
聞爺爺不動聲色,“現在呢?想清楚了?”
“有眉目了,”聞之宴說,“我有彆的要追求的東西。”
聞爺爺盯了他好一會兒,突地冷笑一聲,“女孩子?方家那個小姑娘?”
聞之宴默默轉過頭看他。
“你以為我會不知道?”聞爺爺起身踱步,“你那個成人禮物,放了三年了,都沒去看過一眼,前一陣兒突然頻繁出入,我稍微一查就全都知道了。”
“您這麼通天的本事,那麼您知不知道,我現在要去找她?”聞之宴很平靜地說,“她要答應做我女朋友了。”
“你去!”聞爺爺終於顯出一絲忍耐許久的怒火,“我沒想到你這麼天真!方家那個小姑娘放著宋裕澤不管,過來跟你接觸,你覺得她心思單純嗎?她難道沒有其他目的嗎?”
聞之宴這時候笑了聲,“……您小看我了,”他笑得不羈,一側唇角懶懶一壓,雲淡風輕,“……是我自己送上門給她利用的。”
聞爺爺瞪著眼睛,失語好一會兒,隻能重重點頭,“真有你的,真有你的。”
轉著圈踱步,他又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能被她利用,全因為你是聞家繼承人?!”
“是啊,”聞之宴漫不經心點頭,“所以,我沒說我不要這繼承人的位置。”
“你想得還挺美!既要這個又要那個。”
聞之宴起了身,道,“您可以做主,把繼承人之位給彆人,我爸我叔叔我姑姑,甚至聞周,都行。但是您應該也知道,隻要我想要,最後一定會是我的。”
在這與六年前如出一轍的擲地有聲的話裡,聞爺爺恢複了平靜,“……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不就談個戀愛,你去談,痛快地玩。”
聞之宴低頭笑了下,“爺爺,您不必對我動怒,我做任何決定,不會是一時興起,”頓了頓,“我充分尊重了您的權威,您的想法,所以,第一次見到她之後,我思考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
“……我當然知道我和她門不當戶不對,如果接近她,大概率就隻能玩一場遊戲。但對我來說,玩不玩都一樣,沒什麼差彆。”
“所以呢?為什麼又要去接觸了?這就是你思考的結果?”
聞爺爺又動起怒來。
“她要跟宋家聯姻。”
“我不能讓我的心意還沒長起來就被迫湮滅。”
聞爺爺仰天歎口氣。
當初看上他立他當繼承人,是因為他穩定冷靜的內核,是因為他超乎同齡人的成熟、他的決策能力,沒想到到頭來,一鍋粥全砸了也是因為他這個特質。
談個戀愛而已,也這麼縝密。
“你打算玩到什麼時候?”
“說真的,我現在還不知道。”
“我隻知道,隻要她要我,我怎麼著都成。”
“她不要你呢?”聞爺爺睨著他,“你不是也知道嗎,她在利用你,利用完了把你丟了呢?”
聞之宴眼睫一斂,自鼻腔笑了聲,“……她不會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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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莊園門口,布加迪Chiron車內。
方慈眼裡閃爍著明晃晃的躁動,她動動喉嚨,伸出雙臂圈住他的脖子,輕聲說,“等我回來,我們做,好不好。”
聞之宴埋首在她頸側,“總決賽?”
“嗯,去兩天,周六上午跟賽隊一起回來。”
“今天十二號……”聞之宴道,“……周六是我二十一歲生日。”
十一月十五號。
方慈心裡默念,他的生日。
天蠍座。
記仇。愛憎分明。
她不信星座,但這時心裡也不由地閃過一絲不安。
他會是睚眥必報的人嗎?如果對他不誠實,他會回頭報複嗎?
“晚上時間留給我,我生日宴結束之後,來接你去舊彆墅。”
“好。”
方慈說,“那我先進去了。”
“行,”聞之宴頓了頓,嗓音染上笑意,“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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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三日至十四日,ISS國際投資仲裁模擬法庭庭辨國內總決賽在滬市進行。
賽前,評委代表公布了本屆比賽的重磅獎項:所有獲得國際總決賽參賽資格的隊伍,將會受邀前往某皇家學院參觀交流;在總決賽中獲獎的個人,將會直接獲得皇家學院法學係的獎學金,可以優先申請本科兩年碩士兩年的2+2留學項目。
轉頭,杜老師對賽隊成員講,“當初,你們的陶寅駿學長就得了這個獎,法學係的邁克教授甚至點名讓他申請留學項目,但他拒絕了。”
“有意專修涉外法服方向的同學,不要錯過這個時機,皇家學院的法學係很靠譜,能獲得很多在跨國大案裡實習的機會。”
陶寅駿這時候轉頭看了眼方慈,默默對她握了握拳,大概是要她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加油。
方慈淡笑著,點點頭。
在休息室候場時,陶寅駿還在為賽隊做最後的輔導,告訴大家不要緊張,雖然全英文進行,但目前還是國內決賽階段,大家的英文水平應該都差不多,全神貫注邏輯清晰的話,拿個國內賽區冠軍問題不大。
畢竟,往屆,冠軍位置都是被京大包攬的。
大家邊喝水,邊默默聽著。
陶寅駿踱到方慈麵前,壓低了聲音,“怎麼樣?有信心嗎?”
方慈點點頭,卻問,“學長,你當時為什麼沒去留學?”
“我是因為家裡原因,走不開,”陶寅駿笑道,“依我看,如果賽隊正常發揮進了國際決賽圈,你獲獎應該不成問題,如果真的拿了獎,你要去嗎?”
“當然要去。”
陶寅駿似是對這個回答不意外,點點頭,“……其實,我一直很看好你。”
他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漂亮到過分的學妹。
纖細脆弱的身材,相貌也是清冷淡漠那一掛的,
但若是良久地觀察她,就會發現她身上有一股勁兒,好像是被某些事情束縛住了,所以沒有完全展現。
“有時候我會覺得,”他笑了下,“某些方麵,你跟聞少還是蠻像的,怎麼說呢,有點無所吊謂的那種眼神,可彆小看了這個氣質,在法庭上,很有威懾力。”
“謝謝您跟我說這些。”
方慈心下當然不覺得她和聞之宴有任何相似之處。
他自由不羈,慵懶勁兒可以日常掛在臉上。她不同,生活中的一切都在磋磨她,消耗她的自尊心、她的勇氣、她的善良。
有時候,她會覺得,若方家的生活是個以方念念為主角的童話故事,那麼她就是這裡麵的惡毒妹妹——
缺乏同情心、衝動、與彆的男人「偷.情」。
自暴自棄,最終墮入深淵。
逃離方家出去留學,是個可以喘口氣的機會。
她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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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庭辨順利結束。
三個小時後,評委組給出了最後的打分情況。
毫不意外,京大賽隊獲得了冠軍,方慈獲得了本屆國內賽區最佳辯手。
晚上,杜老師斥巨資請大家吃飯唱K一條龍。
方慈心情前所未有地暢快。
在庭辨中,根據提前準備好的資料,針對法官的提問,一一作出條理清晰的回答,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和鼓舞。
世界上,大概隻有法學是如此條理分明、有付出必定有回報的事情。
隻要你熟讀背誦,檢索了解,然後加以引用,便能得出如此清晰的結果。
再簡單不過,簡單到令方慈覺得輕鬆。
然而這份輕鬆並沒有持續太久,在周六上午回京的高鐵上,【xiao~朋友】群裡,肖靈又發了條通知,邀請她和宋裕澤今天傍晚一起去露營。
場地和露營設備都準備好了,隻要他們人去就行。
宋裕澤也沒問過她的意見,徑直答應了。
她沒有回複。
出了高鐵站,其他隊員排隊去打出租車,方慈則去了地下車庫,李佑賢開著大G等著那裡。
他送她回森和,看看方念念。
路上,兩人簡單聊了幾句,關於剛剛結束的比賽,關於周末的計劃安排。
大G駛入地下車庫,李佑賢將車停穩,打開車門,方慈也下了車,手上拎著兩個包。
包還挺重,裝著許多材料文書。
李佑賢接過來,“我來拎,您前麵帶路吧,我還沒來過這兒。”
方慈沒有過多推辭,說了聲謝謝。
前一陣密集的高強度訓練和正式庭辨的緊張專注,確實消耗了她不少精力,再加上高鐵上收到的近乎噩耗的通知,她此刻極疲乏,也就沒注意到,停車場角落裡一輛眼熟的法拉利,裡麵的宋裕澤瞪著眼睛瞧著這倆人。
等到那倆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後,宋裕澤憤怒地猛砸了幾下方向盤。
這可真是太他媽巧了,他不過是來這兒見個朋友,臨下車,被他瞅見這麼一幕。
煩躁地打開手機,群聊【xiao~朋友】的對話框還飄在最上麵,方慈沒有回複。
她不願意來?
不會是要跟這個李佑賢私會吧?
正巧肖靈的電話打過來,他沒好氣地接通,“什麼事兒?”
“怎麼啦宋少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肖靈還是那幅甜甜的嗓音,“你家方慈不是結束比賽回京了嗎?怎麼不回群消息啊?”
宋裕澤冷哼一聲,“媽的,她怕不是要跟彆的狗男人私會。”
肖靈心裡咯噔一下,“……這話怎麼說?難不成方慈還有其他男人?”
“你忘了嗎?上次在夜店,聞少組的局上,那個出風頭的李佑賢,我剛看到他開車接了方慈,現在倆人一起上樓去了。”
“誒?那不是個誤會嗎?”
“誤會個屁,”宋裕澤罵罵咧咧,“我就知道這貨心思不純,我爸還把我罵了一頓。”
說到這兒,他歎了口氣,“真煩。”
“煩什麼呢?打他一頓讓他滾不就得了。”
“我也想啊,”宋裕澤有點兒泄氣,“但是我爸說,那個李佑賢在聞家集團裡上班,被指給了聞少當秘書,我怎麼惹得起。”
聞之宴還在實習階段,日常不太代表集團出席公共場合,他和李佑賢的上下級關係僅停留在集團內部工作上,因而,除了他關係親近的朋友圈層,圈裡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這層關係。
這也是日常接送方慈,都能由李佑賢代勞的原因。
肖靈那腦子轉得飛快,她心想,李佑賢的追求怕不就是個幌子,真正和方慈有密切關係的,該是聞少本人才對。
他開車接方慈,保不齊就是往聞少房裡送。
“沒事兒我掛了啊,煩得要命。”